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局外》言之我心

1、第一部分 变革

　　第一章内忧（一）
　　上海，中国最大的经济贸易城市，内心激情荡漾想要勇闯一片天地的热血青年向往的城市。
　　雷扬坐在这个中国最繁华的城市的最中心区域的南端，那栋可以列为参观景点的大楼里，面对着宽大的落地窗陷入了沉思。
　　窗外天气阴霾，北风刮着高大的香樟树摇曳多姿，远处的东方明珠塔高高插入雾气中，浪漫而又神秘。
　　雷扬将脚搁在茶几上，身体倒向舒适柔软的皮质沙发椅，端了一杯咖啡浅酌慢饮。
　　今天他格外不想工作。
　　早晨，年已近七十的老妈打来电话，又开始催促雷扬该成个家了，甚至动用了眼泪攻势。雷扬理解老母亲的心，像她那么大年纪还没抱上孙子的已经不多了。
　　这么多年，雷扬从大学毕业就进入了这家名为德瑞尔的德国公司，从一名小小的销售售前支持开始做起，可谓是最底层之底层，经历了销售，销售工程师，主管、片区经理，销售总监，大北方区副总，再到今天的大中国区总裁，成长的轨迹非常的循规蹈矩，也彰显了他的刻苦努力。
　　若不是全身心的投入，拼了命的去闯，怎么会有他雷扬的今天，德瑞尔最年轻的高层？在上海站稳脚跟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要站在金字塔的上端，他的付出可想而知。
　　所以他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雷扬38岁的人生里几乎没有私人的空间，也没有谈过恋爱。严格来说不是没有能力谈，而是没有时间，现在要达成母亲的愿望，结婚，成家，又怎么可能？
　　雷扬不是没有女人，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懂得欣赏美，也会为漂亮的女性动心，这些年在他身边出现又自然消失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只是雷扬没有时间付出真心，体会真情，那些速成的感情又怎能绑住他一辈子？
　　他想起焉沛菡昨天问他的话：“雷扬，你这么拼命的工作，工作再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啊，是为了什么呢？钱？权？成功？价值？这些他都得到了，可是为什么反而索然无味呢？是了，应该就是老妈说的，他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虽然每打完一场销售战役都会带来短暂的成就感，能体会到胜利的快乐，但这么多年，销售做的多了，那种成就感也渐渐麻木，短暂的快乐也没有了，更多的时候只剩下勾心斗角的疲惫。
　　金钱达到了一定的层次仿佛就应该寻找更深层次的意义了吧？可是他的身边没有人，既没人分享，也没人为此喜悦，而他压根没有时间去享受自己的成就。雷扬也渐渐开始迷茫，奔波劳碌究竟为的是啥？
　　认识雷扬的人都说，雷扬不缺钱，没烦恼，年纪轻轻要什么有什么，可在雷扬眼里，钱也变成了一种符号，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去花，去享受，当这些符号只是躺在银行里时就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早上老妈的电话，雷扬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自己的人生，那么，今年的目标就重新拟定为找回自我，找回自己的生活吧！雷扬在心里这样给自己暗暗的下了决心。
　　可是这目标能实现吗？雷扬啜了口咖啡，撇了眼茶几上厚厚的文件，皱了皱眉。今年的指标连雷扬都觉得有点过分，大中国区总裁是个如此年轻的中国人毕竟不让总公司放心，这是给他的一个考验吗？
　　******
　　雷扬喝了口咖啡，又陷入了一个星期前的那一幕。
　　一周前，也是像今天一样的礼拜一，雷扬接到亚太区总裁Vincent的通知匆匆赶到中国区总部上海。
　　除非业务会议，雷扬很少来总部，大北方区的业务已经很繁忙了，加上各个竞争对手在北京盘根错节布下的战局，更是容不得雷扬半点的疏忽，所以非不得已，雷扬很少来上海。
　　所以雷扬进到公司，并没有发觉上海办公室的诡异气氛。
　　雷扬直接去了理查德的办公室，Vincent在上海有自己的办公室，但不知为何却约在了理查德的办公室见面。
　　Vincent，德瑞尔亚太区总裁，理查德的直属上司，一个头发花白的德国老头，身材依然高大挺拔。看到雷扬推门进来，Vincent招了招手，示意雷扬坐下。
　　“Vincent，这么急找我，什么事？”雷扬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Vincent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但也句句清晰：“北京现在依然很冷吧？”
　　“还行，跟上海相差不大。”雷扬知道这不是Vincent的主题，无论是哪国人，见面都要先客套几句。
　　Vincent点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雷扬：“弗雷德，还记得我第一次面试时你说的话吗？”
　　雷扬的脑袋飞速的运行，第一次面试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要说还记得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那都是骗人的，但雷扬想第一次面试无非是表决心，表态度的豪言壮语。“依稀记得。”
　　Vincent再次点点头，开门见山的说：“我直接说吧，我想调你来上海总部。”
　　雷扬吃了一惊，据他所知，上海总部并没有空缺的职位，而他一直在大北方区，业绩一向稳步上升，没理由总部要把他硬塞到上海。
