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泪》漠北红光

4、一醉至方休

　　第四卷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莫不如，一梦到天明，一醉至方休

　　万花谷
　　碎云阁

　　戚少商在一行仙子的带领之下穿过百花厅堂，径直走入阁中内厅。
　　厅内烟雾缭绕，淡淡清香扑鼻，四壁都用一层层薄沙装饰，层层叠叠，一时让人分不清何为雾何为纱。
　　戚少商被领进厅内，站于一层银丝织成的幔帐之前，四周的仙子此时纷纷退去，他眯起眼睛，仿佛看见幔帐那头坐着一位女子。
　　“既是谷主执意邀请，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戚少商在帘那边说道，语气不冰冷亦算不上温和。
　　那边人轻声一笑，不慌不忙的开口：“相貌乃是皮囊，这世间万事万物本就混沌不明，就像这蚕纱薄雾般看不明也悟不透，也许看清反到不是件好事，所以见不见真容，戚堡主又何必执念？”

　　草草几句却霎时点中了戚少商的心事，有些出乎意料地一怔。

　　这女人有着温婉动听的声音，但却处处透着一丝威严和冷漠，虽是隔着层蚕纱，但是透着缝隙隐约能看见帐后之人的大概轮廓。想来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光是捕着影子就能感受到一股绝对不同于任何女子的独特魅力，即使是未曾露脸也定会让人猜到，藏于帘后的，必是一种慑人的美丽。

　　好个息红泪，这庞大的万花谷，想必也只有她这样气势的女子才能主控的了的。

　　面对这样的人物，戚少商反倒是放松下戒备，越强的对手自是应用越轻松的心态去面对。

　　“不知谷主今日邀戚某前来，到底所意如何？”

　　“戚堡主不要误会，这次相邀，完全只是因为戚堡主大名远播，恰巧路过此处恰逢百花之宴，红泪生平最敬重英雄，所以特别派人来迎接戚堡主。”

　　“那戚某在此先谢过息谷主了。”戚少商微微抱拳行礼，“但是若是息谷只是纯粹邀戚某赴宴，又为何大费周章的砍断山间吊桥让戚某改走这么一大圈，不直接发帖来得更快？”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戚堡主一向独来独往，红泪实在是怕被拒绝才不得以出此下策，还望堡主原谅。”帐后人轻轻笑道，“还有红泪只是派人相约，并未强求硬请，戚堡主大可想来既来，若是真有急事，红泪留也留不住啊。”

　　“戚某会来的理由很简单，想必息谷主也知道。”戚少商顿了顿，“戚某的名讳向来只有至亲密友知道，从未公开于世，可是远在千里的息堡主却能准确叫出戚某的名讳，令戚某十分不解。”

　　息红泪听到此话笑得更深：“戚堡主用不着疑惑，万花谷能称为天下第一谷自由它的道理。不单单是戚堡主的名讳，就是戚堡主的身份红泪也略知一二。”

　　此话一出，这下戚少商却是大惊了。

　　息红泪不慌不忙，倒是慢慢开口说道：“江北定南王有三个儿子，前两子是亲生却早在几年前就战死沙场，剩下最后一个虽说并非亲生但是却相当疼爱，在小的时候就送去大南山未虚子老人那里学习武功兵法。红泪讲的可假？”

　　言者坦然，而听者却是大骇。

　　“息红泪，你究竟是何人。。。。。。”戚少商握紧逆水寒剑，皱起眉头一字一句地问道。

　　“只是平凡女儿家。”笑声如铃，“若是戚堡主还有疑问，就请继续在这万花谷待上一阵子，红泪定会告知全部一切。”

　　“你。。。。”

　　“哦，还有一件事必须知会堡主，今日午后万花谷迎雀楼前我将设台办一场武艺切磋大会，请戚堡主务必参加。”
　　此话刚落，还未等戚少商做出回答，她便轻轻拍了一声掌，立即从房外走进一排蒙面仙子，示意戚少商请先行退去。

