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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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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蹦乱跳回到东观,并没有缺胳膊断腿,虽然有人疑心我的确是爱上了会稽第一大美女,但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思慕一下也不行咩?
幸好整个星之斋加上周兴嗣,都不认为我有做第三者的倾向,星之斋的各位也就算了,周兴嗣咋也这么看得起我?
“因为我觉得你喜欢萧郡主。”
他吃吃艾艾了半天,才丢出这么一句。我一口汤全喷了出来。
整个饭堂的人都在看我们这一桌子。陈十三陈十四用威胁的目光一一回瞪回去,王修举着筷子笑得直抖肩。
我现在真是无时不刻不成为焦点啊。
“萧郡主对你,也有点意思。”他尽显三八本质,“那天在东观内,她的目光可没有离开过你,还一直暗中助你——不过你和萧郡主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我女扮男装和她联手破案——白痴,岂能这样说。
“周兴嗣,是这样的,我觉得啊,这男女之间,一定有纯洁的友谊存在……”
“你确定?”一桌子人反问过来,我挥着汤勺一一指过去。
“你们都没救了。我懒得说。”
我继续吃饭,眼角瞟到角落里的赵玄,正同王谢两家的学生谈笑风生。
“他总是和那帮乌衣巷的书呆子混一起吗?”我低声问王修,“你们不是很排外么。”
“喂,陈彤庭,我也是琅琊王家的一份子。”
“可你和我们混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住在星之斋,而且我不喜欢赵玄。”
哦,搞小团体啊。我还以为这是女生的专利呢。我离开桌子,王修低声喝道:“陈彤庭,你去哪里?”
我才不理他,直接走到赵玄面前。
“赵玄同学。”
他八成是没想到我会风风火火地出现,还和他打招呼,一时间面上表情变了几番。
“陈彤庭同学。请坐。”
“陈彤庭。”王修这鬼人,居然跟着我过来了,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
“观自在,平常心。”
我本来是想诚恳地问他一句和王玉除进展如何,但王修的六个字让我冷静下来——不错,我现在和赵玄短兵相接可没好处。
别说我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就是没有,我也得考虑一下王玉除的名节问题。
“没什么,就是和你打个招呼。”
“怎么会,陈彤庭同学那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不妨直说。”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心想,我和你有什么要说的!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
幸好有人来救了我。
“陈彤庭!王俭大人找你。”
等王俭开始对我训话,我就觉得还不如尴尬面对赵玄呢。
“陈彤庭!”
“是,大人。”我低眉顺眼,低声下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没找你谈话,就可以混过去了?”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头顶,我心想,王修啊王修,你老哥欺负我,我待会就报复你……
“所以你找到莲花漏,我就原谅你的长期旷课和扰乱课堂秩序。”
什么?
一时大意走神,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找莲花漏了。
“大人,什么……什么东西?”
“不要让我重复一次。出去吧。”
“王修!王修!”
我从被窝里把午休的王修挖出来。
“别睡了别睡了,突发事件。”
“喂,陈彤庭,你也太奇怪了吧。”
久未出声的徐勉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哦,他也在午休,被打扰了自然脸色不好。我赶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有急事……”
“什么急事,说出来大家商量不好么?难道全星之斋只有王修是人?我们都是废物。”
啊?我被徐勉讽刺了?
我面红耳赤,坐下。
“不是啦,我是看大家学业都很忙……”
“别找借口。”徐勉重又缩回被窝里去,“爱说不说。”
全成我的错了。我满头大汗,陈十三赶紧出来打圆场。
“徐勉同学,你看,十七他不是坐下来准备要说了吗,十七,你说吧。”
我定一定神——嗨,这下好,王俭和我说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
“王俭大人叫我去找莲花。说找不到就自动退学。”
“什么莲花?”
众人一头雾水。
“这时节哪有莲花。”
“莲藕都没。”
“不是真的莲花!是用来计时的工具,”我极力回忆,“说是为了让我明白光阴珍贵……”
“莲花漏。”
王修和徐勉同时出声,徐勉一掀被子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陈彤庭,收拾东西吧。”
“怎么在很远的地方?我们走水路还是陆路……”
“不,我想说要退学就赶快卷好包袱。莲花漏三百年前已经失踪。你找的到才怪。”
吓!王俭难道只是找个藉口劝退我?
徐勉去洗脸去了;我望望陈十三陈十四,他们也摇摇头。王修咬着手指不说话。
“喂,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总得和我说一说嘛。”
“莲花漏是一套十二朵青铜莲花,置于水上时水会从底孔慢慢渗上来,当整朵莲花沉入水中就是一个时辰。这是晋朝惠远和尚的发明,无论春夏秋冬,昼夜长短,莲花漏都一厘不差。对了,每朵莲花刻有时辰编号,每昼夜十二沉,不可打乱顺序。”
我听王修如此详尽地回答,似乎看到一丝曙光。
“你见过?”
我扯住他袖子,王修摇摇头。
“我只是听乌衣寺的昙迁大师提过。”
“那他还有没有提到其他什么?”
