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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民国五十七年的来信 ...

  •   【艳势番】民国五十七年的来信 Cp-崇花(BE)

      [About:崇利明X花九卿]
      [From:薪九]

      后来崇利明突然开始疯狂的喜欢凤凰花。
      是的,后来。

      那年他给花九卿写信,隔着中华大地的万里山水与直冲天际的战火硝烟。
      花九卿的回复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简练,“尚可。”
      那人用的是浅草色的厚纹信纸,墨是最讲究的松烟墨——其实若说上好笔墨,自该是湖笔徽墨,可花九卿偏好那家“云梓阁”的兔毛软毫和描金松烟,早些时候崇利明也随那人去瞧过,云梓阁的店主是个性子颇傲的少年,善使粗杆狼毫,写一手流畅潇洒的行草,店里分明是各种奇贵集典古董珍玩,却弃如敝屣般随意放置,遇到相投之人便可拱手而赠,跟花九卿的精细劲儿直是两个极端。
      然而那年散了,便也不知这云梓阁主人之后的消息,他记得那少年临走的时候一把大火将云梓阁烧了个干净,火光外他拿着替花九卿买的一包笔墨孑然站着,看那少年在烈焰边上噙着泪冷笑,说是宁将家业付之一炬也不忍此中华奇瑰落入蛮夷之手。
      之后他辗转数地,与花九卿的联系也曾几度中断,终不知那人是用了怎生手段再来寻他,一封封信总也不过那么几字,“尚可”、“无碍”、“保重”、“望君珍重”。
      来来回回便是这么几句,偶尔他回信打趣,说九卿你可颇是吝啬笔墨,莫非怕是云梓阁那软毫松烟尽了,便再写不出这般清隽行逸的字?
      每每这般,花九卿便在回信时多加几字,大抵不过是“记得添衣”、“夜露风寒”一类,写的最多的一次,加了一句“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还是句无情无感的佛偈,让崇利明哭笑不得。
      花九卿的字甚好,极漂亮的一笔小楷,风骨浑然,当真的字如其人。昔时他笑说多亏先生在我少时多加训导,否则九卿这一笔烂字可入不得贝勒爷的眼。
      于是崇利明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微用力扶住笔杆,略带出些力道随着花九卿临佛偈,他的字向来有些浮躁,虽不算张牙舞爪,却也总是过分的行云流水,跟花九卿的字其实格格不入。那张佛偈被两个人临的颇不对味,崇利明看看说要么扔了我给你重抄,花九卿却淡淡的笑,晾干了笔墨把那页佛偈贴身装好。
      再后来,联系终究是淡了,崇利明想啊,他花九卿毕竟不是万能,隔着这硝烟万里,能有这一两字平安已是万幸不过,何能再求太多?
      那年,伺候他的小子在院子里移进来一颗凤凰木,崇利明看着那树笔挺挺的树干顺口多问一句,“这是什么树?”
      可怜他半辈子戎马,枪械火炮认的门儿清,平日里茶米油盐酱醋茶却总能弄得问题层出不穷,徒然惹人笑话。
      伺候他的小子也习惯了,一边拿条布巾子抹抹脑门上的汗,一边笑着答他,“这是凤凰啊。爷,再过两年开花了,保准好看。”
      凤凰啊……也不知这树开花了该是个什么样子?
      崇利明咂摸着,不知怎地便上了心。
      树刚被移过来有些伤了根,第一年果然没开花,崇利明坐在树下阴影里看着绿茵茵的树冠叹了口气,心里念着来年。
      结果来电依旧是满树翠绿,蓊蓊郁郁看不到半分朱红。
      “这树到底开不开啊?”他念着,然后又是一年。
      第三年夏,那棵凤凰终于开花,高大笔直的凤凰树上绽开出鲜红艳丽的花朵,像燃烧的火焰一般美得夺目,点点红瓣随风卷落,在地上敲出细微的声响。
      落花有声。
      崇利明隔着窗远远的看,在给花九卿的信里夹了几片火色花瓣,遮挡住墨色的字迹。
      信里,他问,“十二,你什么时候回来?”
      收到花九卿的来信的时候,那人不曾回答他的问题,字数却难得的多,细细笔墨说了唁三张的事,他说三儿终究是走了,我没留住。然而这也是好的,总胜过在我身边生死不测。
      崇利明看一会,把信收好,然后回他,“既知死生难料,你还不回来么?”
      信件石沉大海。
      来年春时,又收到花九卿的信,信里面的字略有些笔力虚浮,却是简洁依旧,“尚安,珍重。”
