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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楼 ...

  •   傍晚的时候,小二带着人提上来满满一桶热水:“海公子吩咐,侍候连公子洗浴。”
      见那桶水冒着热气,还洒了些许粉色的花瓣,她心里那个开心就别提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就没洗过澡。
      屏退小二,关紧门,她放松身心,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到镜前照一照,果然是人靠衣装,镜子里的她就似翩翩俊美少年,令人赏心悦目。
      她一心要给海赤乌看看,跑到隔壁敲门:“海哥哥,海哥哥。”
      敲了好一会都没人应声。
      她心急,用力一推,门开了,屋里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着一封信,上写:小连亲启。
      一把扯开信封一看,信上寥寥数字:小连,我有事出去,不必等我。落款兄:海。
      海赤乌定是去找仵作办事了。
      她想了想,将信纳入怀中,看看天色已晚,现在睡太早,不如出去散散心。
      夜晚华灯初上,人来人往,依然如白日般繁华。
      她和海赤乌在一起太久,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独自出去,虽处在拥挤的人流之中,却觉无比寂寞。
      海赤乌这个臭小子,出去办事也不带她,搞什么鬼。
      她恨恨地踢起一颗石子,把它踢得老远。
      她的目光也顺着石子飘过去,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腰上别着一支碧绿的长箫,一身雪色便服,头顶的盘丝玉扣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翩翩风采,潇洒出尘。
      是他,那位美公子。
      她大喊道:“公子,公子。”
      那人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她不愿再错过和他相见的机会,用力推开人流追上去,眼见着那道身影翩然进了一个地方,这地方看着象酒楼,门前一排红灯笼,门上挂一匾,上题七个大字:春风细雨花满楼。
      她生怕再也见不到那位公子,想也不想,急忙奔进去。
      一进门,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她心里便有些疑惑,再看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走上来拦住她道:“小客官,这里已经满座,不接客了,你请吧。”
      接客?果然是青楼啊。
      好奇心立刻泛滥,难得来古代一趟,怎么样也要参观一下。
      她眼珠一转,推开少年道:“我是来找人的。”
      少年道:“这位客官,你找什么人?”
      “我找一位腰上插长箫的公子。”
      “小兄弟,你在找我吗?”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道。
      她慢慢回过头,只见那位公子立在楼梯上,手执玉箫,笑容淡定从容。他身旁立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她不象其他这种地方的女人个个涂脂抹粉,花枝招展,她只有一身茫茫草原的青翠,既不沾脂粉,也没有任何装饰,但在连城眼里,她比这里任何女人都美,就象一棵仰首挺立于悬崖之上、冰雪之中的青松。
      女子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豪迈,很爽朗,充满感染力。
      连城咳一声,让自己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这样英姿飒爽的美人,连她都忍不住喜欢,更何况男人。
      男子含笑道:“小兄弟,我记得你。”
      她喜出望外:“你还记得我,我也一直记得你。”
      他身旁的女子笑道:“他方才还提起你,说是匆匆一晤,不及请教姓名。”
      她惊喜的目光掠过男子,落到女子身上,由衷赞道:“你长得真美,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上你了。”
      “是吗?”女子一愣,和男子对视,又笑了起来。

      “这家酒楼有一道凤舞九天,味道极妙。”男子介绍道。
      她犹自不敢相信,盯着男子道:“你是京兆尹的亲弟弟高月楼?”两兄弟一样相貌俊美,一样气质出众,只是性情天壤之别,做哥哥的霸气犀利,令人望而生畏,做弟弟的却亲切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女子笑道:“他就是高月楼,如假包换。”
      “她叫雪容,你千万别误会,她可不是这里的姑娘,她本是鲜卑人,只是在这里暂时借住而已,雪容姑娘不光武功了得,还精通汉学,我们结识已久。”高月楼提起雪容,由衷夸赞。
      雪容任由他称赞,并无忸怩之态,落落大方。
      “你是鲜卑人?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她瞪大眼睛看看雪容,又看看高月楼,越看越疑惑。
      雪容目视高月楼:“是他请我来的,说是邺城有佳肴美酒,好山好水。把我骗了来。”
      高月楼连连告罪:“不是骗,是请,在下与姑娘神交已久,恨不能相见,正好借着一年一度桃花节的机会,将姑娘请来,以叙思慕之情。”
