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梦1》延安

40、偷听自卑面无光

　　刚到午时，就从山下上来一群健仆，他们提着食盒，拿着案、枰，正碰上即将下山的伍被一行，这些人向伍被躬身禀告说是奉了翁主之命，怕慢待了贵客，所以才将饭食送上山来的。
　　项婉儿心中感激，赞叹刘陵细心，而伍被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嘲弄：看来刘陵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饮食很精致，量也很充足，项婉儿招呼小孟，邀请零露、绿衣、采薇一起用，可三个女孩子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伍被，自然知道这里是谁真正说了算，所以她们虽饿得发慌，但还是坚决辞谢，小孟看了看零露她们，又看了看项婉儿，也摇了摇头。
　　看她们如此，又看了看伍被，项婉儿并没有强人所难，毕竟一个地方一个规矩，而她所能所的便盼着自己快些吃完，然后让这些又是疲惫、又是饥渴的可怜女孩子们早些吃。
　　“别急！”伍被看着有些急不可待、狼吞虎咽的项婉儿，笑道。
　　项婉儿满嘴食物说不出话来苦笑，她如此作为到此时已经不单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让一群人盯着吃饭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呢。
　　又扒了几口，项婉儿赶紧站起来宣称自己吃饱了，然后躲到一旁，自己安静地呆着，不一会儿，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加入了看着伍被吃饭的那些人之列……
　　过了片刻，伍被放下碗，也坐了过来。
　　项婉儿转头看着身旁这个丰神毓秀的男子，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刘陵的话来，她一直很在意的那句话，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冲动，要对伍被也问出来。她张了张嘴，可一张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又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好……
　　“有什么话要说，不要吞吞吐吐。”伍被还在看着前方，却对项婉儿的小动作了如指掌，立时点破了项婉儿的欲言又止。
　　项婉儿低下头，用手指在泥地上胡乱划着。这让伍被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看着沉默的项婉儿，静静的等待。
　　“嗯……那个……”良久，项婉儿还是不甘心地讷讷开口，吐出几个字，却又为难地皱起眉，想了想，又说：“还是算了……”
　　说完，她用手涂掉地上的东西，站起身想离开……
　　伍被不动声色，可心中更加奇怪。
　　项婉儿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转身，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走回到伍被身边，蹲下身，快速地说道：“陵翁主说我和她以前很像……”咬了咬嘴唇，项婉儿抬头，决绝地问：“你觉得像么？”
　　问完，项婉儿又后悔地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她问了，还是问了，干什么这样沉不住气？干什么要问自己像不像刘陵呢？好像……好像自己别有用心似的？
　　伍被看着懊恼得项婉儿，沉吟着。在项婉儿屏息等待，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他才轻轻说道：“不，不像，你们并不像。”
　　果然！
　　虽然答案早已经猜到，并没有出乎意料，可听了这种回答，项婉儿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脸上的期待也变成了浓浓的失望。她明明都知道自己万万比不上刘陵的，干什么还心存侥幸，期待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像？她想：这也许是早上看到了铜镜中美丽的少女，以为自己真的就那么美丽；也许是刚才上山时太过快乐，让她忘乎所以……
　　总之，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她也早该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预料到自己会多么难受……看来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笨啊！
　　难受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项婉儿赶紧站起来，转身，不想让伍被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谁让自己笨得将陵翁主的一句客气话当真了呢？活该得到否定答案……
　　伍被看着项婉儿颓丧的身影迅速离开，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

　　再往下山走的时候，项婉儿似乎恢复了正常，她此时好像从没有问那句话，从没有脸色难看得跑开，从没有失态……
　　她甚至笑着开始和人说话，兴高采烈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和采薇，和绿衣、和零露，和小孟，甚至和送饭上来的仆人都没话找话说。却唯独不与伍被说话，甚至看也不敢看伍被。可伍被知道项婉儿这是在掩盖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能说掩盖，应该说是欲盖弥彰，因为她做得太明显了……
　　但伍被并没有没有点破。
　　伍被不点破，小孟却忍受不了了。小孩子的眼睛最锐利，她早从项婉儿满脸笑容背后看出了异常，所以小孟故意拉着项婉儿落后，然后担忧地说：“主人，你别这样！”
　　项婉儿听了一怔，她呆呆地看着小孟，忽然满脸笑容地说道：“哪样啊，你看我不知很好吗？”
　　“很好？”小孟小脸紧绷，神色间充满了郑重，她以从未有过的尖锐说道：“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谁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在偷偷说主人你很奇怪，干什么都快哭出来了，还强撑着笑，做给谁看啊？！”最后一句话，小孟说得很大声，让装作没有发觉的大人微微尴尬……
　　项婉儿眨了眨眼，将几乎掉出来的眼泪有眨了回去，苦笑：原来人家看出来了啊！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以前每次自己做了丢脸的事情，害怕别人知道，都是用笑容来遮掩的，为什么在这里不管用了呢？
　　“唉！原来是皇帝的新装……”看来自己还真是笨啊！
　　听项婉儿的自言自语，小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暗想：皇帝的新装？皇帝的新装和这有什么关系？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而又略显尴尬地下山。
　　到了山下茅舍边，项婉儿立刻低着头向伍被告辞，急急忙忙往回赶。等回到住处，看到刘陵还没有回来，项婉儿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遣走所有人，然后趴在榻上，将脸埋起来不想见人，她此时只觉得懊恼，后悔，无颜面对那么、那么高贵的刘陵……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问出那句话，问出来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说不像自己难受；如若说像她就会高兴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昨天之前，她会高兴，很高兴，刘陵的风姿、气度，让人心折的魅力，都是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她心中一直想变成刘陵那样……
　　而现在她又不能肯定了，虽然还是希望能成为刘陵那样的女子，可她却又不希望伍被说她们相像……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脑子里虽然很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和刘陵比较，不能接近伍被，可心却不听话，它似乎很享受和伍被在一起的感觉……
　　胡思乱想的项婉儿意识渐渐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迷迷蒙蒙之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就算融入不到伍被的生活中去，可即使坐在边上，看到他或是安静、或是谈笑风生……的样子也会高兴……就像现在这样，她只要一想今天和伍被在一块的种种细节就很快乐……

