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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甘霖 ...

  •   刘娥早已按照和如意的约定在辽宋边境设立了榷场,西夏交易的第二天,无数契丹人带着铜币来到边境上向大宋的榷场购买草料,于是大批的铜币从边境上回流到了大宋,这些铜币经过贸易进入大宋内地,大宋的物价混乱因为铜币的回流开始渐渐平息,扬州的粮价也开始平稳的上升,江南地区局势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刘娥已经知道了边境上发生的一切,如意履行了自己与她之间的约定,然而刘娥却没有立刻停止灭佛并释放青峰大师,青峰大师依旧在法华寺的大殿中为天下祈雨,生死不明。刘娥并非刻意违反她们之间的约定,她是真的把这件事忘了,最近她一直都魂不守舍的。皇上丢了,天下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了,赵祯一日下落不明,刘娥一日难以安宁。最近她在朝中清除异己的脚步也放缓了,她有时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辈子到底有没有意义。她想到自己的生日马上就到了,那时她就满五十七岁了,若她是个平凡的妇人,现在想必已经儿孙满堂膝下承欢,那样的场景想想都让人向往,然而她却还在为了生存而厮杀,没人能给她一丝一毫亲情的温暖,现在连她唯一的养子都不见了。刘娥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虚弱无力感侵入她的身体,她不想再斗了。她奋斗了一辈子才坐稳了朝堂上那个位置,然而现在她开始怀疑那个位置的意义,之前她不肯还政于赵祯,但现在权力渐渐成了她的枷锁,让她觉得不堪重负。

      如今朝廷乱成了一锅粥,刘娥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场面了。她一直都知道以寇准为首的那群愤青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暗中一直紧盯着寇准,她已得到线报寇准打算再杀进宫来要她的命。同时她一直依仗的刘美也失控了,刘美做事终究不够谨慎,他调兵遣将想学当年陈桥兵变的事情早就被人密告给刘娥,刘娥觉得他真是疯了,她后悔自己扶持了这样一个傻子,然而她却拿刘美无能为力。当初为了自己的安全刘娥给了刘美太重的兵权,刘娥能调动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如果现在扯破脸皮不仅会连累自己,更可怕的是会逼刘美造反,他手握重兵包围京城,一旦谋反后果不堪设想。刘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场政变在自己眼皮底下酝酿成型,到时候把自己生生架到火上去烤。但这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造下的孽,若不是她迟迟不愿还政赵祯,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不过她虽深感无力,却并不觉得害怕,她这一辈子都没怕过,该来的就让他来吧。

      “王继全。”刘娥大声唤着太监的名字。

      “奴才在。”王继全立刻迈着小碎步来到刘娥身边。

      “我的五十七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但如今天下不太平,我不想大操大办,只想宴请朝中的肱骨大臣一聚,时间就定在三日后的晚上。”

      王继全听了这话眼中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他心知三日后正是刘美要举事拥立刘娥的日子,但他不敢妄自询问刘娥的意思,只是低下头恭顺的说道:“一切照娘娘的意思来。”

      “现在我把要宴请大臣的名单写下来,你帮我去通知他们,不要声张。”

      王继全将笔墨准备好后,刘娥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名字,王继全待她写好后拿起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名单上一半是刘美一伙的人,一半是寇准一伙的人,将这些想要自己命的人在那样一个时间聚集在一起,王继全实在猜不透刘娥到底想干什么。

      “娘娘,你这是。。。。。。”

      “他们想干什么我都知道,”刘娥平静的打断了他,“这是我应得的,怨不得别人,我刘娥这一辈子干过的事并非桩桩都是好事,但我也不欠任何人的,我把他们都叫来,到时候就看老天爷怎么判吧。”

      “是,”王继全向刘娥低下了头,“奴才马上去办。”

      被宴请的大臣很快接到了通知,寇准紧皱眉头揣度着刘娥的意思。

      “寇相公,太后将我等召入宫中,难道是计划败露,想趁机将我们一网打尽?”范仲淹问道,他也在此次被宴请的名单中。

      “不知道,我等毕竟是朝廷重臣,她应该不会做出如此冒险之事,”寇准捋着胡须思量着,“而且她还叫了刘美去,不知是何用意。”

      “那寇相公的意思呢?我们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寇准坚定的说道,“既然她给我们这个接近她的机会,那我们就在宴会上动手,若事不成,老夫就当场撞柱,以死报国!”

