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做梦——读朱夜〈第七道封印〉》轩柷

1、第 1 章

　　连着一个多月热不停，即使现在风一吹，杉树叶子飘絮一般落下的秋天，依旧有35、36度高温。我在心里嘟囔和朱夜一样的话：“秋老虎肆虐”。
　　正因为热，所以不愿出去，坐在风扇轰鸣的地方，心里一样烦躁。城市里已没有蝉儿，风中嘶鸣的全是叫做机械的物质。
　　好在尚有一些好文欣赏，生活里方才少去了几分被物质占领的危机。
　　现下读文，已不喜读全然写实的作品。晚上看电视，一见到新闻记实、案件实证，立即下意识地换台，动作快到类似本能。连一向兴味盎然的Discovery,也只落到看富豪生活介绍，权当白日做梦的地步。这田地是否叫做逃避现实？
　　然而如今也过了爱做梦的年纪，夜夜入眠，从不盼好梦过境，只愿一夜黑甜，明早起床，脸上经年不褪之黑眼圈尚可见人。否则那脸只能用“鬼见愁”形容。那掉价的就不光是面子，连里子也气短三分。
　　扯了这么远，应该说回《第七道封印》。
　　赞它好文，不外是让人多一点做梦的可能，在绝类现实的故事背景，将自己的情感代入，物我两忘，过一把白日梦之瘾。要白日做梦，必先有百态实景。《第七道封印》从全文一开始，就白描了一幅上海市井生活图。“广场、市政府、大剧院和博物馆、连卡佛商厦崇德里、皮匠摆的小摊、早上卖包子豆浆、白天卖四川麻辣烫、晚上卖走私外烟之类东西的小店、弹格路、晾衣服竹竿、扇牌洗衣皂、承租权而没有产权的公房、樟木箱、亭子间、阁楼、珍珠奶茶店”，还有那一口地道的沪语“拎不清、死人不管、开差头、派头、登样、小赤佬、上路、洋泡泡”怎么看，怎么活脱脱是上海。
　　如果说《花样年华》里弥漫着旗袍、爱情、音乐等种种小资情调的上海是香港人眼里的上海；张艺谋导出的什么〈〈摇啊摇〉〉是外乡人眼里财大气粗、纸醉金迷的旧上海；〈〈上海滩〉〉重演的是上海般的□□江湖恩怨；张爱玲笔下的则是一曲凄艳的沦陷时期的上海传奇。而真实的上海，也就是现在我所生活着的上海并不是这样，它特有的神秘、精致曾经被重重烙上了工人阶级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洗砾到褪色，再罩上一层现代都市惯有的苍白、乏味、琐碎，成就了现今真实的上海生活。如朱夜在〈〈解惑篇〉〉里写的“上海并不止于洋房弄堂、高楼大厦、白领丽人、贩夫走卒和高科技警探……卑鄙和可敬并存。保守与开放兼立。这就是上海。”
　　我生活在上海，因此看朱夜的文，如同身受。然而我又不是地道的上海人（狭义中的上海，浦西市区）。因此，我看上海，无论怎么看，怎么想，也终是隔岸观火、雾里看花。
　　但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城市，极易做梦，也极易无梦。往往是一个梦想还没有萌芽，却一开始慢慢老去。只是老去，不是死去。死了，就全然没有再产生梦的慧根或温床。老去，只会让那还有可能萌发的梦想注定先天不足。这是一个现实的城市。
　　说到这里，又扯开去了。
　　反倒是〈〈第七道封印〉〉里还有一点做梦的可能。人并不是全然麻木地生活。书里布满了许多具有戏剧性的情节，比如私生子、比如谋杀、比如幼年记忆、比如卧底。全都是可以推动情节一波三折的好点子。生存外的一点乐趣是什么？最低不就是爱听那三姑六婆的八卦，从猎奇事件中找出对庸俗生活之否定，以此证明，我们活着，不仅仅是作为生物意义上的人而活着。即使自己不是主角，那至少可以看到自己的同类是某部悲喜剧中的主角，是不是一种安慰？戏如人生，只不过台上台下的人全都是戏子，台上的看台下，演尽嬉笑怒骂的观众本色。
　　所以能写出俗人心里一点微笑的萌动，即是好文。
　　朱夜写的七重封印，不如说是七次揭谜。“第一重封印：从男孩到男人朱夜和季泰安的过去。第二重封印：双面镜 隆盛大楼□□案。第三重封印：无辜者的怒意地铁929杀人案。第四重封印：窗外中信大楼国庆杀人案。第五重封印：蝶之翼 黄毛的真实身份。第六重封印：永恒的真理几起杀人案的真相。第七重封印：全面回忆季泰安的真实身份。”故事每每说下去的都是惯常生活事件背后的真相。越是真相的真相，却有越显得戏剧化，越见着不真实，越接近常人所期翼的不寻常的生活状态，它迥然于表象生活的平庸平淡。
　　如果说那是封印，不如说是用两面镜子，面对面照出的镜相，越是里面的那个镜相，看着越完整，其实越不真实。
　　网上泛滥的是架空历史、架空国界的宏著，除却少数健笔，多数在那虚构的情节中往下读，越深一层，越看到真实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庸俗。苍白、乏味，还有人类千篇一律的感情路线。
　　朱夜的文章不是写得顶好，然而，却是着眼生活的，“不为商业市场而写”。我推崇这种在现实中可以看到某些理想、某些挣扎的构架。至少它能让人身有同感，同时得一点白日梦的期许，才能不放弃继续走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