　　忽然，门被猛地推门，惊得项婉儿抬起头，正看到小孟跑进来，她慌忙问：“怎么了？”
　　小孟跑到榻边，拉着项婉儿的手，焦急说道：“快跟我走，去晚了就看不到了。”说着，小孟拖起项婉儿的身体，强拉着就往外走。
　　“怎么了？”项婉儿边走边担忧地问。自从认识小孟以来，她都是一个安静、沉默、略微有些冷漠的小孩，近些日子虽然有所变化，可也从没有如此急躁啊。
　　“不要问，到了就知道。”小孟一脸严肃地回头说，不过她的神情之中，还是有一种难以掩饰气愤与恼怒。
　　项婉儿感觉小孟的那种气愤好像是针对自己，可却又不像，无奈之下，也就只好随着小孟蹑手蹑脚，神神秘秘地沿着墙角迅捷、悄然前行。
　　过了一会儿，项婉儿忽然觉得不对，她们这样怎么跟做贼似的？她有心想要停下来，可小孟似乎铁了心，死活拉着她，不让回去。最后，还是项婉儿不得不让步。
　　转过楼阁，向后面一处花木扶疏的僻静角落潜行。忽然一个女子低低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项姑娘倒是博学多闻，说了好些听也没听过、看也没看过的稀奇古怪地方，要不是伍先生一旁赞叹应和，也像是亲眼看到的一般，奴婢们都还以为那是编纂出来的呢？”
　　“对啊，说什么不开花就结果子的树，还有冬天雨水多，反倒夏天干旱的地方……唉，这些到现在一想都还觉得不像是真的。不过，这位项姑娘稀奇古怪的事情知道得多，却是连喝茶都会被烫到……”
　　说完，说话的人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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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是在说自己呢，听声音应该是绿衣和采薇，项婉儿有些尴尬，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背后议论自己。
　　“是吗？”
　　另一个怡人淡雅的声音轻声、柔和地问着。让项婉儿心一沉。她向前探了探头，透过花木，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刘陵。
　　刘陵像是吃醉了酒，体态娇慵，似乎站也站不稳地斜斜倚在阁道栏杆上。只见她脸颊绯红映着夕阳余辉，艳如桃花，不过一双眼睛倒是明亮澄澈，熠熠生辉……
　　“还有啊……”采薇刚开口。却让刘陵忽然伸出的手阻住了话头，她赶紧支撑住翁主站直的身体，然后跟着刘陵沿着阁道向前走了几步。
　　只听刘陵虽醉醺醺，却有些严厉、微带斥责地说道，“你们两个莫要看到了人家喝茶不同于府里的人就取笑，那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要知道真正洒脱豁达的人，才不会在乎这种繁文缛节！若以后我再听到你们四个因为这嚼舌根，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奴婢再也不敢了。”绿衣怔了一下，才在采薇地拉扯之下跪地请罪。
　　“算了。你们要说请罪的话可不是该对着我。”刘陵摆摆手，让两个侍女起来，“像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丫头，眼里只有一个淮南王府，能懂什么？以后最好记着，千万不要看高自己，看轻别人。”
　　“喏！”采薇、绿衣垂首答应。
　　“唉！”刘陵却在此时叹息一声，声音缥缈的说道，“其实不单是你们，连我也一样啊。想我以前曾因游历过很多地方，便自觉见识不少，如今一听你们复述的这些，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到最后，刘陵声音黯然萧瑟，似乎颇为失落。
　　一旁的采薇赶紧劝道，“翁主何须如此失落？项姑娘本就是神女，自然不同于凡人，知道这些常人不知道的也不稀奇。”
　　她沉思了片刻，又补充说道：“其实，就算是神女也并非无所不知，看她今天如何吃茶就知道了。”
　　“是啊。”绿衣笑着赞同，却招来采薇的一个白眼。
　　停了片刻，采薇又说道：“其实若翁主想听这些天下间的奇怪风物，以后去问项姑娘就好，奴婢看这项姑娘也并非小气之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性子？”刘陵轻声叹息，“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凡事也要适可而止啊，你难道没有看到她隐忍不欲张扬，不想多说自己的事情么？我真心想要与她相交，又岂能强逼于她……”
　　项婉儿听到这句话，立时为自己刚才的猜忌而汗颜不已。她想：绿衣她们真正的主人是刘陵，而陵翁主钟情的人是伍被，自己和伍被同处一室，本就有瓜田李下之嫌，绿衣她们偷偷地看着，然后悄悄禀告刘陵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她们所说根本就不是这些！
　　项婉儿一想到自己这里胡思乱想，忖度气度高华、真心对待自己的刘陵作为，顿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她一拉一脸愤愤不平却又有些迷茫的小孟赶紧抄刚才的近路回去，同时更加不齿今天自己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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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言自语：
昨天晚上，上来想要发文，结果根本上不来，郁闷死了……郁闷之余，就不想往下写，而是将这一章小小的修改了一下，结果越修越多，然后一章变成了一章多，霍去病地出现也转移到下一章去了……
唉，变化总比计划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