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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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B市磁悬浮公车站。
曾然只背着干瘪瘪的登山包，眼神呆滞地瞪着站牌，过了几分钟，又从背包侧边栏掏出手机数据耳机来，塞进耳朵里，轻声道：“拨号。”
耳机中传来乖顺而机械的回应，曾然眼珠转了一圈，咬着嘴踌躇了许久，又道：“发短信。”
手机系统提示道：“请输入短信内容。”
曾然歪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站台候车椅上，无精打采道：“哥，我钱被偷了，回不来了，现在人在B市L城，举目无亲，身份认证卡、信贷认证卡、学生证所有证全都和钱一起投奔了神偷的怀抱，求资助，求援助，求温暖。”
半刻之后，手机提示短信发送完毕。一分钟过后，传来滴滴声，提示道：“我没电了。”
曾然望了望青灰色的天，道：“我也没电了。”
呆坐了半小时的光景，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一对情侣挤在一把伞下，从他面前慢吞吞走过。那男的道：“老婆啊，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啊，全息游戏啊，虽然全息拟真式电脑已经普及大半个中国了，可是全息游戏还是少之又少啊。”
女的哼哼道：“就知道占便宜，现在这东西不是正实验着呢，没看见人家不要你钱还倒送你钱，不就是让你帮忙当活体试验品的嘛？”
男的嘟哝道：“又死不了人……”
女的似乎又嚷了什么，两人走得远了些，雨声太响，也听不真实。
曾然眯着眼望着二人走远，眨了眨眼，起身朝两人来的方向走去。
游戏试玩的招牌又小又暗，挤在街尾的一家金属回收站旁边，门口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男人见他走过来，将烟屁股头丢在地上踩灭了。
曾然主动道：“玩游戏就给钱么？”
他那模样似乎太急迫，男人微微笑了笑才道：“一小时十块钱，游戏还在内测，纯属试玩，出事不负责。”
曾然开始脱下背包和鸭舌帽，抹了一把被浸湿的刘海，心中反复想着出门前摔坏的那个清代古董花瓶，和自己在父母面前落下的“我出门赚大钱去”的豪言壮语。
“等我两分钟。”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来，“刚刚发的短信可以收回吗？”
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既不理会他的后悔，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回复他的求救信号。他把手机和充电器递给男人道：“帮我充个电好吗？好几天没有晴天了，太阳能都用光了。”
男人接过手机去寻插口，又听见他道：“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说我很忙。”
男人道：“我不开机充。”
曾然愣了愣道：“哦，也好。”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话，匆匆签了份手写的凭证，一式两份，曾然将自己的那份塞进裤子口袋，便被领着进了游戏室，男人指着一张布满红蓝电线的床让他躺下。
曾然木然道：“我后悔了……”
男人低头在柜子里翻出一袋营养液来，淡然道：“付我一千块钱的违约金。”
曾然嘴一咧，又想哭又想笑，索性一头扎紧那床中道：“下手快些，别让我有任何疼痛感！”
男人沉默低头为他插好周身线头，又扯了他的手背来，注射了营养液。
“呜呜……”曾然瘪着嘴，轻声道，“你可别蒙我啊，等我醒来一定要给钱我啊，我连车票都买不起一张啊。”
男人呵呵笑着，食指摩挲着床头的电源开关，表情有些高深地道：“若你醒来，定然会把东西都归还给你。”
曾然体味咀嚼了半天，发现不妥之处时，那电源早已被按下，大脑轰的一下几乎炸开来，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被一股莫名的气体填满，麻木又酸胀，然而又有一种异样的漂浮感，令他醒不过来，却又晕得不够实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与风声太大，似乎在以光速前进一般。
这种感觉终止在一阵洪亮的钟声里。
曾然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量睁开眼，然后看见了暖金色的帐子。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是一片雪白，然后GM让你选择种族选择属性调整外貌什么的吗？曾然盯着床帐中间的至高点，心中盘算着，自己能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然后过几个小时再下线。
门被轻敲了几声。
曾然心想，啊，GM来问我种族属性来了，于是清咳两声，道：“进来吧，我穿了衣服。”
话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竟还是来时的那件黑色t恤。
门外安静了数秒，一身翠绿的小丫鬟走进来道：“小少爷，用膳了。”
曾然还未反应过来，直直躺着道：“都有些什么种族什么属性？”
小丫鬟面不改色道：“回小少爷，都是些兽类，平时您爱吃肉，今儿个大少爷专挑了些好的让厨房烧了排骨，您不妨去试试合不合口味。”
曾然心中奇道，难不成这游戏是个角色扮演类，一会儿不定会出什么风波，然后冒出一人指着自己说是救世大英雄，然后开启升级打怪之旅之类的云云。
