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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或许,我们该试着相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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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人很多,都是京城有名的花旦。
这是盈盈。老板把我介绍给他们。
没有我预料的好,他们应该是在背后和老板说不要和我同台演,可没有这么委婉,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子,看起来和我同龄的样子。
老大。知识新来的伙计嘛,没有必要说给我们听。
殷儿,他是花旦,唱得很好。殷儿是京城名角。
那也要和我们商量!她漫不经心似的。
我才是老板!你不喜欢可以自己走人,我不少你一个。老板仿佛经常和殷儿斗嘴,飞快地说。
果然,殷儿不说话了。
那个殷儿我很不喜欢,她总是轻蔑地看我。说我高傲。可我只是不爱说话。仅此。
一个月后。
老板要选出新戏的主唱。
盈盈。你试试。
谢谢老板。
好好表现啊……他拍拍我的肩膀。
老大!为什么不是我啊!我一直都是……
殷儿,盈盈是新人……
不行,反正我也要唱。
殷儿前辈,您不会是因为怕我抢了您的风头吧。我装做不经意的说。
你!……苏盈生!殷儿语气里有难忍的怒火。你这个死贱人!
那……你们。老板为难地看看我。你们两个都唱,看人气好。怎么样。
好。我淡淡地说。
哼。
我以往唱,以前总是在娘娘面前唱,而现在在集市上。
人群来来往往。
货物琳琅满目。
姑娘矜持地笑,这使我想起了娘的大笑,那么那么纯,那么那么不加修饰的美。
没有了娘的笑,我的心空空的,那里徒然疼了一下。
我突然恨起了我爹,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我跟他长得神似。
有时候半夜醒来,就发现娘望着我出神。她的眼光,那么柔那么柔,但不是一个属于母亲的眼神。她的眼底有低低的埋怨,好像在等待恋人回来的痛苦却又那么幸福。
我愣住了,又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可在娘那么强烈那么强烈的目光上,我又不能安然入睡。
直到天亮,娘才开门,静静地离开。门关上了,娘轻轻地呼唤爹的名字。那么让人心碎啊!
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如雪的皮肤,黑玉似的头发,淡淡的柳眉,鼻子挺拔尖尖的,嘴角有一丝嘲弄,深渊似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哀怨。比女子还漂亮却融有男子的刚气,两者完美结合。
盈生。苏盈生。
殷儿出场了。她化着很浓的妆,整个人看起来甜甜的。
有黑压压的人群驻足观看,这位亲爱的京城名角的表演。
她唱完了。伴着人群的叫好声,欠欠身子,走了下来,轻蔑地看了我一下,我装做看不见,跨了出去。
突然,殷儿伸脚拌了我一下。
砰——
重重的一声,我从高高的戏台上摔到台下,琵琶弦断了。
无数的声音扑来,嘲笑,鄙夷,叹息,可怜……
我的脑子嗡嗡地响,所有的一切像图画一般缓缓放过。
娘的不加修饰的美丽的笑容。
娘娘软软地叫我的名字盈儿,盈儿。
乞丐全是污垢的脚放在娘美丽的头上。
幼年的我无助地站在墙角的阴影里……
…………
娘,她这时候会怎么样。我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模糊。
我看见娘了!她冲出来抱起比她高一个头的我,安慰我,轻责我怎么得罪别人了。
娘……
我摇摇头,发现那里只有冰冷的阳光。
现在,没有娘,只有冰冷的嘲弄的脸。娘走了,再也不会来了,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那么柔那么柔,盈儿,你该长大了。
是啊,我该长大了……
哈哈……
人群嘲弄地笑我。
我艰难地站起来,琵琶断了,只能丢了。
于是我轻易地把它丢在一旁,仿佛对殷儿的小伎俩的宽宏。
大家愣住。
我开始唱,那么凄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唱给最爱的人,那么孤独无助。
那么多那么多人注视着我,喧闹集市一下子变得那么那么静,连远处的小贩,马车都停了下来,我甚至以为连云都停下来了。当我唱完,便转身离去,人群还是停在那里,良久,仿佛走进了不敢相信的地方。
我叫苏盈生。
不管我的美貌还是歌声,或天资聪慧,在短短一个月就打响了盈盈的称号。
人人都知道,盈盈。
盈生。
老板拍拍我的肩膀,盈盈,好好唱。
恩。我谦虚地点点头,瞟瞟殷儿愤怒的样子。
我每天都出场,渐渐地有了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固定的观众。就在最大的旅店里。对面茶馆总坐着一个男人。总是沉默地听我们唱,然后离去。
戏班子里女孩子们总是猜测他在看谁。
那个男的今天好俊哦。
是啊是啊。他的眼睛好漂亮!
