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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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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陈彤庭,你怎么能大无畏地离开陈家,跑到随郡去?
作为张小雅的我,实在做不到。
所以即使在赵玄说了那么无耻的话之后,我也不敢有所表示,而是忍气吞声,继续留在利是号上。
对,是不敢。我懦弱,胆小,贪生怕死,受不得一点苦。
我已经尽力去适应这个世界了,但原来我所看到的并不是最真实的那一面。
最多像书上说的那样,围城的时候最先吃掉将军夫人——最坏也不过就这样了。
我拼命阻止自己去想桓月和说过的话,但这句话无法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疯狂盘旋。
玄元度不会吃了我。他不会的。朐山不会没有粮食。
“你的钱袋。”赵玄一根手指勾住钱袋上的丝绦,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谢谢。”我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钱多了不少。
“你没有什么疑问么。”
“您希望我问什么。”
他的宣言打碎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成为朋友的可能,所以现在我采取消极不合作的态度对待他。给我衣服我就穿,给我食水我就用,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有没有看出来我的冷淡我一点都不care,我只care能不能尽快见到玄元度,摆脱这一切。
“问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阳奉阴违一直到朐山么。”
“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小女子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有意思。”赵玄轻轻击了击掌,“半个时辰后,我们在石头亭靠岸。见一位长辈。”
半个时辰后,下船登岸,赵玄要见的这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头顶都秃光了,我们下船后便非常热情地亲自迎过来,两人世伯世侄地客套了一番,我在一旁无聊地望着天,直到赵玄把我以陈老四妹妹的身份介绍给他,我才知道原来这人是青州刺史卢绍之,他还记得陈老四曾经提携卢奂,于是对我也热络起来。
我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与其靠赵玄,不如靠这个欠陈老四人情的卢绍之。所以后来他设宴于石头亭附近款待我们一行人,我也跟着去了,男宾和女宾分坐两间厢房,我一下子被一群四十来岁的女人给围住了。为首的就是卢绍之的夫人秦氏。
“这建康的女孩子就是长得漂亮水灵,”秦氏执起我的手,在手背上摸来摸去,“瞧这小手滑不留丢的,跟刚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对她一笑:“夫人过奖了。”
秦氏又道:“这衣服可是蜀中第一绣工徐勤姑娘的活计?一尺十金的蜀锦,经了她的手,可要翻几倍呀,这衣服,啧啧啧!”
这我真不知道,是赵玄给我穿的:“我不知道。”
其他人的眼睛也开始发光:“这玉钗,这镯子,这耳环,啧啧啧……妾身没有见过世面,叫姑娘见笑了。”
是人被这样评头论足了足足半个小时都会顶不顺,况且她们兴致勃勃地开始玩30秒猜价格的游戏——就是猜我们全身行头大概要多少钱啦¬——我生平最讨厌李咏:“夫人,小女子略有酒意,想去更衣。”
于是一左一右两名丫鬟几乎是挟着我出来,带我去走廊尽头的更衣室(其实就是厕所),我叫她们在外面等,自己进去,插上门,心道,卢绍之那人看起来挺好,怎么娶了这么个老婆!
一想到出去还要被狂轰滥炸,我就想找个方法溜走,于是在厕所里四下转悠,居然真被我找到在左边还有一个门,被封死了一半,但下面勉强可以钻过去一个人,于是毫不犹豫地钻了过去。这里到了酒楼的另外一边,远远地能看见我们的包间,我想要不然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看卢大人他们出来了我就迎上去,顺便对他提提送我去朐山的事儿。
说真的,我是希望第一个知道我是女孩子的人是玄元度,但现在不是坚持原则的时候,本来就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朐山那种军事戒严区,岂是我这种平头老百姓可以随便出入的?如果不想靠赵玄,那就得找卢绍之。
“若是那小杂种不答应,就杀了他!”
从身后包间里面传来的吼声把我吓了一跳,暗暗吐舌道,这边境的确果然混乱得很,我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接着又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哎哟,我的好儿子,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快,快来吃根鸡腿,哎哟,你慢点,小心噎着。可怜见的,好端端地跑到朐山去,瞧你这又黑又瘦的模样,娘心痛得很!”
这是秦氏的声音,看来她是在我去上厕所了之后,立刻跑到这个包间来探望儿子了。我悄悄地探头,从半敞的窗户望进去,看见秦氏伺候在桌边,忙不迭地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碗里夹菜,还有四五个人围坐着,却和那年轻人的吊儿郎当完全不一样,都是正襟危坐,一丝不苟。
“我乐意,你少管。”这是那儿子在埋怨母亲多管闲事,“你们也都吃!都喝!”