那小丫鬟见他不动作，也不催促，只找了一套青色的袍子放在床边道：“小少爷起了，便更了衣来前厅用膳，翠儿先去服侍着了。”说罢便关门走人，留曾然一人在床上又是躺了十来分钟。
他呆着一张脸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遍，便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决定放慢动作，拖慢游戏进程，让那位伯乐姗姗来迟，自己救世一事便可一拖再拖，待到遇见什么不想去的地方或是不想做的任务便下线拜拜，领了钱买车票。
撑起身子别别扭扭换了那青色袍子，对着屋里的铜镜转了几圈，铜镜凹凸不平，照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曾然喟叹一声便不再折腾，正要出门，又想着调出那系统菜单来看看自己的红蓝，便对着空气喊了声：“菜单。”
空气中倒真跑出来一张半透明的列表，只是颇为简陋，内容也寥寥，想是游戏刚做，不够完善。
曾然草草看了一眼少得可怜的精气神，忽觉不对，又凑过去扫了一遍菜单。
连续翻了数十遍之后，他终于确认这张蓝底白字的菜单上竟然完全没有关于“下线”的任何信息。
等他游神般摸到前厅时，菜已热过一遍了。
桌上约莫摆了十五六道菜，其中十一道皆是荤食。
主位上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端端坐着，指着其中一道排骨道：“然儿，平时你最爱吃这些个肉食，今天怎么动都不动？”
曾然望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肉？你是谁来着？”
男人淡淡道：“我是你大哥，看你从小到大，自然知道，你莫要调皮，快些吃了，冷了我再叫兰儿去热，你总嚷嚷着多热几遍便走了味罢，还不快些动筷？”
桌边立着一个一身湖蓝色绸衣的小丫鬟软糯道：“是了，小少爷莫要白费了我们的一片好心了。”
曾然不为所动，如同看着一堆数据一般对着那丫头道：“你又是谁？”又指了指那绿衣丫头道：“她呢？”
那蓝衣丫鬟红了鼻子，喏喏说不出话来，那唤作翠儿的绿衣丫鬟依旧面目平静，就像一位合格的NPC一般道：“回小少爷，奴婢是翠儿，她是兰儿，皆是从小就在府中照顾小少爷的贴身丫鬟。”
曾然哦了一声，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卤得喷香的肉丢进嘴里，微辣的卤味尽数蔓延在口腔内，逼真得他连一句好假都说不出。他一面含糊地嚼着，一面抬头对着那自称大哥的男人道：“你过来让我捏捏脸好不好？”
男人见他动筷，也开始吃，一边不咸不淡道：“别闹了，快吃。”
曾然不死心道：“你是NPC还是玩家，我就不信每个人上来都是扮的这憋足的食肉小少爷。”
男人望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他的言辞，于是自动忽略。
曾然久未进食，此刻尝到肉味，倒也淡了些郁闷，继续问道：“我几岁啦？小时候都有过些什么英雄事迹啊？比如曾小然砸缸救人啊，比如曾小然炸碉堡啊……”
男人伸筷子敲他圆鼓鼓的腮帮子一下道：“食不语。”
曾然连讨了几个没趣，嘟哝了几句，兀自低头吃饭，不消半刻竟也有饱腹感，于是开始感叹现代科技发达。
饭罢，翠儿兰儿二人围桌收拾碗筷，曾然跟着两人转圈圈，却被那大哥抓着脖领子拖到后院。
后院立着几颗不知名的树，正中央竖着一根圆溜溜的木头。
曾然一双眼睛四处打量，就听头顶传来声音道：“曾家惯用单手巨剑，你却执意以细长剑为武器，那柄细剑平时日日都吵着嚷着找我要一次，今日怎么不闹了？”
这话入了曾然的耳，却也很快出了另一只耳，他只是双耳微动，眨眼间便置若罔闻，走至那圆木头边摸了摸，又奔至院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接着又喊出菜单来，扬着拳对着那墙头狠砸了一下，发现菜单上HP的红条一动不动，而自己的拳头却又麻又痛，开始渗血。
曾然刚用袖子止了血，身前那堵墙便轰的一声坍塌在他面前。
曾然张嘴道：“难不成我是有金刚拳？”
转身就见那位大哥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极清淡。
然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却是高墙外的景象。
没有人，没有城，只有一望无际的青色的天。这座房子凌空独立在山之巅，目下尽是嶙峋断壁，墙边摇摇欲坠的石块被风刮了下去，再用眼神去追时只剩了一粒尘埃大小。
曾然牙根打颤，哆嗦道：“……这房子算是不用担心有小偷了。”
毁墙者眼光延绵至正当空，声音低沉浑厚道：“你不是很想离家么？今日回屋收拾些日常用度，明日就下山。”
曾然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想呆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大哥，你听我说！”他追着那人跑了一阵，又道：“我昨晚睡觉时从床上摔了下来，脑袋给砸了个大包，忘了好多事情，如今是什么年月，我是谁，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有些什么历史人情我全给忘光了……”
见那人不理会他，他又道：“好吧我一个一个问，我是谁？”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道：“我小弟。”
曾然抓脑袋道：“哦，那你又是谁？”
那人道：“你大哥。”
曾然：“……”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走了一路，曾然捂着脑袋边嚷着“NPC的脑袋是成批从门缝里夹出来的吗”踢踢踏踏地回了早上醒来的那间屋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