      信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崇利明念着那人的名字,看着院中的凤凰,有时候会默默笑出来,伺候人的小子问他,“爷,可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
      崇利明静默片刻,只是笑笑。
      那小子有时也会问,“我说爷啊,您可得等到什么时候?这世道乱的,不知哪天才是头哎!”
      “他不回来,我等便是。”崇利明淡淡一句,那小子抓抓脑袋,便也不再说话。
      可颜辛到崇利明的宅子的时候神情冷淡,向来温和好脾气的人那天脸色差的出奇,院子里的小子不敢凑过来,只好眼睁睁看那人一身戾气踹开了崇利明的门。
      “小贝勒,你到底走是不走?”他开口,这么一句话。“共军马上就打过来了,不跟着上台湾,您跟这儿种蘑菇?”
      崇利明看着他笑,“终是等不及么?阿辛,你和容哥儿走吧,我等他回来,便去台湾找你们。”
      “你等谁?”可颜辛一掌拍到桌子上,茶盏骤然碎裂,“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啊?你说话啊!”
      崇利明从手边拿出个盒子,樱桃木莲花状,连棱角都被长久的摩挲变得圆润光滑,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封封浅草色厚纹信纸的来信,“十二再过一阵儿就回来,那时候我带他去台湾找你们。”
      他一封封的看,如数家珍,“你看,民国初年元月的……民国三年肆月的……民国四年冬月的……民国九年叁月的……这封,是民国十一年陆月的。对了……这个,民国二十一年柒月的……还有……”
      他每数一封,对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那封“民国三十七年腊月”,可颜辛忽然无可抑制的笑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躺下来,一滴滴的,慢慢敲在地上。
      “怎么了,阿辛?”他茫然去问。
      可颜辛手指震颤的指着那些信,嘴唇抖得说不出一个字,他抬起手狠狠抹了把眼泪,声音喑哑,“贝勒爷您要等是吧?那你好好等!”他回身甩下身上的包袱,指尖颤抖着往外拿东西,雪花片一样的信被他大把大把的往外扔,崇利明愣了一下,俯身去捡那些信。
      信上依旧是他熟悉的字迹,浅草色厚纹信纸,云梓阁的软毫松烟墨,连信封口那个“卿”字红印都分毫不差。
      信上写着不同的日期,民国三十八年玖月,民国三十九年元月,民国三十九年捌月,民国四十年贰月,民国四十一年柒月,民国四十三年伍月,民国四十四年拾壹月……最后一封是民国五十七年贰月。
      可颜辛冷冷问他,“贝勒,您告诉我,民国何来五十七年?他的五十七年,您等得到么!”
      他不及去答,伸手拆开封了蜡的信封,拿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厚纹信纸,略有些泛黄的浅草底色上,浓重的松烟落下两个笔力秀致却轻渺的字,细看时便觉的似乎每笔之间都要间隔许久,墨色浓淡笔力粗细都不甚一致。
      只有四个字。
      永诀。勿念。
      崇利明抬头看向窗外的凤凰花,时值九月,凤凰花早就凋零干净,可他却恍惚看到一树火红,翩然而落,如火焰,转瞬燃烬。
      依稀看到有人站在凤凰树下,一身绯色华服铺展如四月韶光,衣服下摆绣着大片恣肆绽放的凤凰翎羽,金线交织出最夺目的光彩,那人眼尾微扬,凛冽如青锋径破寒冰,只是一个微笑便已占尽全天下的风华。
      他的泪,猝然就下来了。

      民国初年,上海,金氏老宅。
      花九卿手中的笔落下去,浓重的松烟墨在他身上带出一道墨色痕迹,可颜辛听到声响匆匆回头,看到那人似已支撑不住,虚脱一般靠回软垫。
      花九卿脸色如雪苍白,眉眼依旧是惊人的艳丽,他微笑着看向可颜辛,语音低微模糊,“这些……已按时日列好……就劳烦辛先生了。能骗多久……便也是九卿……赚到了……”
      民国初年冬月,花九卿卒于肺痨。时年二十一岁。
      按其遗嘱火化,骨灰葬入西湖。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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