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谢小白

3、离我远点

　　那边的汪工显然有些不胜酒力，已经开始晕头转向起来。李总使了个眼色给她，她只好又端起杯子来，敬了王总一杯，完成刚刚汪工未能完成的任务。
　　几杯下肚，她的头也微微晕眩起来，眼前的王总并没有辜负他的大肚子，他的酒量是真的好。
　　刚夹了两筷子的菜，对面的王总又端起一盅白酒来，“来！我来敬我们的舒大美女一杯！”
　　她勉强压制着胃里不断上窜的酒水，睁大清醒光亮的双眸，笑着看着空中举起的那杯纯白的酒，众人只听她笑着说道，“王总，这酒我们都喝了一个钟头了，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听说您黄梅戏唱得极好，可一直仰慕着呢，我虽唱的不好，但却是极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面子和您唱一曲呢？”
　　桌上的人一听起哄来，“唱！唱！必须得唱一首啊！”“对啊，就那个——‘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凌皓和罗染也转过眼来看着她，凌皓静静地看着她，她成熟了，长大了，学会了职场的应酬，也和他一样学会了说奉承的话，曾经正直单纯的她还就这一点鄙薄过他的。
　　李总在旁边搭腔道，“小舒啊，这你可是找对人咯，王总的戏曲功夫可是出神入化的哟！”
　　王总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大声道，“好！就冲我们的大美女，今天就开开嗓子，不过，小舒，你得跟我一起唱啊！”
　　舒颜笑道，“那是自然，还想着要跟您学学呢。”
　　“好！小舒，就这首怎么样？”王总笑着柔声问道。
　　舒颜扫了一圈对面笑得高雅大气的罗染，是的，她永远没有办法变成那个样子，她何必为了一个刚回来的人弄得手足无措、忘了自己。
　　她轻声浅笑，“都听您的。”王总一听，精气神立马上去了不止一个台阶，眉毛都要笑到额头上去了。
　　“好，好，那我先来！咳，咳，好，开始了啊，‘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旁边的人也拍起了手掌，配上了旋律，一时间笑声、歌声、掌声充溢着整个房间，宴席上的气氛被带上了今晚最大的一个gao潮。
　　对面的凌皓嘴角带着习惯性的浅笑，静静看着对面唱曲的人，翘起的妩媚的眉，笑意盈盈的眼，这样的熟悉，却再也不是那个躺在他怀里依赖他离不开他的女孩了。
　　曲罢，众人鼓起掌来，李总边鼓掌边说道，“我们的舒大美女可是从来没有在酒桌上唱过歌的，王总，连我都要羡慕你了呀！”
　　罗染端着一杯酒敬过来，脸上的笑容透着真诚，“没想到舒小姐还会唱戏曲，真是难得。”
　　舒颜回之坦然一笑，端起酒杯来，“都是王总带的好，这一杯应该敬王总才对。”
　　王总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罗染也不介意，三个人便一起喝了这杯酒。
　　李总也大笑起来，“哈哈……就数她这张嘴最厉害。行，小张，去‘钻石’定个包厢，等会吃完了饭我们继续！”旁边的小张和小秋互相对了个眼，心里早已佩服地五体投地，RJ的王总最爱在酒桌上唱黄梅戏，这是李总特地吩咐给舒经理的，舒经理也特地让小秋找了视频给她，这也许就是职场中的应酬吧。
　　旁边的于部长也跟着说道，“小舒啊，可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唱戏曲啊。”
　　舒颜微微转过头来笑道，“还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今儿要不是有王总撑着，我可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着，眼神下意识地往对面望了望，哪知视线却正好对上了，他也正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转开视线，她知道他一定也想起来了，当年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由这段黄梅戏开始的，大学迎新晚会，他们班奇出新意将串烧歌曲和舞蹈片段联系起来，他们配的那一段就是《天仙配》，凌皓第一次牵了她的手，是的，这个在第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的男生牵了她的手。她记得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转圈。”他的手一紧，她随着他的手势在他怀里转了一圈，两人的视线俯仰之间，他对她下意识地笑了笑，然后便专注于舞蹈，而她却就此失了神。
　　那是一个开始，他们慢慢地熟悉起来，从短信到了面对面的交流。
　　一切是顺其自然的，话里话外的关心和暧昧的语言渐渐浮出水面。
　　校运动会她和老三都报了名，凌皓自然是在其中，在偌大的操场上，一群群新生都在为运动会做准备。她们也被这股热潮带动着，每晚都会到操场上跑上几圈，凌皓被大嘴巴的老三拉了进来，每每跑过一圈半圈的，老三都会跑到一边和她远在厦门的男友煲电话粥，慢慢地，三个人的练习变成了两个人，最后他们也干脆坐到操场上开始聊天，想到什么说什么，从小时候到现在，从家乡到外地，几个小时，竟不觉得长，后来舒颜也觉得奇怪，那时候的她怎么就那么能说呢。
　　运动会结束后，他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她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说，只对你有感觉。
　　想到这，她的鼻尖微微有些酸涩，那些美好的回忆始终是留在她心底的，即使她强迫着自己淡忘了他，即使她似乎忘记了过去，可是那些美好的东西始终都在她心里最深处，或许将永远这样留存下去。