      雪容听到桃花节三字,触动心事,笑容顿敛,轻语喃喃道:“若没有桃花节倒好了,我便不会认识他,只可惜纵有桃花节,他却不会再来了。”
      高月楼自知失言,一时无语。
      她看在眼里,好一阵讶异,忙起身道:“来,我们喝酒,喝酒……。”
      高月楼在旁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也好这杯中物么,她不喝还好,一喝便是三百杯,难不成要我抱她回去。”
      雪容喝道:“就会混说,我何时叫你抱过。”谈笑间,豪迈之情,溢于言表,北方女子果然生性爽朗,光明磊落。再看看优雅温文的高月楼,她心中一动,笑道:“高公子,你和雪容姑娘真是天生的一对。”
      高月楼眼里的光芒突然黯淡了,长叹一声道:“高某对雪容姑娘只有仰慕之情,绝无亵渎之意。雪容姑娘的意中人,并非高某。”
      连城愣住,原来……原来雪容已有意中人了,那人一定是人中龙凤,否则雪容怎会面对高月楼这样出色的男子,竟丝毫不动心。
      想到这里,她忙道:“我祝雪容姑娘早日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月楼击掌大笑:“说得好,雪容,速饮三大杯以谢他吉言。”说罢果真为他们倒满酒。
      雪容接过酒一饮而尽,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道:“小连,从今日起,你就唤我姐姐,可好?”
      她笑道:“当然好,姐姐。”
      转眼间,两人已喝了数杯,她有了微微的醉意,再看眼前的高月楼和雪容,两个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晃来晃去。恍若梦境。
      她拉着他的衣袖道:“雪容姐姐。”
      那人扶住她道:“小连,我是高月楼。”
      “高月楼,雪容呢?”她摇摇晃晃地问。
      另一只手扶住她道:“雪容在这里,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家?回家?”她愣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不,我没有家。”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连……。”
      “嗯。”她摇摇头,渐渐陷入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不停摇晃的地方,忍不住冲那个模糊的身影问道:“容姐姐?”
      “我是高月楼。”温润的男声道。
      “我在哪里?”她问。
      “马车上。你醉了,我带你回去。”声音温和地说。
      回去?她突然一个激棱坐起身,只见高月楼微笑着坐在对面看着她,一辆马车载着他们俩行驶在黑漆漆的街道上。
      哎呀,糟了。想到海赤乌,她急忙叫道:“快停车,快停车。”
      高月楼忙喝令车夫停下,问道:“你怎么了?”
      “我要回去。”她急急忙忙推开车门。
      高月楼一把拉住她:“天已经黑透,店铺都关了门,还回去作什么,不如到我府上暂住一晚。”
      “不行啊。”她急道:“等会他会生气的,他生起气来后果很严重。”
      “他是谁?”高月楼疑道。
      “是我哥哥。”
      “好,你住哪家客栈,我送你回去。”
      高月楼喝令车夫驱使马车来到他们暂住的君来客栈。
      她跳下马车,冲车上的高月楼挥挥手:“谢谢你,再见。”
      “再见。”高月楼学她的样挥挥手,看着她轻盈地跳上台阶,闪身进去,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微笑。
      海赤乌坐在房中,脸色沉郁。
      “小王爷,属下已经查清楚,王爷和王妃中的是砒霜剧毒。”乌保叩头禀道。
      “砒霜?”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巧得很,属下探得,三年前曾有一个武家的下人到城中最偏僻的药铺买了一袋砒霜,剂量足够毒死十头牛,因为买得特别多,药铺的掌柜印象很深,当时曾经问过砒霜作何用。武家人答曰:毒耗子。”乌护接着道。
      海赤乌额上青筋一阵剧跳,砰的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叭地一声。
      “小王爷,下令吧,属下等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乌保和乌护跪下叩头道。
      海赤乌沉默良久,慢慢拔出腰间长剑,长剑闪烁着点点寒光,投入他阴沉的眼眸,象有两点火花爆裂开,燃起一片火海,令人心惊。
      “这些汉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乌保恶狠狠道。
      海赤乌蓦然惊醒过来,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秀气的脸庞,目光清澈如水,眼角眉梢总是含着笑,即使在阴暗的地窖之中,依然恍若温暖的阳光,照亮他孤寂的心。
      “小王爷,别再犹豫了,先下手为强。”乌护催促道。
      乌保拔出大刀,在手中乱舞,杀气腾腾道:“乌护说的对,这些汉人心狠手辣,全都该死,我们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月光下,宝剑闪出一道寒芒,想到爹娘的血海深仇,他那颗回暖的心突然变得象月光一般寒冷。呛的一声,宝剑入鞘,他沉声吩咐:“记住,不要留下任何破绽,否则……。”
