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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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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在家,爹妈说的比较多的是我的就业问题,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回来教书,当一个人民教师。我死活不同意,说除非自己找不到工作,否则永远不回家乡。在我这么多年读书的经历里,深知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我既知道责任重大便不肯担当,教好是应该,教不好我如何对得起学生及他们的家长?而且,我估计自己没有那样的热情去应对枯燥的课程——我笃定做个好老师是需要激情的。再说,我虽然热爱自己家乡的传统文化,也会向别人宣传自己的家乡,而事实上因父亲在机关工作,我自小见惯了本地官场的黑暗,实在令人发指,便发誓毕业后不回来就业。
妈妈说,妹妹,你是非师类毕业生,我们请人家吃一二餐饭,花个二三千钱块而已。明年开始大概非师类的就不能教书了,苏州过后没艇搭,你自己掂量吧。
我得承认大人们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以我当时心高气傲、恨不得打碎这个旧世界的心态,同我说这样的话我如何听得进去?也许,我又太高估计自己的能力,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改变什么,得到什么。
父母一向十分尊重我们的意愿,所以他们对于我不接受回家乡当教师的安排虽有微言,却也由着我,他们说不想左右我,让我自己做选择吧。
同样的时刻,吉儿也在家里和父母说着同样的话题。不过他们的意见很一致,从吉儿确定读这个学校这个专业时就已经安排好以后的工作,她爸妈的单位规定,自己单位的狱警的孩子可以照顾就业,不拘在哪所学校读书,只要读了指定的专业,考一个公务员的资格便可以来单位就业。所以,将来在什么地方工作,什么地方生老病死,于吉儿来说毫无悬念。
过年后来上学,吉儿抱怨似地对我说,真不想和父母同一个单位上班,老受他们监督。我微笑着回应说,这样也好,我喜欢你当警察。
我喜欢吉儿当警察,想着她英姿飒爽的样子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啊!
君不喜欢当老师就不当,反正现在有本事做什么工都一样,只是你留在广州离我还有五百公里的路程,毕业了我们见面岂不是很不方便?吉儿担心的不是我找不到工作,而是路远了我们怎么联系的问题。
你以为我们真要一直联系着?不是毕业了便不再联系、各奔前程么?我故意这么问吉儿,越来越爱看她着急的样子,似乎非如此,不足以检验她对我的感情。
你这个乱七八糟的脑袋又在想些什么?拧着你的老鼠耳朵听我说:别妄想毕业了就能逃出我的手心!我岂是好惹的?谁让你遇人不淑呢。而且,吉儿其实也不错,你切记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吉儿从来就只有一个!
我掩嘴偷笑,吉儿大概没发现,又很不确定地问我,我刚刚那样威胁你你怕了吧?怕了就乖乖听话。
我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边笑边说,我很怕你那威胁,所以会乖乖听话!
我们的课程安排是用一个半月的时间做完课程设计包括答辩,余下的时间实习、找工作,七月中旬回学校拿毕业证书,也就是说,我呆在学校的时间最多就两个月。吉儿和小妖她们便不同,应该是六月初才离校实习。所以她们两个天天来找我,说是抓紧相聚的每一分钟,快来不及了。
我们的宿舍,现在已经改叫“大学生公寓”了,这个称呼甚是讨厌,怕别人不知道住着的是大学生似的。每个宿舍都装上电话,走廊也装上闭路监控,总之以后不能如以前一般在走廊打闹嘻戏,着实无趣。更兼有一年级女学生穿衣打扮令人瞠目结舌,正月里头已经能冒着寒冷穿得曲线毕露,有的甚至还能露大腿和背部,让我产生不过一个假期学校怎么就大变样的感触,原本熟悉的校园一下有了陌生感。小妖说我跟不上时代的发展,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子的。听她这个口气,我好象已经被剔除在“年轻人”以外,什么嘛。小妖少不得安慰我说,你是老妖,和她们小后生凑什么热闹?她们太青涩了。吉儿说,君不就喜欢人家青涩么?不是对小师妹特别好么?
我大叫冤枉,哪有的事?
