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微凉》灯枯

2、第二章 你叫夏末凉？

　　季式微十岁的夏天的某一天，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当时，季式微正和单简在自家花园里满花园的跑。

　　保姆吴婶在花园里扯着嗓子呼唤着自家小姐，才让这两只已经玩脱了形的小孩跑出了花园。

　　吴婶看着两个玩的灰头土脸的小孩，不由地叹了口气。

　　季式微单亲家庭，有娘生，没娘养。

　　本应该当成小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年纪，因着她爹太忙，家里没个大人，谁都不敢伤了这金贵的小千金，而刚好又和军区大院里的单家少爷做了个伴，开始为所欲为地放养。

　　没有公主小裙子，穿的和单简一样，一身迷彩服。

　　没有布娃娃，手里拿着一把水枪，准备随时射别人一身的水大笑着走开。

　　吴婶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想到客厅里坐着的那一对母子，看着季式微的眼神也略带了一些怜悯。

　　季式微看着吴婶熟悉的眼神，不禁一阵恶寒。

　　从她懂事起，所有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但是，所有人眼神里，都有着一抹，令她厌恶的神色。

　　起初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种眼神，叫做“怜悯”。

　　无论所有人表面是否对她疼爱宠爱纵容，心里所想，皆是强者对弱者的可怜。

　　这些所谓的大人在背后评论她的样子，加上这抹神色，季式微拿起水枪，便射了吴婶一衣服的水。

　　“我新买的衣服啊！”吴婶忍不住哀叫了一声。

　　“……”季式微愉快地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让我爸给你钱再买一件呗。”

　　吴婶看着这小祖宗般的人物，忍住了心里的怒气，对着她好声好气地道，“老爷在客厅里等着你呢！”

　　季式微看了单简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赶紧冲进了花房里的水龙头下。

　　所以说，季式微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害怕她老子的。

　　将自己拾掇拾掇干净，俩人才磨磨蹭蹭地进了客厅。

　　刚踏进客厅，俩人便发现客厅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客厅里多了两个人。

　　女人妆容精致，看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虽然简单，却良好地衬托了她的温婉贤淑的气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异常得舒服。

　　小孩也是一身白色，小西装衬得那张脸看起来更加白皙，眉眼还没有长开，依稀能够看出那女人的影子，雌雄莫辨的模样正是讨大人喜欢的时候。

　　小孩总是会对比自己好的人产生羡慕甚至嫉妒的小心思。

　　单简的小时候还是个好吃懒做的小胖子的模样，看到这个跟他完全天壤之别的小男孩，不由得捣了捣季式微。

　　“不好了，季叔叔要给你找二妈了！”

　　“二妈”这个名词是单简的三姑六姨经常传输给他的信息。

　　季式微一个白眼，“哼。”

　　“式微。”

　　季凌轩开口喊了一声磨蹭在门口不再走路的季式微。

　　单简推了一把还想站在门口的季式微。

　　季式微被推了一个踉跄又不敢声张，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看着那个打扮得白白净净正安静地捧着一杯茶看着她的小孩，瞪了他一眼，那小孩脸色未变，将眼神又淡淡地拉了开来。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季式微有些憋气。

　　“叫阿姨！”

　　季式微听着自己爹的一句话，那口没处发的气顿时便上来了。

　　“不是二妈么？”

　　这话一出，座上几个人脸色没不好了。

　　季式微一出口便后悔了，低着头没敢看被戳破了真相的自己亲爹的脸色，她觉着今天她的屁股不会太好了。

　　“这性格果然像阿冉，真可爱呢！”那女人轻笑了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季式微听着那女人口中的“阿冉”，还没想清楚是谁，便听见自己的老爹的语气明显温柔了起来。

　　“和她妈太像了，犟脾气。”

　　“阿冉的脾气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季式微这下听明白了，感情这两个在说的应该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了。

　　传说里，“二妈”和“亲爹”讨论“亲妈”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存在的吧？
　　“……你认识我妈？”抵不过对母亲的好奇，季式微扭扭捏捏地开口了。

　　自己的老爹从来不和她说起她的母亲。

　　“当然认识，我们还是朋友呢！”那女人笑得温和，“当时你满月酒的时候我还来过！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很难有人拒绝一个长相美丽，气质温婉的女人。

　　三言两语，季式微便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别样的好感。

　　“对了，我还带了礼物给小微，不知道合不合适！”女人从身后抽出了一件礼物。

　　季式微看着那件被包装地精美的礼物，心下有些蠢蠢欲动。

　　“还不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季式微瞅着那件礼物，道。

　　“真乖！”女人笑，随即，道，“小微，他叫夏末凉，可以叫他末末。”

　　末末？季式微觉得，这阿姨起名字的水准其实挺差的……

　　“末末，去跟小微玩吧？我和你季叔叔还要聊一会儿。”

　　夏末凉这才抬起了头，静静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季式微看着这对母子的互动，她觉得，夏末凉那一眼太长了，意味太深了，让她根本就了解不了那眼神里的东西。