      刘美也收到了刘娥的邀请,他和寇准一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朗担心的问道:“将军,太后这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刘美摇了摇头,“但是我们大计已定,现在也来不及更改了,寇准老儿不过一个书呆子而已,怎能跟我们抗衡,我们就在宴会上起事,直接拥立太后!”

      宫内暗流涌动,吕夷简在宫外也没闲着,这几日他天天和天上红莲满汴梁的寻找赵祯,然而想在偌大的汴梁找个人谈何容易,赵祯如同泥牛入海般没了音讯,吕夷简心里越来越没底,天上红莲也犯起了嘀咕。那毕竟是他们大宋朝的皇帝啊,怎么就这么没影了呢?

      虽然皇宫里都快开锅了,外面的世界却对此一无所知,由于物价开始趋于平定,汴梁也逐渐恢复了元气,街上重新热闹了起来,汴梁虽美的虚幻浮华,但想摧毁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祯已经在梅花包子铺门口站了半天了,他自打出宫一直在街头流浪,就没好好吃过东西,实在饿极了便捡了路边人家丢掉的饼子吃掉。可是他毕竟贵为天子,捡过一次之后再也不好意思干第二次这叫花子的勾当,然而他现在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梅花包子铺的包子看上去是那么诱人,他在宫里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眼前这包子好吃,赵祯生平第一次切实体验到了饿是什么滋味,这滋味并不好受,当一个人饿起来,他眼里心里除了吃的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他原以为自己贵为天子不会这么没出息,但结果在饥饿面前,天子和乞丐是一样的。

      这会儿包子铺的生意清闲了些,卖包子的小伙计早就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那里的赵祯,他笑眯眯的招呼他:“这位公子,你买包子吗?”

      “嗯。。。。。。”赵祯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买不起,然而就是没出息的挪不动脚。

      “五文钱一个。”

      “哦,钱。。。。。。”赵祯装模作样的掏了掏衣襟,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知道自己掏不出钱来,他这辈子身上就没揣过钱。

      小伙计无奈的笑了一下,他包了三个包子递给赵祯:“算了,公子,你拿去吧。”

      “啊?这。。。。。。”赵祯手足无措不敢接那包子。

      “没关系,我看公子你也是个落难的,你就当是赊欠我的,以后来还就是了。”

      “谢谢。。。。。。”

      赵祯接过包子逃也似的走了,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才打开纸包,里面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久违的食物新鲜美味的味道让他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他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吃起了包子,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够辛酸了,但现在他才知道了到底什么是真正的辛酸。赵祯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当皇帝,那个像大笼子一样的皇宫是他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皇室一旦倾颓想为庶人都不可得,刘娥从小教训他的这句话赵祯今天第一次体味到其真正的含义,显然从庶人一步步变为太后的刘娥比他更明白皇宫内外的区别。赵祯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激烈的反抗刘娥也许真的错了,从小生活在重重高墙保护下的他和刘娥看世界的方式并不一样,也许刘娥真的比他看的清楚一些,虽然她的手段有些极端,但她确实保护了他,她并非像他认为的那样,从未真心疼爱过他。

      填饱了肚子后赵祯在大街上闲逛起来,汴梁如同一个万花筒一般,他逛了好几天都逛不完。这座城市早上和下午不一样,下午和晚上又不一样,每一条街有每一条街的风景,每一条街的风景每一天又不一样,赵祯如同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目眩神迷。赵祯困惑着这么美的一座城市到底从何而来,大臣们都会奉承他,说汴梁这么美都是因为皇上英明,但赵祯觉得自己并不英明,他何德何能才统治着这样一座人间天上都从未有过的繁华之城。他觉得自己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也许就是不要去打扰这座城市,不要去改变这里人们生活的方式。