没有么?吉儿沉思的样子,我记得我入学时是你带我回宿舍。
唉呦,老妖就是这样,要么不做,做一定是周到体贴的,你算幸运的,她对你从开始到现在都这么好。小妖对吉儿说。
怎么,难道她对你不好么?她每次出去吃饭总要把你挂在嘴边!吉儿也不甘示弱。我看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开来,煞是有趣,含笑抱着手臂看着。
老妖当然对我好。既这样,老妖你把身上戴的玉给我戴着,更显得我们亲密无间。听小妖这么说,我赶忙把脖子上用红线串着的小猪从衣服里掏出来,对小妖说,呐,你解下来吧。
这块玉是莹儿给的,这么些年我从不离身,虽然说珍爱着,但既然小妖喜欢,我没有不给的道理。
吉儿一把按住小妖的手说,小妖别过份了,这玉她宝贝着呢,你不见她常含在嘴里么?
吉儿说得不错,这玉我是宝贝着,含在嘴里也是常有的事,开始时想莹儿的时候便衔在嘴里,后来习惯了在熟人面前说着说着就衔住它,每每这个时候吉儿会硬从我嘴里把它抠拿出来,说,又傻了,衔着做什么?后来她把红线结短些,我再不能衔在嘴里。
我忙对吉儿说,没事没事,给小妖戴着。
小妖边解边说,这块玉连着这红线,有老妖的味道,我贪的就是这个味,熟人的气息让人心安。
我帮小妖戴上的时候吉儿在一边朝我杀鸡抹脖子使眼色,示意我不可,我当没看见。后来她说,你连莹儿给的东西都可以给别人,可知是个薄情人!早知道你肯把它给别人,我早要了来,什么时候轮到小妖?不行,我越想越不舒服!
晚上抚着脖子,也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但绝不赞成吉儿去把玉要回来。吉儿还是不能释怀,把头枕在我胸口说,这个小妖,她凭什么能要你贴身的物品?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说,好啦,不想这个。对了,她昨天给了我几块有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很漂亮的,你看看。
倒挺可爱的,不过她给你这个干什么?吉儿忽然提高警惕,所有触角都伸到小妖身上。我笑着说,还不是你留在脖子上的吻痕让小妖给发现了,她给了我这个。
吉儿说,贴这个会不会欲盖弥彰?我说,当然会,所以我没敢用。你呀,也不知道省点力,让人给看出来算什么。
吉儿换了个姿势,把腿缠在我腰上,笑着说,我倒想省点力,可不知怎的就那样了。别人就算看出来又怎么样?
我忙说,外人还好,阿蔡她们若问起来我如何搪塞?我有没和谁交往她们是知道的,我难道说,哦,这是吉儿留下的么?
怎么,不给这么说的么?这是事实呀。吉儿说。
我下次也在你脖子上留个记号,看别人问起你怎么应对。我快被吉儿气坏了,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明白。
好啊,别人问起我就说是君留下的。吉儿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别别别,哎,和你说不清楚。这个问题,我不能解释得让吉儿心服口服,就我而言,也只是隐隐觉得不能对别人说,至于为什么不能,倒没深究。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两个相好日久,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吉儿若是一天不来宿舍走走,阿蔡临睡前还会问一句“男人你那相好今天好象没过来”之类的话。所以,不管了,再说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这样挥霍着,此时不乐更待何时?
波最近恋上我们班一个女孩子,也就是我的“孙子”维燕,喜欢却不敢对她说,死捂着。我推着他让他去表白,他死活不去,说,妹,暗恋才不会失恋。
暗恋才不会失恋?有道理,在暗恋的世界里,她是你的,爱你如你爱她,任你臆想。既然如此,他不去表白我也不再勉强,相见争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说了又能怎么样?如今快毕业的关头,多少人乘着末班车疯狂一把,说是不玩白不玩,玩了也不是白玩,波有他的坚持我还是赞同的,而且我估计维燕不会喜欢上波,她最近和我们班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晚上也不怎么回宿舍。这样的事实我不会告诉波,让他臆想,让他暂时乐着吧。
波坐在凳子上,拿一支圆珠笔让我在他泛白的牛仔裤上写维燕的名字,写得大大个,写完左边的裤腿让我写右边的,我蹲在地上抬头问他,我可以写一个我喜欢的人的名字么?波点头说,怎么,你也暗恋一个人么?我想了想,忍不住微笑着——大概刚好看见脸颊上那个酒窝的程度,说,不算暗恋吧,只是喜欢。本来波心情不甚好,我应该同甘苦才是,怎么可以暗自乐着呢?但确实忍不住,在想起一个眷恋着的人儿的时候,不自觉的微笑是平常不过的表情。