　　Vincent等了一会，没见雷扬的回应继续这石破天惊的谈话：“你来上海，接手理查德的位置，就任中国区总裁！”
　　雷扬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事情来得毫无预兆：“为什么？理查德……”
　　Vincent摆摆手：“理查德走了，我还没有跟任何人宣布，就等着你表态，我会将你的任职令和理查德的离开一同宣布。”
　　雷扬知道，理查德走不是小事，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和外部客户的动荡，这是总部一直严防死守的原因，Vincent想将两件事一起公布，也是想冲淡此事将带来的影响。
　　“可是，大北方区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弗雷德，你只说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雷扬心里说，废话，有谁会不愿意吗？明显的升职加薪的事，不过是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我愿意。雷扬顺从的说：“我当然愿意。”
　　Vincent满意的点点头：“大北方区你不用担心，你已经打了很稳定的基础，谁接手都能做好，而大南方区一直是总部的一块心病，尤其是华东区，这边聚集着发展迅速的各大中小城市，市场潜力巨大，却一直都没有做起来。总部本来就很不满意，这次理查德离开也带走了大南方区的副总，正好，你来好好理一理。”
　　雷扬知道华东区对公司的重要性，但绝没有Vincent说的理一理这么轻松，这边的市场基本上被康博控制得牢牢的，像这种有着后盾的民企并不如外来和尚想象的那么好对付。大南方区的副总也是理查德从前任公司带过来的，两人这些年也费了不少劲，但始终进展不大，雷扬怎会想不到这个困难度。
　　“Vincent，康博在大南方区有着稳固的基础，恐怕不是理一理这么简单。”
　　不等雷扬说完，Vincent接到：“所以才叫你来。好吧，你先回去做准备，下周过来报到！”
　　Vincent从理查德的位子撤出来，亲热的推着雷扬过去坐下：“弗雷德，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战场了，有没有信心？”
　　坐在这个位子上，雷扬才算对Vincent的话有了实感，心里也激情荡漾，他坚定的说：“值得一搏，并竭尽全力！”
　　******
　　走出上海总部的大楼，一阵寒风吹来，雷扬刚才的激情澎湃慢慢的冷淡下来，年底就要到了。雷扬站在公司门口没有走，他开始重新梳理Vincent的话，越想越觉得不那么对劲。亚太区总裁Vincent向来都不信任中国人，何以会突然将大中国区总经理的位置给自己？
　　雷扬甩了甩头，不管了，反正也是好事，而且也没有退路，是死是活都博博看吧！
　　雷扬埋头钻进风里，走到马路边扬手招呼出租车，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振动起来。
　　雷扬停止动作，往旁边靠了靠，掏出手机，只有一条很简单的短信：“你会来上海总部吗？”
　　没有署名，号码也很陌生，短信来的神秘而又诡异。雷扬知道这不是一条玩笑短信，正思忖着，手机又接到一条短信：“正大广场香格里拉，我等你！”
　　会是谁呢？雷扬迅速回拨了这个号码，却没有人接听。雷扬又转而回了条短信：“你是谁？”
　　短信很快传回来：“你来我告诉你！”
　　雷扬望了望对面的正大广场，下了决心：这么多年闯南走北的，谁怕谁？去就去，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到底是谁。
　　******
　　雷扬进了香格里拉，里面人不少，他的眼睛仔细扫过每张桌子，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当他眼神飘过最角落靠窗位置的时候，他惊讶的看到了理查德。
　　理查德抬头冲着雷扬招了招手。
　　雷扬走过去：“你好，理查德！我以为你回香港了。”
　　理查德用标准的普通话寒暄着：“坐。老早就想跟你吃顿饭，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总算你有空，我也闲。”
　　理查德这一口普通话不比北京人差，一个香港人说成这样，很让雷扬刮目相看。雷扬顺势坐下，他知道理查德肯定有话要说，索性等着理查德继续。
　　理查德直视着雷扬，第一次喊了雷扬的中文名字：“雷扬，Vincent找你谈过了？”
　　雷扬不隐瞒，痛快的点了点头：“就在刚才。”
　　“你会来吗？”
　　雷扬坦率的说：“没有理由不来啊，这是好事。”
　　“你知道的，Vincent从来不相信中国人。”
　　这也正是刚才雷扬所困惑的事情，若不是理查德有着美籍华人的背景，恐怕他也很难坐上大中国区总经理的位置。Vincent这个着急的安排确实奇怪，而且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理查德的话让雷扬的不安更加的强烈。
　　理查德接着说：“雷扬，我一直很看好你，你那么聪明，相信也已经看出了些门道。如果你考虑离开，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位置，待遇一定不会比你现在的差。”理查德说完，推过来一份文件，“看看，有兴趣的话跟我联络。”
　　雷扬抽出文件的一角看了一下，是理查德要去的香港公司的人事函。雷扬将文件塞回去：“谢谢，我会认真研究一下。”
　　雷扬走的时候，理查德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留下来孤军奋战是条艰苦的路，等你消息，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