      赵祯无意间逛到了大相国寺的门口,但这座皇家寺院大门紧闭,灭佛运动还没有过去,汴梁的珈蓝寺院依旧一片荒芜。赵祯曾听人说大相国寺热闹非凡,然而这座皇家寺院却因为朝廷的一纸命令而凋敝了,他觉得这是不对的。

      街上突然起了一阵喧哗,赵祯看到一支祈雨的队伍在靠近这里,这支队伍香烟缭绕,走在前面的戴着面具跳着奇异的舞蹈,队伍里的人都大声念着祷词,恳求老天爷降下甘霖。北方麦子抽穗的时候马上就到了,如果老天再不下雨,今年饥荒将蔓延至整个大宋。赵祯也情不自禁跟在队伍的后面,心中充满了悲悯。

      赵祯跟着祈雨的队伍一直到了汴河边,队伍上了一艘船继续顺河漂流祈求甘霖,赵祯站在岸边目送着那艘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由于干旱,汴河的水位有所下降,然而这条河依旧卷着轻柔的波浪托起南来北往的船只。太阳开始西斜,汴河上吹起了轻柔的晚风,赵祯为大宋的干旱感到无奈又悲伤,他本以为老天是为了惩罚他才降下这场干旱,然而他现在意识到自己太渺小了,老天不会针对他一个人就降下这么大的灾难。那么到底怎样才会下雨呢?赵祯抬起头看着天空,已经被夜色染成淡青色的天空默然无语,只有几颗早升的明星在天空中如钻石般闪烁不定。

      天要黑了,赵祯也该给自己找过夜的地方了,他决定今晚再在外面将就一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皇宫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四处观察了一番,突然发现汴河桥下有一座破庙,他决定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赵祯走近庙门时,竟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诵经的声音,而且是他从未听过的陌生语言,如今整个汴梁灭佛,居然还有人躲在这废弃的破庙中诵经,他抑制不住好奇心推开半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庙内腐朽破败,只有一个披着袈裟的老人敲着木鱼喃喃念诵,他听见赵祯进来的声音抬起头来向赵祯的方向点头微笑,他目光涣散,恐怕已经瞎了,让赵祯惊异的是他从这张苍老的脸上瞬间分辨出了太监的特征:这老人是个无根之人。但他慈祥和蔼的面庞却让人难以联想到他身体的残疾,赵祯猜不出这老人究竟是谁,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赵祯问道。

      “请进,”老人微微点头,“可惜我没什么可招待你的,我在禁食中,这里只有水。”

      “没事,我只是找个地方待而已。”

      赵祯进入庙内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老人继续念起了经文。

      “如今汴梁灭佛,不许念佛经,你难道不知道吗?”赵祯问道。

      “灭佛只灭人间之佛,又怎能灭尽心中之佛。”老人从容的答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念经?”

      “向佛祖祈求,祈求一个人能平安的从西夏回来,她是一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希望她能平安、如意。”

      “你是什么人?”

      “一个老叫花子而已,”老人微微一笑,“我叫苏赖。”

      赵祯觉得自己与这老人似乎格外的有缘,他想也没想脱口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不知道,人和人本没有太大的不同。”

      “朕叫赵祯,乃当朝天子。”

      “是么,”老人语气中波澜不惊,“原来是天子啊。”

      “你觉得如今的天子是个好皇帝吗?”

      “是非自有后人说,我一个老叫花子,懂什么呢?”

      “不管你们怎么想,朕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成功的皇帝。朕无法让大臣满意,也无法让太后满意,朕做什么都不能遂自己的心意。”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朕。。。。。。”赵祯愣了一下后说道,“朕不知道,但朕觉得这不像是皇帝该有的生活,朕应该建功立业,而不是过这样的日子。”

      老赖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你可曾读过《金刚经》?”