于是,我把吉儿的名字写在波右边裤腿上,写得大大个,比维燕的名字还大个。波怎么看也看不出我在他裤腿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写完我拉着他在操场转了一圈,然后用剪刀把两个裤腿剪下来,长裤变成短裤,波想抢右边裤腿去看我写的是什么,我不给,死命护着。
他说,妹,你真傻。
我说,波,你也傻。
波说,好,我们一起傻。
后来维燕大概知道了波的感情,也曾让波陪她回家乡玩几天,这期间她对波说,我们可以拍拖,但毕业的时候分手。波没答应。也示意可以和波发生关系,波也没答应。他回来后同我说起,我敲着他的脑袋说,你真是猪啊,这么大的便宜怎么不占?你矜持什么?波只是说,她不是第一次可我是。
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在意自己的第一次,没想到男生也在意。和吉儿说起这事,只不提在波的裤腿上写她名字的一节,她听后点头咂舌说,谁不会在意自己的第一次?想必是终身难忘的吧。我心想,那么,我和她的第一次将分别给谁?或者她已经给了谁?这样的问题我们是不讨论的,后来才知道吉儿一直以为我早和谁暗渡陈仓了。
开学没多久,顺德一家全国闻名的小家电集团来学校招聘,我早听师兄师姐提起这个集团,他们要的都是工科生,尤其是制冷、机电一类专业,因为每年都来学校招聘,所以企业有很多我们的校友,听说都混得不错。刚好主管教学的副主任也向我推荐这个企业,便报了名准备面试,也只是报着试试的态度,都说找工作难,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面试就可以应聘到合适职位的。由于是由系里推荐学生的,所以要参加面试必须经班主任和系里确定面试资格,才得以面试。哎呀男朋友丁也想报名,我很赞成,若是都被录取,以后我们同在一个集团工作甭提多好。
我嘻嘻哈哈去面试,问什么答什么,不假思索,挥洒自如,听说主考官是前几届的师兄,他不停地点头记录着什么,问我:你乐意从事本专业的工作么?我想了想说,最好不要。他抬头看我,那么比较乐意从事什么工作?我说,宣传。他莞尔,说,小师妹,我努力争取,OK?我说了谢谢就出来。
等在外面的丁问我怎么样,我做了一个鬼脸说,他说他努力争取,不知道什么意思。真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不是主考官么?人员的录用不都由他确定么?说“争取”,用得着争取么?面试之前我倒没同吉儿提起,她知道了一定要我悉心准备资料焚香沐浴更衣什么的,关心则乱,还是先不说的好。
结果出来,在系里公布栏“放榜”,我和丁都有份,他笑着说,嘿嘿,整天说哎呀男朋友哎呀女朋友,以后在同个集团工作,看来哎呀二字很快就要去掉了!旁边的同学跟着起哄,又要求来个“心有灵犀”小测试,他们出个成语,叫丁用肢体动作作出来,让我猜。丁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我,最后指了指他自己,我脱口而出:天人合一!他们哄堂大笑,拜托,天人合一是成语么?再猜!
那么,天上人间?我说。丁摇头说,笨死了,你这样子怎么做我女朋友?我谄媚地笑,丁,你跑不掉的,乖乖地随我去做压寨夫人吧!丁欢天喜地说,好啊,干柴碰上烈火了!我们常开这样的玩笑,说过就算,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我问丁究竟是什么成语,他说,那是天各一方。
回来同吉儿说起,吉儿也十分欢喜,问我是什么岗位,我说还不清楚,过几天企业来人再分配吧。我其实对这个企业了解不多,只知道一些小家电产品很出名,象电饭锅、电风扇、家用空调什么的,也不知道就这么决定去工作会不会太草率,可是课任老师和同学都说这个企业不错。打电话回家同老爸老妈商量,他们说既然是学校推荐的应该不错,主要得岗位适合。
由于是本年度第一批经由学校成功推荐的学生,各系的毕业班班主任都在自己班做了宣传,很多同学都很羡慕,阿蔡说男人我们要喝点小酒庆贺,小凡说老爸我们还要跳跳舞,我则无所谓,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好象得来太容易反而不真实。吉儿说,暂时不多想,等过几日分配了岗位再说,若是不合适就不去。工作可以慢慢找,就算不工作又怎么样,有我呢。正当毕业之际,我早就渴望用工作充实生活,轰轰烈烈做一番事,说不工作无异于杀了我。但也只好等了。
