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煜]醉梦》布衣靑巧

1、01

　　他又一次在梦里遇见他。

　　赵匡胤梦见年轻的自己正站在南唐六皇子住府外的大树下，一个清瘦的白衣少年缩在树上，细细白白的食指竖在嘴前：「千万莫叫。」
　　赵匡胤觉得有趣，也爬上树去，跟少年坐在并排，树上视线开阔不少，他看清了府中花园内，有一群下人正慌乱地寻找着自家主子，少年转过脸来看他，「他们在找我，」他笑嘻嘻的，「你好，我是李从嘉。」
　　李从嘉。赵匡胤下意识念。
　　李从嘉却误以为是在叫他，「嗯」了一声后，又问：「你叫什么？」
　　「赵……」赵匡胤犹豫几秒，「我叫赵玄郎。」
　　玄郎玄郎。李从嘉叫了几声，没听见赵匡胤应，却见他看自己花园看得愣神，便在树枝上站起来，口气里听得出十足的骄傲：「那是我的府上，你若是想进去看，我带你进去便是……」
　　话音未落，有眼尖的下人忽然瞅见了府外树上的主子，吓得大叫起来：「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他这一叫，其余的人们也都看见了六皇子正站在那高高的树枝上，纷纷都往大门跑去，还有几个麻利点的特意去抬了梯子。
　　「被发现了。」李从嘉吐吐舌头，「玄郎我们逃吧？」
　　说罢便去拉赵匡胤的手，他觉得那手的触感和平日里他拉的婢女的手的触感不同，和花园里工作的花匠也不同，粗糙，但是又能让人生出莫名的安全感。李从嘉又握紧了几分。
　　「你打算就这么跳下去？你会武功？」赵匡胤突然问。
　　「啊？」李从嘉长大了嘴巴，像是刚想起自己不会武功，片刻后，他小声问：「没有武功的话，就不能跳吗？」
　　赵匡胤哭笑不得：「当然不能，除非你想摔断胳膊腿儿。」
　　「好可惜……」少年的脸垮下来，语气中尽是遗憾，「那就只能等他们来把我抓回去了……」
　　「你不想回去吗？」
　　「当然。」
　　赵匡胤一把将李从嘉打横抱起，少年受惊，手脚并用得挣扎起来。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别乱动，我带你跳下去。」
　　少年听了这话果然停了动作，赵匡胤十分满意他的乖巧，心中也不禁感叹起：这江南的小皇子还真是好拐。

　　待两人落地，先前因为紧张而闭了眼的李从嘉才敢睁开眸子，一目重瞳，赵匡胤这才看清少年的异于常人之处，先前是因为没有留心打量李从嘉的脸，这下细细端详起来，赵匡胤不由得看呆了，一时竟忘了松手，就这么抱着李从嘉，直到耳边炸起一声：「何方贼人，快放开我家主子！」
　　赵匡胤这才把李从嘉放下，少年脚一沾地，便扯了赵匡胤逃亡。赵匡胤脑海中还是那双之前从未见过的重瞳，觉得怪异，却又觉得特别，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没有理顺思路，一时也就愣愣地跟着李从嘉跑。
　　李从嘉显然是熟悉这一带的地形，钻进了一条隐秘的青石板巷，又转了几个弯，两人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渐渐重合起来。确定已经甩开了身后的众人，李从嘉松开赵匡胤，靠在小巷的墙上喘气。
　　「你体力也太不行了。」赵匡胤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说，「南唐都请不起教皇子们强身健体的师傅的吗？」
　　李从嘉瞪他，脸颊上是激烈运动过后尚未退去的桃红。
　　赵匡胤的心又漏了一拍，脑子里又变的不清不楚起来，不知为何他甚至从这一瞪体味出了几分「娇嗔」的味道，「面若桃花，色如凝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全从脑袋里蹦出来。
　　这、这、这、这太奇怪了吧——赵匡胤被自己吓到了，那些词句可是他上了几年学堂，从夫子那里学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若非夫子告诫他，大丈夫腹中需有几滴墨水才能讨得好媳妇，他才不稀得记这些。
　　「……我们南国讲究的是风骨气韵，学识文采才是我们卖弄的东西，武夫那般的蛮力，」李从嘉若有所指地睨视赵匡胤，「我才不稀罕学。诶，我说，你读过诗吗？」
　　李从嘉前面说了些什么，赵匡胤一句也没听到，只听清了这后半段，脑海中的意识还是黏黏糊糊，他脑门儿一热，竟答道：「当然会。」
　　「哦？」
　　被对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赵匡胤脸红起来，随口背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他硬着头皮把唯一记得的《雎鸠》背完，心中还在琢磨有没有背错。
　　「没啦？」
　　虽然很没面子，不过赵匡胤也只能点头。
　　「噗哈哈哈……」李从嘉笑弯了腰，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赵匡胤，「哈哈……你居然……就、就只会这一首……哈哈……」
　　赵匡胤被这个比自己要小上许多的少年嘲笑，只觉得脸都要烧了起来。不过看到李从嘉笑弯了的眉眼，心底又隐隐觉得：只要他能笑出来，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