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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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三皇台
“云凡，你有没有后悔认我这个师傅？”
“为何会后悔？”
“……我这一生，对不起许多人。”
锁妖塔倒塌后10年蜀山丹房
草谷坐在丹房内，凌波正帮她研磨着外伤药。若不出意外，一个时辰之内罡斩就会回来了。
“师伯，这是最后一份。”凌波说道，一边把药粉分装到药瓶内。“您不必担心，罡斩师叔最近几年回来时，带的伤越来越少了。”
草谷点了点头：“凌波，辛苦你了。师弟成长我也很清楚，但是终究会有些不安。”
按照既有的惯例，只要掌门公开自己回到蜀山，不管在哪里闲游的罡斩都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虽说每次的理由都不尽相同，但是有一件事的可以肯定——他身上必定带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当事人每次都笑嘻嘻的装作没事，真是让人想怒又不愿怒。
“铁笔师弟和凌音已经去接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凌波说道，帮着草谷把药瓶码放整齐，放在备好的木匣中。
“但愿无碍。”草谷轻轻的摇着头。“但在我心中，他依旧是我刚入蜀山的小师弟。”
凌波微微一笑，“我也会担心凌音。无论她的法术精妙到何种地步，依旧是我的小妹。”
谢沧行不太喜欢御剑飞行，第一是不够亲近自然，第二就是容易被蜀山的人发现，比如说现在他正被自己的亲徒弟铁笔拖着，力气之大根本就是难以挣脱。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小子吃了什么药，力属性什么时候增大到这种地步了。
“我自己能行，自己能行。”谢沧行说道，但是铁笔就是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襟不松开，只顾往蜀山飞去。
谢沧行没了主意，自己徒弟的性格当然知道，这次又是几个月没回来，待会儿指不定要被怎么数落呢，现下只能扯开话题，小孩子心性一会儿就忘了事儿了。“哟，凌音小姑娘也在呢？”
“罡斩师叔，我师父与师伯担心您，特意让我与铁笔一同前来迎接您回蜀山。”凌音说道，“掌门不想您打扰他清静。”
“我怎么会去打扰掌门师兄，躲还来不及呢，他上次三壶酒钱还没还我。这次见到，免不了又要被他讹一顿。”
铁笔扯着他的力道又大了一分：“你五个月没回蜀山了！总该教我下一个招式了吧！”
“别急，一个招式学踏实了才好。你拉归拉，衣服要掉了——。”
谢沧行一个趔趄，铁笔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让他稳住重心。
“师父您小心点。”
作为师父的那个讨厌御剑的心情更多了几分。
“罡斩师叔回来了——”
“是罡斩师叔？”
“我上山之后一直听他的大名，终于可以看见真人了吗？”
谢沧行刚出现在蜀山山门前，就引来不少弟子从练武场跑来围观。铁笔只好逆着人流把他往丹房上带，留下凌音负责殿后，处理一大堆想看热闹的弟子们。
基本上在蜀山新进弟子眼里，这位剑术独步天下，大概只有掌门能从他身上赢个一招半式的师叔，在名号之前总会添上“传说中”这样几个字。所以当“传说中的罡斩师叔”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独传大弟子铁笔还不客气的拽着他胸口的衣襟，纯情又天真的蜀山弟子们免不了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你这位师叔可比我受欢迎多了。”一贫饮了一口酒。
姜云凡干笑了几下，回嘴道：“比起招女弟子喜欢，谁能比得上您？”
“嗯？糟老头子谁会喜欢。”
“总之不是草谷师伯。”姜云凡答道。
人群窃窃私语了一阵。谢沧行有些尴尬，戳了戳本来想显摆自己师父的铁笔：“小子，呆够了没？”
“……”铁笔摇了摇头，大声的说道，“人不可貌相，不拘小节不正是心境豁达的表现吗！”
人群一静，然后爆发出了更大的讨论声。
谢沧行这才明白什么叫收徒不淑。
铁笔倒是挺满意的，叉腰一笑，便拽着谢沧行往丹房的方向跑去。凌音没注意，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被铁笔丢下了，举着玉箫吹了几声便顺利的开出了一条通道，一边不满地叫着一边追了过去。