其中一人怯怯道:“玄将军说过,战事紧急,不可饮酒。”
玄将军!
我几乎就要扑到那窗户上去了,这是玄元度的兵!
“这他妈的是在军中吗?”卢奂大骂道,“他还叫你别操女人,你他妈的干嘛去逛窑子!”
“哎哟,我的好儿子,别生气别生气,小心噎着。”秦氏软语劝慰道,“娘同你说呀,今天个儿同赵玄一船来的,有个女孩子,人有些冷,但好在是陈显达的姑娘,回头叫你爹同你说亲去。”
“哼,”卢奂吐出鸡骨,冷笑道,“陈老四的妹妹?长得如何?”
“倒也过得去。”
“呸!我早说过要一个绝色,你又不是没见过王元迁的小妹,那叫个销魂!你替我去向她提亲才是正经!”
“哎哟,我的小祖宗,”秦氏推了他一下,嗔怒道,“娶个漂亮的有啥用?王敬则家里头的老巫婆还没死,那浑水你莫去趟才对!这个姑娘有钱得很,我说陈显达素来小气,原来都贴在他姑娘身上了,一件家常衣服都是蜀锦裁的,那玉钗,那镯子,那耳环,我看着都是有年头的古玉,随便一样都值数万钱,你要是娶了她,陈家的兵,陈家的钱,不都是你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妈要是我这全副行头都是赵玄的,会不会逼她儿子和赵玄断臂?
“得了得了,你别看玄元度快成亲了就非逼着我也娶老婆,我又不是样样都要和他争!”卢奂啪地一声把酒杯往地上一掼,“我和你们说,待会注意着我爹的信号,要是他出来的时候没揽着赵玄的肩,我就一箭射死他,你们再冲上去把船工制住了,胁迫他们往朐山运粮。”
我心中一惊,原来他们是算计着要杀赵玄!
“哎哟,我说儿子唉,你又何必掺合这事儿,”秦氏劝道,“那赵伦赵大人可不好相与。”
“怕什么,反正赵伦那老匹夫不缺儿子,又是个鲜卑奴的种,能珍贵到哪里去?哼哼,听说元宏的皇宫里头都用上了他卖的香料,这家伙居然和鲜卑人做生意,寡廉鲜耻!死不足惜!”
“哎哟,一想到你这要杀人,妈的心里头啊,就是不舒服。”
“若不是官船被鲜卑人击沉了,你儿子我至于走这条路吗?行,反正我只要那条船,船上的货物就孝敬您得了。”
这次秦氏没再言语,只一个劲儿地劝他们吃饭喝酒,我站在窗外,已是一头一身的冷汗,赵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要客死异乡,但是现在走过去通风报信,势必要通过这扇开着的窗户,被他们发现了肯定不妙,只能从原路折回去,另想办法。
就在我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就看见前面伺候在卢绍之包厢外头的小厮们开了门,赵玄和卢绍之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世伯,您太客气了。”
当时我没看清卢绍之有没有和赵玄搭肩膀,这边厢的人已经窜起来,我苦于无计可施,只好闭上眼睛去撞那窗户,哎哟一声,窗户关上了,我也捂着额头蹲了下去,这么大动静,两路人马都被惊动了,卢绍之和赵玄一起回过头来,我抬头一看,妈的,卢绍之特亲热地搂着赵玄呢。
“怎么了?怎么了?”卢奂又砰地一声打开窗户,他一看自己老爹已经和赵玄谈妥了,于是收起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道,“我这儿喝酒呢,啥声音啊?”
他身边有一双眼睛错愕地盯着我,是秦氏:“这……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迷路了,慌慌张张地走到这里,结果撞了个正着。”
她显然不信,而且眼神越来越诡异,还是赵玄过来给我解了围:“陈小姐,在下和卢大人已经达成协议,用利是号替朐山运一批粮食火油过去,在下要随船督运,您就留在这里吧。”
卢绍之立刻接口道:“不错,老夫同陈小姐的父亲是世交,陈小姐的事,就是老夫的事,陈小姐要去哪里,只要言语一声儿,老夫一定将您安全送到。”
“我和你一起走。”我立刻转向赵玄道。
其实赵玄和卢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刚才只是下意识地去救处于劣势的人,真是,我现在非常后悔,这得罪了卢奂,我还能一个人留下来么?
赵玄看了看我:“好。对了,为了腾出舱位,我决定在这里卸下所有货物,全部捐给青翼两州的百姓,这里常年征战,受苦的还是百姓哇。另外其他所有的人也在这里下船,免得人多口杂。卢夫人,这件事情就有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