　　戚少商紧皱眉头，虽心中有千万个问题，但面对着走进来下逐客令的仙子，也只好先退出内厅了。

　　午后
　　迎雀楼

　　“老大！听说这万花谷的谷主约你见过面了！！？可见得她长什么样子？”老八穆鸠平扯着他的大嗓门，就这个问题在戚少商身后问了一个上午。

　　戚少商抚了抚有些疼痛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武艺大会就将开始了，到时息红泪自然会出来，又何必问我？况且我根本没见着她的模样。”

　　穆鸠平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着急想看一看这天下第一美女到底长什么样子么！让老大困扰了，老八我对不住啊！”

　　戚少商依旧叹气，摇头不语。

　　息红泪所设的武艺大会正设在迎雀楼正前方的巨大石台前，这里虽然四面临山，但却加上擂台足足能容纳不下两百人的看客。

　　此时，时辰未到，台下便早已聚满了人，无论是准备参加比试的还是一心只想做看客的，都想早早入场占个好位子，为看比赛更为见美人，毕竟，在这场比试中不仅能看到天下第一美女，更有可能会一举掳得美人芳心，这等美事，当然会吸引各路好汉摩拳擦掌了。

　　戚少商一眼便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依旧和赫连春水一起，谈笑风生，就好像早上并未发生任何事般。
　　而白衣那人似也发现了戚少商，居然朝这边微微一笑，仿佛在和一个老友打招呼般。

　　顾惜朝。。。。你究竟想干什么。。。。
　　为什么可以笑得这么若无其事，明明早上要杀掉他的正是自己。
　　戚少商深深呼了一口气，极力稳住心态。
　　“老大，你脸色不好啊，难道是没有睡好？”穆鸠平看出戚少商有异，正打算再往下问，却被猛然的一阵骚乱给吸引去了目光。

　　迎雀楼的阁楼上这时走出一排穿纱衣彩带的仙子，簇拥着一个着红墨淡彩纱衣的女子，女子梳着雅致的精巧环髻，插着几只流光五色的珠簪，她并未露出全脸，用一张薄纱掩去芳容，但却依旧艳惊四座，光彩夺目。

　　“可惜啊可惜，今年红泪依然不肯真面目示人呢。”台下的赫连春水摇头咂舌道。
　　顾惜朝一笑：“听闻，武功出众者可以得到息谷主的格外青睐，赫连兄若是有此意，何不上台也去比试一番。”
　　赫连春水眼波一转，嘿嘿笑道：“我与红泪乃是旧识，要见她何必费这等苦功夫，我赫连春水本来就不是恋战的人，何来趟这趟浑水。倒是顾兄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顾惜朝笑笑，没有接过他的话。

　　比试正式开始，从台下跳上来个小姑娘，俏丽可人，只听她朝台下喊道：“我家息谷主今日举办武艺大会，目的只是切磋武艺，请各位豪杰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嗨，是那小姑娘啊。”台下的穆鸠平一见这小姑娘就不由一乐，“那个叫小玉的，还真是她啊！”

　　比试在小玉的一声令下后旋即开始，各路英雄，有王公贵胄，有将军统领，更有各派高手，一时之间，十八般武艺一一呈现，倒是格外热闹。
　　可惜坐在台下的穆鸠平却看着看着打起来哈欠来，不由转过头来对戚少商抱怨着：“武当昆仑少林，数来数去都是这几种套路，要不就是一些少爷们打的花拳秀腿，丝毫没有霸气，整个一胭脂味，要数武功大气超群那当然是我们老大了，老大要不要上去试试？”
　　说来也巧，话刚问出，台上的打斗暂且告已段落，小玉正喊着，有哪位豪杰还要上来比试一番。
　　穆鸠平听到此话立即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对着台上喊了一声：“有！九现神龙连云堡大当家！”

　　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少商这边，这会，被老八这么一喊倒真是非上不可了。

　　责备地瞪了穆鸠平一眼后，戚少商只得摇着头一跃跳上台来。

　　“还有人要挑战吗？”小玉朝台下喊着。可是这次却迟迟不见台下有人上来。

　　九现神龙，要找此人做对手的确要下一番决心，光是看着他那把泛着寒光的逆水寒剑就会让人从头凉到尾，更何况上台和他比试武功。

　　“有。我愿一试。”
　　就在众人踌躇之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并不响亮的应答，语气淡然平和。

