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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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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汪医生上午九点走出机场,立即给志深去了电话,意思是让志深到医院等他。当他抵达医院时,志深已等候了多时。他为志深做了详细的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得到下午三点多才能拿到。
汪医生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略显倦怠。他扬了扬眉,笑了起来,“志深,你小子现在可算是出名了,我在大洋彼岸都听到了你的消息。”
志深系上了右手腕的蓝色衬衣扣子,笑着说,“我也是情势所迫。不过,这事早晚都会曝光。既然如此,我何不大方承认。”
汪医生细细地打量了志深一番,随之调侃道,“你这一出柜,估计上海一大半未婚女青年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下午三点,志深准时过来取结果。当他再次坐到汪医生对面,相较于上午,汪医生仍旧一脸疲倦,但又增添了几分惋惜与心疼。
沉重的开场白,“志深,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志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有呼之欲出的渴望。他拧着眉,看着手里的X光片,发现昨天看到的小黑点增大了些。
汪医生指着心脏右边的一个五角硬币大的黑点,对志深详解,“你捐赠造血干细胞后,发生了基因突变,导致心脏右边长了个肿瘤。这个肿瘤扩大的速度非常快,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它的增大,会压迫心脏,最终侵吞整个心脏。你之所以会鼻衄,就是因为它所致。”
这通话昨天给他检查的医生已经跟他说过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逐渐失去了光彩,他问,“我该怎么办?”
汪医生沉吟了一会,然后严肃地说,“可以做手术,切除肿瘤。”
志深见他神色凝重,低低地问,“你有几成把握?”
汪医生叹了口气,丢出一句不亚于炸弹的话,“根据以前的病例分析,仅有……一成。”
“假如不做手术,我会怎么样?”
汪医生别过头,不敢瞧志深哀怨的眼神。“一旦肿瘤扩大,积压了心脏,就会停止心跳。你最多只能活……半年。
世界在他耳边轰然爆炸,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与令人压迫的窒息。
汪医生犹豫了再三,“志深,我不建议你做手术。首先成功的概率非常低,万一……其次,即使切除了肿瘤,也不一定能彻底根除。这种肿瘤复发的可能非常的大。”
志深瘫在了椅子上,宛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浑身无力。他呆呆地盯着心脏旁边的黑点,心底渐渐涌出一股酸涩,最终蔓延全身。稍作休息后,他镇定地问,“手术大概什么时候做?”
“大概后天。”
“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汪医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好好想一想。”
志深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又是怎么上的保时捷。他半仰在座椅上,闭上双目。左视镜里倒映出了一张有些绝望,又有些怨恨的脸。
短暂的沉思过后,他驾车去了博世。
晚上,他拥着乾毅,心事重重。乾毅察觉出了他的怪异,关心地问,“是不是昨天的事致使政府撤销了你竞标的资格?”
志深把玩着乾毅的头发,摇了摇头,“不是。”沉郁的脸色一褪,换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我是想再来一次。”
“滚。”乾毅白了志深一眼,接着背对他准备睡觉。志深扳过他的脸,让他面向自己。
他专注地看着乾毅,想要将乾毅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心里。哪怕他看不见了,还能清晰地记得乾毅的面庞。
志深的视线太过灼热,令乾毅有点……羞涩。虽然志深的嘴上说没事,但乾毅清楚志深心里有事。志深不说,他又不好追问。
志深搂着他,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犹如倾洒了墨汁的房间,漆黑的看不清志深的眼睛,以及他眼睛里蕴藏的东西。
半夜,乾毅翻身,向后边摸去,却发现空荡荡的。他连忙睁开眼,搜索室内,并未发现志深的身影。
摸黑来到客厅,他远远地看到阳台处有一点红亮。黑夜中的志深,背朝着他,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有股强烈的,不好的感觉冒了上来,远处的背影随时会消失。
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轻了,还是志深太过聚精会神了,志深竟然没有觉察到他的靠近。他从后面抱住了志深,“志深,不要离开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志深的手僵在了半空,指间的红光明灭可见。将手里的烟朝下一扔,他转过身,拥住了乾毅。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承诺着,“你放心,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乾毅,我体味过漫长的黑夜是什么滋味,那是秒针一圈一圈地转动,却总是盼不到天明的孤独。那是当你迷糊睡着,却又被噩梦惊醒后的恐慌和无尽的失落。你放心,除非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次日早晨八点,志深给汪医生去了电话,“老汪,我想好了。我愿意接受手术。”纵使只有一成,我也要赌上一把。
“……好。我马上安排你住院。”
志深向乾毅说李于红想他了,要他回去。乾毅问他回去几天,他说不确定,可能四五天就回来。另外,他又将公司的事托付给了天胜的总经理。
“我不在,你要记住每天早晚都要喝一杯热牛奶。还有,你晚上总是踢被子,记得要把自己裹牢了,别冻着。晚上不要熬夜,这样对身体不好。早上起来一定要记得吃早餐,不管是什么,都要填饱肚子。”志深紧紧地抱住了乾毅。
乾毅笑着说,“怎么搞的像是生离死别啊。你又不是不回……”突然,他警惕地望着志深,“你不会是想一去不复返吧?”