草谷为谢沧行上好药，一再嘱咐这个略显冒失的师弟身上的伤口需要小心。谢沧行嬉皮笑脸的回了两句：“师姐这是对自己医术不放心？”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草谷说道。“凌波，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凌音想必又要缠着你说话了，回去师妹那边吧，你老来我这里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徒弟了。”
“师父也曾这样说笑过。”凌波说道，随即对着草谷和谢沧行行了礼，便走出了丹房。
谢沧行趴在椅子背上，把椅子转了个角度，对着草谷叹了口气：“师姐，师兄在哪儿呢？”
“太清殿。正直封印减弱的时期，你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记得，不然我怎么会回来？”谢沧行有些心虚，“……这次没带着小姑娘一起来？”
草谷笑了笑：“来了，方才来我这里要走几只驱魔香，不知跑到哪边玩去了。”
谢沧行叹了口气，麻烦的家伙又多了一个。
铁笔被凌音抓去赎罪，谢沧行得了空便往太清殿走去。虽然两位师兄在商量封印的事儿，但是作为重要护卫的自己去听听也没什么大碍。
往太清殿的路还没走到一半，一个红色的小丫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谢沧行一掏，把小姑娘拽了出来。
“罡叔！爹爹和我说你回来了！果然没骗我！”李忆如笑着说道，两根马尾辫还在轻轻地颤着。
谢沧行揉了揉李忆如的头发，“你怎么和爹爹一起来了，你娘亲呢？”
“月如娘亲去帮外公了。忆如想跟着爹爹就过来了~”李忆如抓着谢沧行的袖子，“罡叔……陪忆如一起玩好不好……”
“这个，你罡叔我找你爹还有事……”
“爹爹说他要闭关到晚上，忆如都不能见。”说着，李忆如不满的撅起嘴，“真烦，忆如也想和爹爹玩。”
谢沧行叹了口气，算了这封印至少要加固一个月，不怕碰不到自己那三壶酒的债主。
半个时辰后蜀山下的流光洞
李忆如拽着凌波的衣摆，笑盈盈的说道：“凌波姐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漂亮的山洞？”
凌波点了点头：“这流光洞，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坐一会儿之后便会舒畅许多。”
“姐姐，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个地方？”凌音问道，“铁笔也不知道吧？”
铁笔横了她一眼：“我怎么会不知道，为了找师傅我蜀山附近哪儿没去过了？”
谢沧行轻咳了一下，铁笔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凌波。”谢沧行说道，“我知道你做事稳当，这流光洞里有什么精怪吗？”
“回师叔，有的。”凌波说完，李忆如两只眼睛就开始放光。谢沧行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那么驱魔香有用吗？”
“自然有用。”凌波回道，“不过其实忆如想去练练法术也是没关系的。”
凌音眨了眨眼睛：“姐姐，你经常来这里练习吗？”
凌波支吾了几声，说道：“……也不算，我觉得他们看起来也挺可爱的。”
铁笔啐了一声，拉着师傅的胳膊：“那些姑娘太婆婆妈妈的，我倒要看看都有什么精怪！”
谢沧行想了想，反正自己都在，有什么可怕的。
李忆如要求走在前面，老大不乐意的拿着驱魔香，但是很快就被流光洞里面缤纷的钟乳石吸引了。
“姐姐，这里好漂亮！”凌音说道，“我也好喜欢这里！”
凌波道：“的确，若以后在此地羽化升仙，倒也……”
“姐姐！”凌音打断道，“那还早得很呢。”
凌波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凌音也不知道凌波在想些什么，只能拽了拽她的手臂：“师叔他们都往前走了，咱们也快点。”
“……好。”
李忆如走的飞快，罡斩扛着自己的玄铁重剑不时环顾四周，只怕驱魔香什么时候失去效力，突然出现什么精怪伤到小姑娘。铁笔看着师傅的样子，自己也惴惴不安的四处张望，有个什么响声就停下来乱打一通，众人没见到精怪，倒是被他吓得不轻。
谢沧行见状拎着他的后领拽到自己身前，小声说道：“走在我身前。凌音有凌波看着我不担心，你在身后，我还得回头顾着你。”
铁笔一下就蔫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这不是担心……有妖怪……”
“就你现在这样，能把草妖砍死两只就不错了。”
“那不是师父你没教我！”
“剑术这东西，光靠人教是没用的。自己不悟，一辈子都没用！”谢沧行的语气有些严厉，看着铁笔的表情有点委屈，又把声音放缓，“……哎我可能说的有点过。总之你小子先给我走在前面去。”
铁笔不解地看了看他，老老实实的走到了前面。