　　顾惜朝笑盈盈地说道，然后穿过人群缓缓走上台来。

　　等众人看清楚应者何人的时候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又是哪里来的自负书生，竟有这么大胆子敢上去挑战鼎鼎大名的九现神龙，真是亏了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孔，做起事来却如此草率。

　　小玉望着这张陌生的脸孔顿时也有些吃惊，半天才开口问道：“那么这位豪杰用什么兵器呢，要是没有随身携带的话，万花谷这边可以。。。。”

　　“不用。”顾惜朝摇了摇头，“我用掌。”

　　用掌？！此话一出底下又是一阵哗然，用肉掌来对抗九现神龙的逆水寒？！这个书生难道不要命了么！？

　　议论纷纷中的顾惜朝倒是十分坦然，平稳地站在高高的战台之上，台高四面风，风吹起他的衣裳，越发越显得单薄，
　　他抬起眼，微笑地看着对方。

　　戚少商在那头，也平静的望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猜不透此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将手中之剑一甩，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剑。”

　　顾惜朝，既然你一意孤行，非要和我一斗高下，那何不斗个彻底？

　　他提起一口真气，攒足气力，一跃对向顾惜朝的胸口。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与其痛苦，还不如一刀斩断，今日的这一掌就算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时。从今往后，若再遇见便是死敌，家仇国恨一并算来，定要为死去的师父报仇雪恨。

　　戚少商红了眼，聚起全身内力，一掌狠力拍下。

　　于是，一掌便击中顾惜朝的胸口，毫不留情精准至极。

　　顾惜朝硬生生接下了他的一掌，两人一霎那间贴近，四目相对，可是，一双写的是震惊，一双写的却满是自嘲。

　　“为何不躲。。。。。。。”戚少商瞪大了双目脱口而出，被击中的那人向后一仰，插在头发上的簪子被猛得震断掉落在地，头发零散地在掌风下朝后散去，顾惜朝被掌力击的飞速后退，戚少商想伸手拉他一把，却晚了一步，一手扑了个空。

　　台下赫连春水迅速一跃跳上斗台，从后面接住顾惜朝，免得他就这么掉下台来伤得更重。

　　一片寂静，众人皆被刚才那幕震住了，整个迎雀楼此时却鸦雀无声。

　　“赫连兄。。。。。”倒在赫连春水怀里的顾惜朝却是最先开的口，“可否直接扶贾某回厢房。。。这身子怕是一人难撑到那边了。。。。。。。。”

　　午后的万花谷似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寂静过，赫连春水扶着顾惜朝，缓缓朝厢房走去。

　　“你也太过乱来了吧！要讨红泪欢心也不必这么不要命啊！”赫连春水仍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顾惜朝艰难的挤出了个笑容：“倒不是息红泪。。。。。而是敬重连堡主的武功。。。。想尝尝被他击中的感觉。。。。。。”
　　“你。。。。。”赫连春水此时停下来望着他呆了一会，半天才摇头叹道，“世人都叫我赫连小妖是说我行为诡异琢磨不定，没想到今日遇到了你，才知道你才是那真正行为诡异琢磨不定的人啊。。。不过说过来贾兄果真是命大啊，接下九现神龙那一张居然还如此清醒。。。。。”
　　顾惜朝听在耳里，也不接话，低下头去，隐了那张皱紧眉头的脸。

　　等到了厢房送走赫连春水后，顾惜朝这才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重心一个不稳靠着门滑落在地，颤颤地从怀中掏出一面护心铜镜，此时望着它不由一阵阵自嘲。

　　临走时三乱硬是要叫他带上的东西，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救了自己一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一番。

　　他扬了扬嘴角，忽然一阵血腥气味从喉中涌出。

　　顾惜朝啊顾惜朝，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明明知道那个人恨自己入骨，却还抱着一丝希望，今日总该是清醒的时候了。

　　那个人。。。明明在出掌触到自己的那一霎那时起就该发现自己早已武功尽失，却依然发完全力，怕是真要置他于死地了。

　　呵呵，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于是，他自嘲的笑出声了，然后微微弯下腰去，哇得一口将忍了多时的鲜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