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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剧变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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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变的开始。
半年后,太宗操劳过度,一病不起。
太医院百名太医,接连进行了几场轮诊,无奈南北湘淮,各门各派,望闻问切,虽是皆有迥异,却始终写不出一张对症的方子。
众人心急如焚。
初冬有雨,太宗寝宫内。
少年诊完脉,细心的将太宗的右手放回被子中,掖好,站了起来。
太宗突然伸手扯住了少年的衣袖,剧烈咳嗽几声,在司礼监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挥手示意众人避散。
待到四周无人,太宗才放开手,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朕听惯了了那些不疼不痒的医官套话,事到如今,我唯一信的过你…….”太宗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才嗡动着嘴唇问道,“你对朕说实话…….朕…….到底还有多久可活?”
病来如山倒,一代叱咤风云,横扫蛮夷的贞观明君,现今躺在龙床上,虚弱而无奈的问出这样一句话,与寻常老者…….不也没什么差别吗?
烛光忽然一暗。
少年心机尚浅,不像其它太医一样懂得明哲保身,见太宗推心置腹至此,居然退后一步,抱拳俯身行了一礼,说出了自己顾忌。
“只怕,活不过今日艮时。”
艮时,艮时…….
太宗的瞳孔猛然放大。
深宫之中突然灯火通明,大群传令太监宫女马夫手忙脚乱的宫门宫内往来奔走,半柱香之内,司礼监连下七道口谕,连圣旨都不起草就快马加鞭的派人从宫中送出,一干顾命大臣,朝服都来不及更换,就火速启程,奔赴宫中。
翌日艮时,太宗驾崩。
太宗去的很是安详,遗诏,顾命大臣,皇位,妃嫔处置,甚至连丧后死囚的举国大赦,都已经安排妥当,贞观长歌,下的最后一道口谕,当着数位朝权重臣,封赏的却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医,“侍羽今夜立有大功,封太医院统领,俸禄一品。”
含笑溘然。
这一年,苏柟十七岁。
文水河的人欢庆了三天,先生却皱起了眉,在书房徘徊了一夜之后,红着双眼给少年写了一封家信,悬笔,又放笔,最后只写下一句话,“自己多加小心。”
高宗即位。
太宗后宫中原本的一些不得宠的妃嫔和才人,被送到了感业寺,出家为尼,为太宗诵经还缘。
武媚娘依然名列榜眼。
只是这次,却是另一重意味了。
她怎么回宫?
明宗元年,感业寺的妃嫔水土不服,爆发流感。
事关太宗身后之事,明宗非常重视,特批太医院空巢而出,奔赴感业寺。
这一年,雪儿十六岁。
幽静隐蔽的感业寺,一字排开了数十张诊案,少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雪儿站在旁边,递水研墨。
媚儿还是找到了这里,少年抬起头,笑了笑,“媚儿。”
道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了,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即使剃去青丝,戴上了尼帽,依然掩不住一身的妩媚。
“你并没有染上风寒。”
“我染上了!”
“这种事不可以乱讲……”
“我就是要!”
“好吧。”
看着少年哭笑不得的表情,媚儿委屈的低下头,绞着衣角闷闷的说道,“如果不装病……就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
“你总是这样骗我……”
“没有。”
“真的?”
“嗯。真的。”
“拉钩。”
“这里好多人啊……”少年丢脸的四处望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伸出了小指。
“你以后要常来看我。”
“嗯。”
“那我先进去了。”
“累了吗?”
“嗯。”
媚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只有雪儿看得见的笑意,急急的起身,提着长袍下摆,小跑着闪进感业寺的偏殿里去了。
上山的小路上传来了司礼监浑远的声音,“皇上驾到。”
明宗担心不过,御驾而来,亲自抚恤众人,皇恩浩荡。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只有那天在感业寺的人知道,明宗下马之后,态度敷衍,眼神游移,毫不过问太宗还缘的事和妃嫔们的病情,稍停了片刻,和太医院统领说了几句之后,就遣散随行官员,只带了一个小太监,走进了偏殿之中。
直到太阳偏西。
言归正传的是,感业寺流感不到三日就得到控制,太医院有功,受头赏。
这一战,苏柟受尽荣宠,可谓如日中天。
他的名字,终于传到了深宫之中。
受赏次日,王皇后召见了苏柟。
雪儿的脸色有些复杂,没想到先生担心的事,竟来的这么快。
后宫之中争斗,是可以和南蛮鏖战相比的,甚至比之更甚,战况至多不过十年,后宫争宠却永无宁日,现在明宗初立,正是后宫换血的时候,嫔妃才人争奇斗艳,勾心斗角,暗流涌动下,哪一天没有几个人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少爷虽然统领太医院,俸禄一品,受尽太宗恩宠,可是终究出身低微,势单力薄,这一召见,就像一只蚂蚁纵身跳入风暴的夹缝之中,叫心思敏捷的雪儿怎么能急得要哭呢?