志深刮了乾毅鼻尖一下,“瞎想什么呢。我是不放心你。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是随便吃点东西敷衍了事,晚上肯定又到一两点才睡觉。”
“嘿嘿。”乾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志深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坐上了出租车。当他回头看不到乾毅时,对司机说,“去M医院。”
“志深,签吧。”
志深看着汪医生推过来的手术协议,大致意思就是手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非院方的过错,应由当事人一力承当。
志深低头签名,“老汪,谢谢你。”
汪医生瞪了志深一眼,“我们之间还需说这些客气话么。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任何人知道,所有昨天我就向院长禀告了此事。”
临去手术室前的两个小时,志深来到汪医生的办公室,将两封信交给了汪医生。“老汪,万一我……你就把这封信交给博世集团有限公司的张乾毅,这封信交给我妈。”
汪医生点了点头,将两封信收到了抽屉里。“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你。”
手术做了整整五个小时。从上午九点持续到下去两点。五个小时内,志深脉搏停止了三次,流血不止了四次,血压下降了两次,汪医生像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奋战。他出来时,大汗淋漓,手套上满是鲜血。
他对着推出手术室昏迷不醒的志深说,“志深,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肿瘤被成功地摘除了。但是,四十八小时之内志深要是醒不过来,那他这一辈子也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汪医生安排了医院最好的护士照看志深。手术之后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志深一切都好。可是,十点过后,志深的心电图上的直线逐渐趋于一条直线。护士立马向汪医生汇报。
汪医生又忙碌了一番,可志深的心跳依旧很弱。护士着急地问,“汪医生,李先生的脉搏仍是很弱,需不需要通知他的家属?”
摇了摇头,忽然他又点了点头,“马上通知博世集团有限公司的张乾毅。”或许,他能拯救志深。
乾毅得知志深在医院,立即丢下了手头的工作,拦了辆出租车,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医院。护士领着他去了志深的病房。当他看到插满管子的志深时,腿一软,险些倒在了地上。
抓住护士纤细的手腕,他急切地问,“他得了什么病?!怎么会躺在医院?!”
护士吓了一跳,惊恐地睁大了眼。汪医生听到乾毅来了,便立即过来了。他掰开了乾毅的手,冲呲牙皱眉的护士摆了摆手。护士掩上门,离开了。
汪医生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告诉了乾毅,临了说了句,“只要他能在明天下午两点之前醒来,就会没事。但是,他的心跳十分微弱。我已经尽了全力,接下来就靠你了。他那么爱你,听到你的声音,应该会有所反应。”
轻轻地拍了拍乾毅的肩膀,他语重心长地说,“他是个好人,肯定会有好报。”
门被合上的刹那,乾毅转过视线,注视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志深。慢慢地,宛如走在刀尖上,心痛欲绝。
硕大的病房,寂静的能听到心在滴血的声音。
站在志深的床边,他感觉有人掐着自己的喉咙,窒息的快要毙命。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声音巨响,震耳欲聋。
张乾毅,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坐在凳子上,他握着志深的大手。眼泪,潸然而下,很快打湿了皱成一团的脸。
“志深……”他慢慢叙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说到最后,他抱着志深的手臂,大笑着,“志深,别玩了。你的演技太烂了,我都看出来了。志深,你再继续躺着,我可翻脸了。”
偌大的空间,唯有他凄绝的回音。
“志深,你要是不在我身边,谁给我泡牛奶,谁给我做毛豆,谁晚上给我盖被子。志深……”
泪如雨下,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志深,别离开我好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到了末尾,近乎于哀求。
志深,除了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晚上,汪医生带了一份饭过来。乾毅看着丰盛的晚饭,没有一点胃口。他呆坐在凳子上,佝偻着后背,愣怔地看着床上昏迷的男人。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唯有红肿的双眼显示他曾哭过。