　　这一杯下去，没过多久，她的胃里就翻转起来了，难道就少了这一杯？她朝小秋使了个眼色，趁着桌上推杯换盏的，去了洗手间。
　　刚到洗手间门口的水池，她就忍不住了，几步路一走胃里的酒精早已发酵到了喉咙口，真是难受，吐着吐着，背上忽然有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起来，“怎么样？喝多了吧？”她安下心来，是于哥。漱了漱口，转过头来笑道，“是有点多了，不过吐出来就好了。”
　　于哥伸手拿了张纸巾递给她，“你在外面多呆会再进去，今晚不到2、3点估计收不了场。”
　　她笑笑，“我倒是想啊，就怕等会李总就派小张来找人了。哦，对了，我给果果带了几罐进口的奶粉，明儿拿给你。”
　　于哥装作生气道，“每次出去都给他带东西回来，下次可别带了，怎能老让你这么破费。哦，对了，你嫂子还在说，这周末让你去家里吃饺子。”
　　她笑起来，“所以说啊，我这‘礼’送得还真是时候，这么快又可以去蹭吃蹭喝了。”
　　于哥伸出手指指了指她，忽然想了想问道，“哎，照说王总这级别的人物总部接待到位就可以了，怎么这次还到我们这来了？”
　　“大概还有其他的事吧。不过总部的领导基本都是从致远出去的，致远是公司的起源地，全国也就数我们这公司体系最复杂、最难理，王总下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她想想答道。
　　于哥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这先休息会吧，我先进去了。”
　　她嘴角笑开来，“行，您先进去挡挡，我再来换您，李总能喝，我估量着也就他能和王总一拼，不过李总狡猾着，您机灵点看杯子空了赶紧倒酒，让他们俩互相喝好，这样我们也可以早些下班。”
　　于哥笑了笑，“行，我前扑，你后继。”
　　她靠着墙，点了支烟，静静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呼了出来，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她低头看指间的香烟，微微笑笑，这真是个好东西，难怪男人都那么喜欢。
　　忽然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一双黑亮的皮鞋，合称的西装裤，笔直的腿，她几乎没有抬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点。
　　许久，才听见他静静缓缓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鼻子里轻轻嗤笑了一声，“凌总问的哪一桩？”
　　他大概是微微有些怔讶，半刻明白过来，才答道，“都有。”
　　“还不错，挺好的。凌总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她直起身来，却听见他低低沉沉地声音，“能不能再呆会？”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他，这是她最熟悉的温柔，他少有的几次低头都是为了她。他也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笼罩大地的夜色中静静流转的银色光芒，幽幽柔柔的似要将她完全沉溺。
　　“不能。凌皓，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离我远一点，真的。”她静静看着他说完，擦过他的肩走了出去。
　　“我回来了。”他在身后静静说道。
　　她忽然笑起来，转过头来，“我该欢迎你吗？但是关我什么事呢。”
　　“我是回来找你的。”他平静地声音静静响起。
　　谢谢你带着你的女朋友来找我，他的话音刚落，这句话就在她心里跳了出来，可是她还是理智地把它咽了下去，“是吗？谢谢，但是如果你能离我远一点，我会更感谢。”
　　这些年，她心里无数次地喊着，凌皓，你回来。这样的话她甚至都不敢多喊，她知道他不会回来，无数次幻想他出现在她的门前不过是幻想，现实的他一直远在千里之外。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却是在漫长的五年后，在她已经下定决心却也不见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