      赵祯点了点头:“读过。”

      “开头一段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国,与大比丘尼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段讲的是释迦牟尼一天的生活,他晨起,乞食化缘,然后回去分发食物,吃过饭后洗漱冥想。释迦牟尼本名乔达摩悉达多,乃不知人间生老病死为何物的王子,他舍弃王族的生活立志成佛。你看,他都成佛了,过得无非也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皇上,你又想要什么样的日子呢?”

      赵祯一时无语,他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老人家,那你告诉朕,这天下的百姓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百姓想要的无非三个字而已,”老赖缓缓说道,“那就是不折腾。”

      赵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不折腾,原来是不折腾,朕明白了,明白了。”他站起身来,“老人家,你知不知道皇宫往哪个方向走?”

      “一直往南,你就会看到皇宫。”

      “多谢。”

      赵祯离开了小破庙向南走去,他想立刻回到皇宫去,终止那些人与人之间毫无意义的斗争,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他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了。

      前方突然传来马嘶声,赵祯看到一匹金色的骏马穿过夜色向他飞驰而来,骏马在他面前停下人立而起,马背上的男人正是那天将赵祯带出皇宫的人。

      天上红莲惊喜的大声说道:“可找着你了,我说皇帝,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天上红莲身后一个小老头儿从马背上滚下来匍匐在地:“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赵祯定睛一看,竟然是吕夷简。他刚想着回宫,就有人来接他了,他觉得这是天意。赵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吕夷简,听朕的旨意,立刻送朕回宫!”

      “臣遵旨!”

      不同于夜越深越繁华的汴梁,夜色降临后皇宫便变得更加荒芜,只有太后的宫中灯火通明,她在此设宴提前庆祝自己的五十七岁生日。

      然而这里却没有丝毫寿宴的喜庆氛围,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鸿门宴。伶人在现场吹拉弹唱表演歌舞,被宴请的大臣彼此敬酒言笑晏晏,刘娥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但人人各怀心事,谁都无心观看表演。

      几巡酒过,刘娥遣散了表演的伶人,她佯装醉意说道:“我今天请大家来,别无它意,只是想庆祝一下自己的五十七岁生日,如今天下动荡久旱不雨,我也就不大摆宴席了,只请了诸位心腹大臣,今夜你们一定要尽兴。”

      在座的大臣纷纷向太后道贺,刘美一伙和寇准一伙暗暗观察着对方,他们都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在这里,一时不敢贸然动手。

      刘娥继续说道:“人人都愿长寿,但我最近常想,活得久了不一定是好事,我若是早死两年,是不是今日的境况就大大不同呢?”

      在座的大臣听了这话都满腹狐疑,不知道刘娥究竟想说什么。寇准站起来举杯上前道:“老臣寇准敬太后娘娘一杯,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

      “敬酒?”刘娥看似醉眼朦胧的眼中露出一丝锐利的杀机,“寇准,我看你是想舞剑吧?”

      在座寇准一伙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寇准面不改色的说道:“太后说笑了,又不是鸿门宴,舞哪门子的剑呢。”

      刘娥哈哈大笑:“我不过开个玩笑,寇相公真是不懂诙谐。”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上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刘美渐渐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臣突然腹中不适,能否告退片刻?”

      刘娥挥了挥手说道:“要去便去,不必拘礼。”

      “谢太后娘娘。”

      刘美捂着腹部退了出去,他出去前向秦朗使了个眼色,秦朗明白他是出去安置兵力了,这是要动手的前兆,秦朗紧张的脸上汗如雨下。

      寇准也观察到了刘美的行动,他不知道刘美的打算,心中只道刘美是出去布置人手收拾自己,他向自己同来的大臣使了个眼色:要动手就趁现在。

      同僚们对寇准暗暗点头,寇准转向刘娥问道:“太后娘娘,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见官家呢?”