“我当时又不找这玩意儿,没打听。”
“好吧,那我去找昙迁大师问问!”
王修立刻阻止。
“不,你不能去。”
“为何?”
他扯了个理由。
“因为你最近印堂发黑,乌云遮顶,只要你出现的地方必定鸡飞狗跳。佛门清静,你就不要去捣乱啦。”
我对这个理由深表怀疑,但王修又一脸坦然,我只好接受他的提议,由他去找昙迁大师,而我在东观里等消息。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怕昙迁大师坦荡,当面拆穿我女扮男装的秘密,这事情再传到皇上耳中,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当时我就很坦然地留在了东观,唯一的任务就是盯死赵玄,他去哪,我去哪,哪怕他去茅厕,我也要在附近蹲点,萧幼姜同我碰面了几次,我告诉她有人传我们的绯闻,她哈哈大笑。
“就你这个头,我怎么看得上。”
我得承认,萧幼姜确实是高挑美女,但张大雅也不差嘛。
“怎么说我也是美女一枚,可否嘴下留情。”
萧幼姜撇撇嘴。
“你穿男装能好看到哪里去。下次我去你家的时候,送一套很好看很好看的衣服给你好不好?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图案什么绣法……”
她还没说完,赵玄从茅厕出来了。我只顾得上丢下一句下次再聊就再次跟上赵玄,他这次是朝后山上走去,人迹罕至——哈,肯定是去见王玉除,今天一天上课他们两个都没有交集,现在是要见面了吗?
他走的不快,但一连两个时辰的乱转悠也足以令我气喘吁吁——这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终于,赵玄站住了。
“陈彤庭,我已经很迁就你,走的很慢了。你不能喘气的声音小点儿?”
我呼哧呼哧直喘气。我没指望他看不见我,反正我们已经正式宣战。
“我们……我们已经在这里兜了十几个圈子了,你……你……到底和她约在哪里?”
“我在这里散步。只约了你。”
“赵玄!”
我看他说的肯定,心想肯定是被涮了,转身欲走——
“你就乖乖地坐下吧。陈小姐。这里四周无人,可以放纵天性,你做男孩子做的不郁闷么。”
对着你不是更郁闷。
看我去意已决,赵玄又来了一句。
“我可不保证王玉除什么时候会出现。”
啊,我的软肋。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只有千万分之一,我还是坐下了。
“因为一个王玉除,陈彤庭不得不听我的话。”
“你知道是因为王玉除就好。”
“其实你干嘛要不依不饶?我和王玉除是求仁得仁,并无怨气。”
“你就当我是小心眼,见不得你们好,行不行?”
赵玄轻轻一笑。
“陈彤庭,患得患失容易心浮气躁。”
我毫不示弱。
“赵玄,你既然告诉了我,就应该预着我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反正你敢变成蚩尤,我就敢杀了你——我在寿阳可是杀人如麻!”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直咳嗽。
“好吧。希望你记得今天说的话。”
他大剌剌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语气中有一种悠远的向往。
“太阳真好。”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件袍子,陈十三火大地俯视着我。
“陈十七,你越来越不像话啦!”
我眨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
天哪,我竟然在后山上睡着了,瞧这光景,估计下午的课都上完了。
我擦擦嘴角的口水:“唉,反正是王俭大人的礼学课,他不会允许我出现在课堂上。”
“这算什么理由?”
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王修和陈十四。
他看起来火气更大。
“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不要跟踪赵玄!”
“……你说过吗?”
王修面部抽搐了几下。
“反正你听不进去。说了等于白说。”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算了,算了,你怎么睡着了?”
我努力地回忆。
“不记得……我好像躺在这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过去了。哦,这里有种花很香很香呢。”
王修彻底被我打败了。陈十三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傻东西,被人下了迷香也不知道!这万一……万一……”
我想他是怕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赶快打哈哈:“哈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陈彤庭,我不许你再跟踪赵玄!”
王修大喝一声,语气是我没料想到的暴怒,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有点害怕。
陈十三陈十四也吃惊地望着他,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
“否则我就不告诉你莲花漏的下落。”
我一下子振奋起来:“昙迁大师告诉你了吗?”
王修把我当成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典范,摇了摇头,那表情是在说“你已经没治了”。
“莲花漏最近一次出现是在十五年前,先帝在城南修了一座莲花寺来供奉,但是连年兵荒马乱,这座寺庙湮灭于战火之中,而这十二朵青铜莲花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城南?城南有一百多座寺庙,会不会还在那些寺庙里?”
“有可能。”
我是想找来着,但是一想到那几百座寺庙……
王修看出了我的犹豫,将我拉到一边。
“你可知黄帝大治天下时铸成了十三面铜镜,对应四荒八合。他飞升时毁掉了其中十二面,仅剩下对应人神的铜镜。”
“所以呢?”