“你们看你们看！”李忆如走到一个大的石室，“这里看整个山洞最漂亮了！”
凌波走到她身侧，笑着说道：“嗯，我一般都会到这里休息一会，你看这块石头坐着正方便。”
铁笔扫了扫石头上的青苔，对着谢沧行叫道：“师父，来坐会儿。”
谢沧行摇了摇头，掐着李忆如两侧的腋下，拎到石头上面：“我就算了，小丫头站在上面看的远。”铁笔撇了撇嘴，凌音在他身后给了一拳头，走向中间。
“这里风景这么好，我就吹首曲子吧！”
“嗯？难的小凌音这么开心，吹首什么曲子？”谢沧行问道。
“穹光破阵曲。”
“……”
“噗……凌音师叔也不怕吹完了之后洞塌了？”姜云凡抓了把花生，笑着说道。“师父，你以前很少提到师叔，更别提您女儿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事。大约是这月色与那日相似吧。”
姜云凡看了看三皇台终年晴好的阳光，开始怀疑师父是不是喝酒喝到神经不正常了。
凌波和凌音在晚膳的时候回到了自己师父那边，李忆如赖在谢沧行身边不肯走，铁笔只能同意和小牛皮糖一起分享师父。
三个人坐在铁笔的房间里面，谢沧行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常年没人打扫基本上被几位师兄当做杂物室了。
“嗯……听故事？”谢沧行看了看两个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道，“那我就谈谈我去洛阳时候帮着抓杀人犯的故事吧。”
“杀人犯？！”李忆如叫道，“那不是很可怕——”
铁笔哼了一声：“我师父怎么会怕区区一个杀人犯，是妖魔吗师父？”
“是个千年的蝙蝠精。”谢沧行不紧不慢的说道。
铁笔和李忆如都被吓了一跳。
“蝙蝠精和特别可怕，据说还会吸人精血……”
约莫两个时辰，谢沧行终于讲完了一个带来福运的蝙蝠被人冤枉的故事。
铁笔皱了皱眉，问道：“师傅，这妖魔不是应当铲除吗？您怎么会放了他。”
“怎么铁笔，师父不在你就被那些老顽固教坏了？”谢沧行揉了揉铁笔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这得分人，比妖魔更恶劣的人类多了去了，妖魔也总有温柔善良的。就是你要记住，作为一个蜀山弟子，你见到的世上最恶毒妖魔的机会比普通人大得多。”
他怕这道理说给个十三四的小孩有点难懂，又开口道：“你师父我呢，只会讨厌值得讨厌的人。”
李忆如叫了起来：“恩恩，我认识很多妖怪都是好人的。他们和我都很好。忆如应该也不算人类……”
铁笔两根眉毛拧在一起：“值得讨厌的人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谁伤害了你和你重视的人，你就去跟他讨说法就对了。”谢沧行笑了笑，“多和你凌波师姐学学，她比你们都懂事的多。”
铁笔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李忆如却拽着谢沧行的衣摆又说道：“罡叔，我还要听故事！”
“嗯……那就给你们讲听说书的说来的室韦国师的故事吧？”
“好！”
没到半个时辰，李忆如就靠在谢沧行身上睡着了。谢沧行叫铁笔先休息，自己送小丫头回她老爹那儿，铁笔懂事的点了点头。
“师父你要早点回来。”
谢沧行嗤笑：“都多大了，你师父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一个人对付水怪了。”
铁笔对他做了个鬼脸，掩上了房门。谢沧行抱着睡熟的小忆如往掌门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小声哼着没调儿的山歌，月光照在他身上，倒显得十分惬意。
姜云凡把花生壳往后一扔，戾枭扑闪着翅膀追了过去。
“师父，不是我说你，孩子在你怎么自己不看着，哦……我知道了，小蛮小时候您也不看着。”
一贫摇了摇头：“你小子不懂。”
“我懂什么？反正我从小老爹和娘对我都特别好。我要是有孩子一定每天带他玩。”姜云凡说完，自己也不自在的啧舌。“……啧。”
“稍微懂了点吧？”一贫一笑，又接着说了起来。
入夜时分，迷迷糊糊的谢沧行听见房门有响动。他把李忆如的被子又掖了掖，往门口走去。
李逍遥看着他一惊，然后迅速的恢复平时那副，看起来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样子。
“如儿睡了？”
谢沧行点了点头：“刚才说梦话，想她月如娘亲了。”
李逍遥顿了一下，说道：“……哎，这孩子。有你看着我就放心了，还有事，我得回去找太武师兄——”
“掌门师兄。”谢沧行接着说道，“去哪儿比试比试？”
李逍遥一时语塞，不知道谢沧行这几句话哪儿能搭着。“我说你……罢了。”说着他解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御风台。”