少年却并不放在心上。
“娘娘只是太过操劳,并无大碍。”
少年松开右手,站了起来,从雪儿手上接过笔,写了方子,交给了皇后随身的宫女。
王皇后优雅的扶额,看着少年,笑的有些慵懒,“太医医术高明。”
“娘娘过奖了。”少年笑了笑。
王皇后瞥了一眼雪儿。
“你的小丫鬟好像很怕我。”
“她从老家跟我入宫,多少有些拘谨,还请娘娘恕罪。”
“是吗……”
四周的太监宫女悄悄的退了下去。
“听说你和感业寺的武媚娘,也是同乡呢。”
雪儿心头突然一紧。
少年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嗯,我和武媚娘,的确有同乡之谊。”
雪儿攥紧了少年的衣摆。
“哈哈,很好。”王皇后笑的戏谑,面色一冷,声音一下变的严厉起来,“那我问你,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皇后的贴身侍卫按住了剑柄。
“少爷只是一个无名村医,不敢多…….”
“住口!东林宫还轮不到你说话!”
少年伸手把发抖的雪儿护在身后,居然笑了出来,“娘娘貌美如斯,微臣自然是东林一派。”
“呵呵。”王皇后冷笑了一声,不置一语。
少年摇头,从雪儿身上接下挎着的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娘娘请看。”
“你在愚弄本宫?”王皇后眼睛眯了起来。
药箱内只有普通的针石纱布。
少年摇了摇头,“微臣不敢。”
在某个地方轻轻敲了一下,原本其貌不扬的破旧药箱一阵机簧叩响,居然缓缓打了开来,一道温润的白光从里面放射出来。
王皇后贵为国之母仪,并不是一个草包,虽然没有精研博物之道,也是当即认出了那个闪着温润白光的事物,是天香雪莲!
天山雪莲虽是名贵无比,宫中也不是没有,可是天香雪莲,长在南蛮之地,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国库之中诸多奇珍异宝,也只在百年之前进过一株。
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其实说到底最有用最直接的也还是一个艳字,天香雪莲,食之一小口,就可以驻颜美白,玉肌生香,王皇后已经美的不凡,可是这世上,哪会有会对自己的容貌满足的女人呢?
王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明宗一年,苏柟被纳入王皇后幕僚,交往甚密。
“少爷,你吓死我了。”
雪儿攥紧少年衣摆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直到走出东林宫,冷汗淋淋的小丫头才心有余悸的说。
“我也是……”白衣的少年松了松紧握的手心,这样如履薄冰的交锋实在是尽了他的极限,这一次东林宫一出一入,真是死里逃生,虎口脱险,再看外面暮色温婉,实是两世为人,擦了擦汗津津的手心,长出了一口气。
“对了少爷,你哪来的天香……”直到回到太医府的门前,雪儿的手也没有松开。
“额……一个朋友送的……”
虽然少年说的轻描淡写,雪儿心思细腻,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一番不小的波折,想了想,脸颊突然一红,“坏人!让雪儿担心。”
少年捏了捏雪儿的脸,柔声道,“时间太紧。”
他接到圣旨后,立刻飞鸽传书给江南的巧手匠人,许了一年的俸禄,做出了这个药箱,又托了许多关系,找到天香雪莲,借着这几年积累的名望,才花重金买下,收纳其中,这其中许多动作,若是任何一处出了差错,慢了半分…….
“少爷……少爷……”
“嗯?”
“吃饭了。”
“好。”
少年摇摇头,不再去想东林宫的事,站了起来。
平安就好,宫内诸多的斗争,一个太医能做的,至多也就是替佳人们驻颜美白,那些暗流涌动的杀虐之事,又怎么会波折到雪儿呢?
少年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大厅,没有发现身后突然一阵光影晃动,七寸长的红烛噗一声熄了,一缕不祥的青烟,袅袅而上。
少年出入东林宫日益频繁,在他的调息之下,王皇后好似脱胎换骨,美的倾国倾城。
明宗去感业寺的次数就更少了。
微雨之中,凭栏远望的媚儿眼神寂寥,听着旁边递茶的丫鬟这样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落寞,“知道了。”伸出手接着飞檐滴下的雨,又自言自语的呢喃道,“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的…….”
美人蹙额,西子捧心,自是风情万种,只是这一句之中,他是明宗,还是侍羽?
王皇后尝到了甜头,得意忘形之下,就做了一件错事。
她让苏柟去杀了萧淑妃。
白衣的少年沉吟片刻,太医院之道,旨在悬壶济世,平泰苍生,他精通医理,养生驻颜亦造诣匪浅,只是杀人,实在并非他的专长。
王皇后料到气质温婉的少年会作此反应,可是她最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笑如春风,随口道,“你的小丫头,好像很怕本宫。”
少年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片刻之后,少年笑道,“既然娘娘吩咐,微臣自是义不容辞。”
“很好,”王皇后面容阴冷,“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娘娘过奖了。”
过奖了,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