      “官家不见了。”刘娥面无表情的答道。

      寇准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我说官家不见了,”刘娥依旧面无表情,“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太后是在说笑吧。”

      “不,我没有,官家真的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屋子人都差异的盯着刘娥的脸,想弄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刘娥一脸平静,完全让人看不明白。她大声说道:“我把官家弄丢了,如今也没有瞒你们的必要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吧,我听天由命。”

      现场鸦雀无声,寇准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碎在地上,他从怀中扯出赵祯手书大声说道:“我等奉旨讨伐刘氏,现在便诛杀逆贼救出官家!”

      与寇准同来的大臣立刻学他的样子摔碎杯子,他们掏出赵祯手书,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哇哇大喊着向刘娥冲了过去。秦朗被眼前的剧情反转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寇准一伙竟然是来刺杀太后的,他突然意识到太后不能死,太后要是死了他们还拥立谁去?

      “保、保护太后!”

      秦朗带着手下跳起来向寇准一伙冲了过去,虽然秦朗这边人少,但毕竟是行伍出身,对付几个文臣还勉强够用,但寇准一伙是豁出命去的,秦朗等人又未带武器,只能抄起盘子等物和他们对打,宴会现场打作了一团,刘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混乱,她已经放弃对现场的一切控制。

      这时刘美带着一伙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口中高喊着:“众人听令,皇上已经驾崩,我等现在拥立太后称帝!”

      寇准等人一听立刻傻眼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个篡权的?刘美也傻眼了:秦朗怎么和寇准他们打起来了?太后怎么也不管管?难道秦朗暴露了?还是叛变了?

      两拨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还是寇准先反应了过来,他抄起一个酒壶就向刘美冲了过去:“先跟老夫诛杀此逆贼!”

      一帮文臣立刻调转矛头指向刘美,他们抄起桌椅板凳冲上来和刘美这些全副武装的禁军干了起来。跟着刘美闯进来的亲卫队也傻了:这跟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啊,他们是打呢还是不打呢?他们是来拥立太后的,万一打伤了大臣算谁的?这些禁军本就无甚反意,完全是被刘美赶鸭子上架,现在碰上这样的乌龙事件,更没心思举事了。刘美也不知所措,这跟他设想的剧本完全不同,他正想重整旗鼓先把寇准一伙人拿下,突然不知哪里凌空飞来一只酒壶正中他脑门,他当场被砸晕了过去。一片混乱里最可怜的人是秦朗,他帮哪边似乎都不对头,简直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都给朕住手!”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屋里的人听了这话全都浑身一震,寇准向门口看去眼中放出光芒:“官家!”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赵祯,他身后竟跟着吕夷简,还有一队禁军簇拥着他。刘娥猛地站了起来,她几乎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桢儿!”

      赵祯大步进入殿内,他厉声说道:“今夜刘美妄图谋反,但他的企图已提前败露,今夜的一切都是为了捉拿这个反贼。外面包围皇宫的禁军已经归顺于朕,现在立刻将刘美一伙人拿下!”

      赵祯身后的禁军立刻上前把已经昏倒的刘美五花大绑起来,寇准上前急切的说道:“官家,那太后。。。。。。”

      “诸位爱卿平叛有功,”赵祯打断了他,“朕之后会慢慢赏赐你们。”

      “可是,这诏书。。。。。。”寇准捧上手中赵祯亲笔所写的讨伐太后檄文。

      赵祯瞥了一眼那诏书,仿佛没看见一般说道:“今夜诸位都累了,早早回去休息吧,明日处置发落刘美。”

      “可是官家。。。。。。”

      “朕说了,出去!”赵祯厉声打断了他,他直直的盯着刘娥的双眼,“朕想和母后好好谈谈。”

      刘娥的双唇动了动后说道:“对,让我们母子好好谈谈。”

      宴会现场依旧一片狼藉,刘娥和赵祯进入了内室,两人相对无言。

      刘娥问道:“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

      “别问了,从乾元节到现在的一切,我们只当从没发生过吧。”

      “那现在你到底想怎么办?”