      乌保接触到他眼底狠厉的杀气,心中一悸,忙拱手道:“是,属下遵令。”
      眼望着两个手下如鬼魅般消失在暗夜中,海赤乌起身来到隔壁,敲了敲门,门内无声,他眉头一皱,轻轻把门推开。门内空无一人。
      这么晚,他去哪了。海赤乌暗自思索。
      这时,客栈外响起马蹄声,静夜中,马蹄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海赤乌凑到窗前一望,正好看到小贼轻盈地跃下马车,冲着车上的俊美男子轻轻挥手,男子笑容绽开,潇洒之极。
      原来是他?海赤乌哼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倒好一杯茶。
      门开了,她摸黑走进来,到桌上取火烛,谁知碰到一只冰冷的手,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嗤的一声,火光亮了,海赤乌点亮窗前的油灯,冷冷道:“到哪去了?”
      “这个……。”她眼珠一转,笑道:“碰到一个朋友,喝了几杯。”
      “几杯?”他凑近过来,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眼里的不悦更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
      “你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闷得慌,很无聊啊。你不知道,我不习惯一个人的嘛。所以就……。”
      他打断她道:“你想喝,我陪你,不要再找那个人。”
      “你是说高月楼啊,他虽然身份高贵,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跟他聊了好多,很有意思。”她兀自说着,没有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别说了。”他突然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近前,低头瞪着她道:“我已经说过,你只有我一个主子,不许和别的汉人过从甚密。”
      “什么呀?”她推开他的手,“不是说了,以后不做你的奴才吗?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说你是奴才就是奴才,我说你是兄弟,就是兄弟。”海赤乌的语气一改昨日的温柔,恢复从前的蛮横。
      一个晚上不见,人的变化咋这么大。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火。
      “干什么,这么凶。”她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给我倒茶。”海赤乌转过身,冷冰冰地说。
      倒茶就倒茶,喝死你。
      她气乎乎地抬起手臂,倒了一杯茶,举到他眼前,咬牙道:“主子,请喝茶。”
      他接过茶杯,突然停住,盯着她的手臂。
      她奇怪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双手高高抬起,袖子滑下来,露出珠圆玉润的藕臂,一个镶着金珠的玉镯子闪闪发光。
      该死,怎么忘了取下这个镯子,这还是沈小姐的旧物。她一直戴着,总没放在心上。
      海赤乌的视线慢慢回到她脸上,目光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她立刻放下手,用袖子遮住那个镯子,大声道:“别瞎想啊,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娘一直将我当女孩儿养,我不但戴了镯子,还穿了耳朵呢,这有什么稀奇。”
      “当女孩子养?”海赤乌轻声道。
      “是啊是啊,天都快亮了,你还不睡啊,我可要睡了。”她慌慌张张地走到床前,一边铺床,一边道:“你还不出去,我可不喜欢睡觉时有人看着。”
      海赤乌默默地看了她好一阵,转身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一头倒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下暗道:这回真是糟了,天知道刚才那句托辞他信不信啊,他这么聪明,肯定有所怀疑。这可怎么办。
      想归想,醉意和困意一起袭上来,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黑影闪进来,走到床前,俯身看着床上的人儿。真是越看越欢喜。怪不得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宛若女子,怪不得自己时常心跳加速,不知所以……
      他站起身,在房中飞快地转了几圈,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该怎么处置小连。
      他突然想到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窗外夜浓如墨,他踱到窗前,久久地立着,一动不动。
      他承认,他喜欢小连,但是爹娘的前车之鉴令他心有余悸,他不想象爹一样爱上一个汉人女子,更不愿娶汉人女子为妻。
      不如,慧剑斩情丝。
      不,不行,他做不到。
      他猛地转过身,回到床前,女孩依然甜甜地睡着,浑不知他心中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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