哦,好想认识他哦。
哈哈,你有这个福气么?
我觉得好笑。
一天,殷儿独唱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走到台前,我才发现他很高,比众人都高。
殷儿显然很欣喜,眉一挑,有一些绷不主的得意。
然而一曲终了,他礼貌地拍手,殷儿跳下台,冲他笑。
我突然有点嫉妒殷儿了,他怎么可以看殷儿。
一瞬间的念头可怕得很,我是个男人啊。
我上台,这次唱的是欢喜的歌。我仔细打量正在和殷儿说话的他。
他和我年纪相当,也许略大几岁,看起来那么成熟。着一身白袍,一根和天空一样颜色的蓝腰带松松挎挎的系在腰间。他很高,很白,却遮不住刚武,有英挺的眉,有高高的尖尖的鼻子,薄薄的红润嘴不说话时抿成沉默冰冷的线条。
当我想看他的眼睛时,发现他正望着我,那么深邃那么深邃。见我也打量着他,他突然笑了,和婴儿一样纯洁,干净,有两个浅浅的梨窝随意地挂在嘴角。
影生!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出现,殷儿的女孩子大声说,抱着他胳膊撒娇。
你不理我了?我生气了!遮不住醋意的味道。
他竟然叫影生,那么好听那么好听。
一曲终。众人一个劲得叫好。
再来一个!
再一个!
我礼貌地笑笑,退了出去。
放了工,我伸伸懒腰,一瘸一瘸地走出大门。
他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夕阳西下。
有人隐隐在哼着小调调。
我低下头,沉默地走过去。
他,大概是在等殷儿吧。
姑娘,我叫影生。他挡在我面前。
哈哈。他真以为我是女的了。
大爷,小生苏盈生。我嘲弄似的妩媚的笑。
你……他一愣,没有料到我是男的。
大爷没事的话,盈生先走一步了。不出我所料,他愣在那里不动。
我向前走去。
等等!……
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能请你喝杯茶么。
黄昏,无人的云吞店。
桌边有两个人。
桌上有一把莫铘宝剑。
你……好漂亮。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大爷过奖了。
你可以叫我影生。
你也可以叫我盈生。我笑笑。
我知道了。他笑。在我看来是尴尬地笑,因为实在没有想到我是男的。
云吞来了!两位慢用!
店小二吆喝着。
恩。我尝尝。我说。好辣。眼泪立马流了下来。想起了娘娘第一次煮东西,把辣椒当成了毛秀才,结果我们一大伙人哭得昏天暗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人了。
影生从怀里掏出白丝帕,递给我,见我还哭,就问老板是不是好辣,老板说辣就拿水涮涮。
那你拿来。他低低的说。
在那边。自己。老板头也不回。
他唰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子弯了下去,只为了帮我打水。
来,喝点。他细心地哄我。
他哪里知道这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止都止不住。
可看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如此细心的帮我把云吞一个个涮干净,不停地来来回回换汤,还一个劲地安慰我时,心里某个地方扑通了一下。见我看着他,他羞涩地笑笑。
你那么腼腆,一点不像江湖大侠看着他婴儿似的笑,我话多了起来。
谁说的,我如此高大英俊。他不服气地顶。
我说的!我见他终于不紧张了,装着又要哭的样子。
啊,别哭别哭,盈生乖啊,来,吃,冷了就不好了。他耐心的说。
…………
我和影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过三旬。
他微有醉意。睡着了。
洁白的耳垂有红红的。
我看着这个男人。
千万不能爱上他,因为我也是个男的,一但爱上了他,有多少女子会争风吃醋啊!
以后的每一天,影生都到戏班子前面等我。
其实我喜欢的不只是影生的细心,更是殷儿的投怀送抱的样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影生躺在我怀里。我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影生。影生。他说,你叫我的名字真好听,那么柔那么柔。
我笑。我是个男人啊。怎么会柔呢。
影生坐起来轻轻地笑,是啊,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我一愣。
影生刮刮我的鼻子。看着我的眼睛。
于是我就看着影生的眼睛。好深邃好深邃的眼睛。可以看到瞳仁里的我。然后我发现我越来越大,于是他的唇碰上我了的唇。影生闭上眼睛。
盈生你知道么,你的唇冰冰的。是不是不高兴么?
盈生你知道么,你漂亮得好像海棠,让人不忍碰触。
盈生你知道么,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盈生……
或许,我们该试着相爱。
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