波告诉我,这个企业有一个我们前两届的老乡师兄在那工作,那师兄和波认识,将来我若过去工作,波会托他照顾我。父母听波这么说也放心了,本来他们还担心女儿离乡背井初次参加工作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既然有师兄照顾着,想必没问题。丁拍着胸口说,哎呀女朋友就交给我照顾吧,就等着和我双宿双飞吧。波便很怀疑我和丁是不是彼此有意,他把我拉到一边说,妹,如果你真同丁拍拖我是不反对的,去了陌生的地方也有人照顾,大家都放心。波边说我边笑,哪有的事?我对他犹如对波一样,是哥们。
回到宿舍小凡口无遮拦把丁说的话当着吉儿的面说出来,跌打师傅她们又在一旁起哄,好象大家都喜欢做红娘,把同学的恋爱看成自己的幸福。吉儿只听着,屏声侧耳状,听完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捏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她点点头,努力想笑,却是一个勉强的笑容,十分的落寞。我心里一阵痉挛,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吉儿,宝贝,你知道不是那样的。说完又替吉儿委屈,又觉得难过,五脏六腑象被什么东西纠结住,揪得生疼。我多想告诉吉儿,别说一个丁,就是拿全世界最稀有最珍贵的东西来诱惑我,我亦不愿意做出让她伤心的事。可是,这要怎么说出口?煽情的话语是我所不屑的,信誓旦旦的承诺吉儿说靠不住,她甚至说之前她并不相信“永远”,只是希望我对她的感情能长长久久,久久长长,还要keep住“相见欢”这种 feel。
阿蔡见我搂着吉儿,无奈地摇摇头,跌打师傅说,快毕业了,都这样。
几日后集团公司来人,分配了我们的工作,大多数同学都去了该集团的空调事业部,在测试中心、试验室等做测试工作,我则分配到一个今年十月份才投产的分公司从事宣传兼产品质量管理工作,因为企业刚成立还未投产,暂时不需要专职的宣传人员所以我得兼做一些质量管理。那日来面试的主考官师兄这么解释,我才明白他当时说的“尽量争取”是什么意思,他帮我争取到搞宣传的工作,我想说谢谢,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望着他微笑点头致意,他说,小师妹,你实在应该多笑笑。
说好过完国庆企业投产才上班的,我算了算,可以有半年的时间休息、玩乐。至此,工作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我天天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拖着阿蔡、小凡、小妖和吉儿去大排档吃饭,一副妻妾成群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样子。
晓双来找我,问我工作的事情,我便把具体的安排同她说,她听后叹气说,我本来有好工作向你推介,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那就算了。我会回家乡工作,和吉儿见面倒也容易,你以后在珠三角工作,我姨妈也在珠三角,我会经常上上下下走这段路,见面的机会是大把的。我在心里把她和吉儿对我说的话拿来做对比,想不到她们都对于毕业后还联系着、感情维系着列为理所当然的事。于我看来,不是老乡,不是特别要好的,不是一起工作,总不会经常联系的。晓双却说我是她的好朋友,我们要时时联系着。她如何定义“好朋友”我不清楚,但既然她把我当成好朋友,我总没有推开她的道理,何况她也还挺好说话,容易沟通。吉儿却笃定她对我有企图,我哑然失笑,她对我能有什么企图?我既不能拿来吃亦不能拿来喝,也不赏心悦目,最多对着我谈谈心事罢了。吉儿点头说,她就是用她的心事迷惑你。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吉儿明白晓双没有这样的企图,而我也不会受她“迷惑”?吉儿说,即便她现在没有,也不代表她将来没有。吉儿这个预言倒是说中了。
在吉儿眼里,我似乎是天下无双的,可别人一定不这么看,她紧张得太过了,即便大家都和她一样,那还得我肯才是呀,说了这么多,吉儿还是不放心,好在她的惴惴不安不是时时刻刻的,只是偶尔发作。可是这个偶尔发作就足以让我手忙脚乱了,劝慰也不是,解释也没有,赌咒发誓更不行,她会说是心虚的表现。过后她又会问我,你觉不觉得我很烦,老缠着这个问题不放?我忙说不会,不会。
如果说我当时还不是十分理解吉儿的话,来日当我也惴惴不安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因为对自己没信心、把对方看得太重才患得患失。如果你喜欢着的人是这么依恋你的话,请一定要珍惜,莫让她在猜测和疑虑中倍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