“昙迁大师说,十二面铜镜的残骸就是十二莲花的前身。虽然我还没有把大鼎上的文字全部翻译出来,但这十二铜镜和蚩尤重生有很大关系。”
我恍然大悟。
“如果不能阻止赵玄和王玉除见面,就拿到这青铜莲花。”
“……怎么现在要你做什么,都得哄着啊?”
我恍然大悟。既然这样说,那就找吧!我愤愤地把赵玄的袍子往地上一扔,跟着陈十三王修回到东观,开始分配任务,陈十三和王修一组,我和陈十四一组,按图索骥,找遍这南朝四百八十寺,可是连着找了十多天,也没有任何线索,说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所有和尚尼姑都特真诚地告诉我们,没有见过这十二铜莲。
就在最没劲的时候,薛凌波来到了建康,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
“明天我们把搜索面扩大到……”
“陈彤庭!”
一声尖叫从天而降,薛凌波鹅黄色的身影冲我跑来,哦,我想起来,这女人的确说过要来建康过冬,只好任由她抱住我转了几个圈。
喂喂喂,看不见还有其他人在吗?虽然这是我们陈家的门口,但是你稍微注意一下,王修还没走哪。
“陈彤庭!一个多月不见,又长漂亮啦!”
我恨不得掐住薛凌波的脖子:“别说啦!”
“咦,这个人好面善……”薛凌波一眼望见了人群中海拔最高的王修,仿佛想起了什么,欣喜地指着王修,“是你!”
“你们见过面?”我才觉得奇怪呢,“这是王修,王修,这是薛家堡的堡主……”
“不用介绍啦,我们见过!”薛凌波喜滋滋地拉着王修,“他曾经到薛家堡找你!可是看到你在洗马就走了。还叫我不要说。可你们不是朋友么……”
说到这里,薛凌波才恍然大悟,看看一脸黑线的王修,又看看一脸铁青的我。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对不起。”
第二天我和薛凌波一起去城北找十二铜莲的时候,她就不停地对我抱歉。
“对不起啦,陈彤庭,我不知道……”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一边砍着及膝高的荆棘,一边大声回答她,“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王修早就知道我是女的,我就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劲儿。我和他称兄道弟的时候,他是不是在心里大笑呢?
我恨不得放狗咬死他,可惜陈家没养狗。想赏他两巴掌,还得跳起来,否则够不着。
幸好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一溜烟地就跑掉了,不然陈十三陈十四一定会帮我出这口气。他们也相当气愤,感觉我是被王修占了便宜。
“这个王修,闷声不响真是可恶之极,十七,你以后少和他来往,知道吗!”
不废话么,我还见他做什么?!
“不谈他了好不好,今天好冷。”
薛凌波抬头望望天色。
“我觉得今天可能要下雪。唉,如果下雪的话,我们会被困在山上的。”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亲爱的薛凌波一语中的,临近傍晚的时候下起雪来,天黑的可怕,风呼呼地刮着,把我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兴奋劲儿全刮没了,薛凌波说这种天气贸贸然下山可不好,于是我们不得不借宿于某尼姑庵中。
“陈十三陈十四会不会上山来找我们?”我打着哆嗦问薛凌波,这房间里面只有一床破被子,我们两个不得不依偎在一起取暖,薛凌波是练家子,比我强点,所以抱住我,不停地安慰我。
“最好别来,这种天气上山下山都太危险了。”
“这山又不是很高……”
“天黑了之后会有野兽出没的呀,傻孩子。”
到了半夜,雪和风都渐渐地停了,但是气温依然很低。薛凌波睡着了,我依然清醒,合着眼,在万籁俱寂中,有幽幽的歌声传来。
“喂,薛凌波,醒醒,醒醒,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薛凌波咂咂嘴,翻了个身。
“别吵啦,陈老四,嘿嘿。嘿嘿。”
真不知道谁傻,做梦还在想着陈老四。我翻身起来,找着了鞋子,倚在窗前听了会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这歌声忽高忽低,飘渺不定,听起来十分趁人,但就是有股力量让我站在那里听了很久。
“啊,惊动施主了。”白天收留我们的师太提着灯笼过来巡房,见我呆呆地立在窗前,抱歉道,“唱歌的是本庵的一名弟子,可惜她六根未净,十五年了,尚未受戒成为比丘尼。”
“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唱歌?”我傻傻问道,“我觉得好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样。”
“阿弥陀佛,”师太双手合十道,“历经大劫尚堪不透红尘情爱,罪过罪过。”
师太慢悠悠地走了,我越来越心慌,顾不得外面黑漆漆地,开了房门就出去,凭着歌声找到湖边的一间茅草屋,亮着微弱的灯光。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我从窗口望进去,看见一名长发遮面的少女,坐在草席上,怀里抱着襁褓,咿咿呀呀地哄着孩子睡觉——我觉得很奇怪,明明这歌声很细微,为什么我和师太都听见了?
她又唱了一会儿,挪一挪身体,把怀里的襁褓放在草席上,抱起另外一个。
“玉除,我的玉除。不要哭,不要哭,一会儿爹就来接你了。敬则,敬则,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