      “朕刚才说了,此事只是为了抓出刘美这个叛贼,现在他已落网,那些被关在大理寺的大臣们就都慢慢放出来吧,已经被定罪无法翻案的,就归到刘美那一伙去,至于寇准等人,朕会慢慢找机会把他们外放,给你个面子。还有,朕的病好了,要回去上朝。”

      “那你想怎么对付我?”

      “刘美手握兵权,如今他被抓,必然要有人代替他,代替他的人将由朕选出,你以后不要再插手兵权的事,朕只当借此事剪除你的羽翼。”

      “仅此而已吗?”刘娥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祯,“我问的是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你?”赵祯看了她一眼,“你是太后,是朕的母亲,朕还能怎么样?如今朝中已经够乱了,经不起废太后这样的折腾,刘美谋逆一事跟你无关。”

      “你打算放了我?”刘娥的声音有些许哽咽。

      “是,放了你,也放了自己。”赵祯接着飞快的补充了一句,“其实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想要你死。”

      “你不是我亲生的!”刘娥突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朕知道,”赵祯轻声答道,“可是没有你不是照样没有朕么。”

      赵祯说完飞快的离开了,刘娥跌坐在榻上脸上泪如雨下。王继全过来欲劝她,刘娥哭着说道:“快,快拿盏灯送他回宫,外面太黑了。”

      “是,奴才马上去!”

      王继全拿着灯追了出去,刘娥抽泣着不断自言自语道:“幸亏他不是我亲生的,幸亏他不是我亲生的。”

      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整个汴梁却浑然不觉,然而天地间似乎在酝酿着一种更大的变动。法华寺的大殿里,青峰大师因为连续五十日的断食已经奄奄一息,她如被风干般的身子似乎随时要碎成齑粉。持续的断食让她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她的神思似乎已经飞到了□□之外。
      漆黑的大殿中,青峰大师突然睁开了深陷于眼窝中的双眸,她已经一丁点肉都没有的脸颊却瞬间发出某种一样的光芒,冥冥中她似乎清楚的听见了什么。她挣扎着向门口爬去,这短短一段距离却几乎耗尽了她浑身的力量,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大门,外面天地间狂风大作,天上乌云翻滚,云层间闪电隐隐闪现。青峰大师对着苍天无声的呐喊着:要下雨了。

      赵祯已经很久没在自己的床上睡过觉,今夜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床上,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突然一声巨响将他从沉睡中惊醒。他翻身坐了起来,守夜的太监立刻上前:“官家,您怎么了?”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赵祯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屋外狂风大作,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的风呼呼作响。

      “刚才?好像是打雷了。”

      “打雷?那是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赵祯鞋也不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他疯狂的向宫外跑去,宫里的太监宫女着急忙慌的跟上去,嘴里纷纷喊着:“官家,穿鞋啊,地上凉!”

      赵祯仿佛没听见般疯疯癫癫的跑到了院子里,他光脚站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仰起头望着天空。翻滚的云层中闪电如同游龙般不断浮现,这下雷声听得更真切了,一声声震耳欲聋,撼动天地。

      赵祯突然跪了下去,跟着跑出来的宫人吓了一跳,也跟着跪了一院子。赵祯对着天空大声喊道:“求求你了,下雨吧,快下雨吧!”

      他的喊声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吞没了,一声声的炸雷怒吼咆哮着,仿佛要摧毁这世上的一切,赵祯一直跪在地上喊个不停。

      突然一滴清亮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紧接着,两滴,三滴,雨滴落在地上仿佛铜钱一样大,细密的雨点倾盆而下,饥渴的大地瞬间被甘霖浇透。赵祯仰起头让雨水尽情的落在脸上,他的心情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一般畅快,他双手合十不停的喃喃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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