　　“好的。”

　　“式微，带着末凉去楼上玩！”

　　季式微讷讷地点了点头，夏末凉正在看着她。

　　夏末凉的眼神异常清澈，黑白分明，季式微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季式微不知为何有些心乱，“跟着我！”

　　撇过了头，季式微拎着自己的礼物跟单简眼神交汇了一下，两人便咚咚跑了起来。

　　只听见夏末凉在身后说了一句。

　　“再见，妈妈。”

　　不知怎的，季式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想回头看看夏末凉。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夏末凉现在客厅的门口，阳光倾斜过落地窗，撒在了夏末凉的肩膀，夏末凉一身白色站在那里，冲着自己的母亲鞠了一躬。

　　多年以后，季式微还是能够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削瘦挺拔的身板，笔直地鞠躬。

　　没等所有的人反应，夏末凉便朝着季式微走来，季式微看着夏末凉慢慢地靠近他。

　　忽然，他抓住了她的手。

　　季式微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夏末凉牵着手走向了旋转楼梯。

　　掌心传来夏末凉的温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客厅里空调的缘故，夏天如此热的天气里，夏末凉的手却是如同冰般的凉。

　　冰凉的温度，让季式微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

　　夏末凉的脚步未停，而回握的手却握得愈发得紧。

　　沉默地跑上了楼，才发现单简已经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你们爬楼梯怎么这么慢！”

　　“……”季式微拉过了夏末凉，拍了拍他的肩膀，“单简！他叫夏末凉！以后我罩着了！”

　　“你要收他？”单简如同审视一般上下打量着夏末凉，白净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他这么弱的身板，肯定要丢我们的脸！”

　　“……”夏末凉沉默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季式微看着他们这般模样，捏着夏末凉的手愈加得紧，“怎么的了！我保护他！”

　　“他是男的！！”单简一脸不可理喻的夸张样子看着季式微。

　　“怎么？你要比谁的拳头硬？”季式微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小时候的单简只是虚胖，被季式微已经修理了太多次，自然没有要和季式微一较高下的想法。

　　不过，这可能也就奠定了单简以后对待季式微的态度了吧。

　　“单小少爷！你家的司机过来接你回去了。”吴婶在楼下喊道。

　　单简脸上有些遗憾，“来的真快！我还没来的及见识你家的新游戏呢！？”

　　“下次再说吧！”季式微不在意地道，说着想跟着单简下去。

　　“……”夏末凉却拉住了季式微的手。

　　季式微回头看着拉住了自己的人，夏末凉的眼神依旧那般冷淡。

　　“你答应过，在楼上玩。”夏末凉特意强调了“楼上”两个字。

　　“……”季式微想发火的心情不知怎的就被这眼神给抑制了下去，只能冲着单简道，“你自己回去吧！下次来玩！”

　　“哼！重色轻友！”当时的小胖子受自家大人的荼毒不轻，甩了一句话便咚咚咚地跑了下去。

　　少了单简的楼上有些单调，站在走廊应该怎么愉快地玩耍啊？

　　夏末凉应该会喜欢什么呢？

　　这身衣服也不能玩其他的吧……

　　季式微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能够带自己新收的小弟玩的不那么刺激的游戏，忽的，夏末凉说了一句。

　　“那个游戏。”

　　“嗯？”

　　“我们玩那个新游戏吧？”

　　“你会玩么？”季式微好奇地问。

　　“你教我啊。”夏末凉不以为意。

　　那天最后，季式微记得很深刻。

　　不知道他们玩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夏末凉忽然便丢下了游戏手柄。

　　“你家有阳台么？”

　　季式微一点头，夏末凉便拉住了季式微的手，“带我去！”

　　听这命令般的语气，季式微被动地被拉了起来，冲向了楼梯口。

　　阳台上，夏末凉趴在栏杆上，当时他们还不够高，费力地踮着脚尖才能看见楼下。

　　季式微看见了夏末凉的母亲和自己的爸爸忽的拥抱了一下，然后，夏末凉的母亲便坐上了车子。

　　“……”俩人沉默地看着车子转头，在自己的视线里走远。

　　季式微有些懵懂地看着夏末凉光洁的侧脸，“你妈妈……走了？”

　　“嗯。”夏末凉费力地踮着自己的脚尖，目光追随着那辆车。

　　季式微看着夏末凉的模样，忽的想起了不知道是自己梦里还是什么时候见过的母亲的身影。

　　……那时候的她，似乎还不太会走路，跌跌撞撞地想要挽留住那个影子，却永远得到的只是背影。

　　季式微扯了扯夏末凉白色的西装衣角，看见夏末凉收回了视线，看着她。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了。

　　夏末凉却是开口了，“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季式微看着他的眼睛，忽的抱住了他。

　　“……以后，我罩着你！”季式微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夏末凉却是回抱住了她。

　　季式微不记得当时自己肩膀上的温热到底是不是错觉，她只知道，一向不太有耐心的她，在阳台上陪着夏末凉，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