“吃点吧。别等他醒来,你又倒下了。”汪医生将筷子递给了乾毅。乾毅如同木偶一样,接过筷子。他扒了两口饭,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了碗里。就着泪水,他又咽了一口饭。
江医生瞅了眼没有丝毫回转的心电图,拍了拍乾毅的肩膀,拎着乾毅吃了三四口的饭盒出去了。
空旷的房间,又恢复了原样。他幽幽地舒出一口气,“志深,你要是爱我,就醒过来好吗?志深,没有你,我真的无法想象,我该怎么度过每一天。求求你,醒过来吧。”
黑夜降临,窗外一片漆黑。病房里虽然开着暖气,然而乾毅感觉一波又一波的寒气从紧闭的窗户里渗透了进来,围绕在他的周围,如坠冰谷。
乾毅从来到此刻,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们共同的回忆。他的嗓子早已哑了,然他仍然不断地说着。
迷迷糊糊,他抱着志深的手臂睡着了。
他站在十字路口,四面都是匆匆走过的行人。徘徊在路口,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过往的路人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对他的茫然置若罔闻。他恐慌地寻找着引领他前进的启明星,可是那颗星早已陨落了。周围一片暗淡,仅能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人撞到了他。他措不及防,摔在了地上。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没有一个将他扶起。他想要站起,却有股无形的力量摁着他,使他无法起身。他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世界毁灭,万物俱损。
忽而,左边的尽头冒出一丝光线。他环顾周遭,一片废墟。前方,有一大波海水向他袭来。波涛翻滚,浪花四溅,乌云密布。
他想要起身离开,身体像是被粘住了,动弹不得。很快,海水就将他淹没了。他沉落在水底,呼吸困难。
浑浊的,散发出阵阵臭味的海水,使他彻底慌了。情急之下,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声音脱口而出,“志深!志深,救我!……”
志深突然从右边冒了出来,举着他划到了岸边。陡然,一个大浪扑了过来,将志深无情的吞噬了。
他拉着志深的手,不肯松开。水里游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鲸鱼,鲸鱼一口将志深吞入了腹中,随之掉转头离开了。
他亲眼目睹志深从他身边消失。他拼命呼唤着,痛哭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志深!”惊醒过来,一头冷汗,两行清泪。
志深安然地躺在床上,嘴唇发白。他偏过头望了眼心电图,没有任何变化。他将志深的手放在嘴边,“志深,我在网上看到好多人留言支持你,连上海最著名的报纸都对你称赞有加。对了,土地局的黄局长说了,不会取消天胜竞标的资格,并且还大大赞美你敢作敢为,是个有担当的好青年。”
“志深,我想好了。等你一醒来,我们就去荷兰结婚,好吗?不过,你要先向我求婚。我不要多浪漫,只要你单膝跪地,送我一枚戒指。对了,我可不要女生的钻戒,太难看了。我要戴和你一模一样的戒指。”
“你说我们去什么地方度蜜月呢?马尔代夫?丽江?还是西雅图?你喜欢清静,我们就去西雅图吧,那里人少。不带我爸妈,也不带你妈,就我们两个人。”
“我们结婚办喜酒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们的事。我想你一定会办的。”因为,为了我,你肯定会办的。纵然,你不喜欢热闹。
“你说去什么酒店好呢?华都怎么样?华都是四星级酒店,不符合你的身份,那我们去世纪。订多少桌呢?我家这边没有多少人,三四桌应该够了。你朋友多,肯定要一二十桌。对了,赵晟和曹晖可不能少。”
“志深,赵晟和曹晖要结婚了。曹晖要我去当他的伴郎,赵晟这个丫头非要我去做她的伴娘。嘿嘿,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要不这样,你去做赵晟的伴娘,我做曹晖的伴郎,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抚摸着志深憔悴的脸,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你别让我一个人说啊,你也起来陪我说说啊。你要是不同意,就提出意见。不然,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眼里闪着幸福的泪光,而眉宇间却被愁楚笼罩着。“我真想看看堂堂天胜公司的董事长穿伴娘服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非常好看。我的……志深穿什么都好看。”
一滴泪落在了志深的脸上,滑进了志深的嘴里。志深另一只手的食指动了动,乾毅却没发现。他趴在志深温暖的怀里,“志深,醒来好吗?我真的……”
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头上,虚弱的,却令乾毅得已重生的声音响起了,“你……穿伴娘衣服,我要做……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