谢沧行一笑，把门关好，又在上面上了一道封印。
李逍遥不得不承认，这小师弟在山下混了几个月，剑术又有不少进步。即使是他也招架的有些费力，但是论起随机应变，与自己还差得远。
谢沧行挡住李逍遥又袭来的一剑后，手臂肌肉一酸，不得不败下阵来。“不打了不打了，师兄您这是玩我呢？左一剑右一剑的？”
李逍遥笑着把剑收回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这是你道行还不到家。但是体力倒是长了不少，在山下都做了什么？”
“哦，卖艺。胸口碎大石。”
李逍遥险些把嘴里的酒都喷出来。“……咳咳，你就……干这个？”
谢沧行耸了耸肩：“身子骨结实，反正他们连我的剑都拿不起来，甭提别的了。师兄，这儿哪儿的酒？”
“苗疆的茅台烈酒，想尝尝？”
“……算了。你什么时候把上次欠我的三坛子酒还回来就好了。”谢沧行嘟哝了一句，随即坐在地上。“师兄，你不想见我来着吧。”
“这怎么讲？”
谢沧行笑了起来：“先是提醒铁笔在我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蹲点，怕他一个人管不住我又叫了小凌音。接着又把忆如安排到我这边……”
李逍遥一转身，说道：“我为什么要躲你？”
“因为看见你就要打一架？然后明明不如你，非得要打？”谢沧行掰着手指说道。
李逍遥手一撑，坐在他的身边。“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哟，我说对了？”谢沧行一撇嘴，把李逍遥身边的酒葫芦抢了过来。“……嗯，是好酒。”
高台上风总是特别大，谢沧行的头发被刮了起来，直往眼睛里钻，他揉了揉眼睛，李逍遥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什么，谢沧行有些好奇，往旁边移了几寸，一掌拍在对方身上。
“掌门师兄，想什么呢？”
李逍遥一愣，连忙说道：“没事。在想怎样才能稳固封印，让他稳定的时间长一些。”
“你看你，编瞎话都不会。”谢沧行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掌门都这么但颤心惊的，弟子们还活不活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总是想太多，压力太多了不好。”
李逍遥转头看着自己师弟，这平时除了练武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今天突然跟人谈起心，让他有点惊讶。
“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想想里面哪个事儿受益的人最多。然后挑一个你能完成的方法解决就好了。”谢沧行说道。
“……责任？”李逍遥问道。
谢沧行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你看你就像这月亮，不想让星星们因为自己太亮就消失，也不想让地上的人们晚上看不清楚路。”
李逍遥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等着谢沧行的歪理。
“我要是你，如果需要我的星星多，我就去帮星星，需要我的行人多，我就去帮行人。”他笑了笑，“你不能想着什么都能帮忙，凭自己的意愿帮人。把所有责任都扔自己身上，是个神仙都得累死。”
说完了之后，谢沧行本想听李逍遥夸几句，但是对方半天没理他。他自讨没趣的又喝了两口酒，扯着李逍遥的肩膀又叫喊起来：“师兄，休息也休息够了，再过几招！”
李逍遥仿佛还在沉思什么，被他打断有些哭笑不得。“反正你还是输有什么好一次次再来的？”
“话不是这么说，千锤百炼，百炼精钢，多来几次你就不行了。”谢沧行一把举起自己的玄铁重剑。“师兄，你看我这剑就比你精炼了不少吧？”
李逍遥一笑：“你这人……来！”说罢，他也站定姿势，执起七星剑。对面的谢沧行看起来意气风发，殊不知他一刻之后又会摊在地上。
一贫讲到罡斩又摔在地上，不禁笑了出来，“他倒是，哎……”
姜云凡倒是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这位师叔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也知道他说着什么豁达的话，最后做了什么豁达事儿，大概就像八月十五的月亮那么亮的事。
“小子？”
“师、师父。”姜云凡被打乱了思绪，结结巴巴的接口。
“……哎，所以问你，跟着师父后不后悔。”
“不会。”
THE END
PS：很虐的事实。铁笔最后也没把师父等回来一起睡觉。李逍遥不知道怎么解开谢沧行的封印，纠结了半天才回去家。
OVER！开学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