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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月下心思各异 ...

  •   半夜惊醒,窗外月明如昼。推窗看时,但见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只是如此秋夜沁凉如水,让人倍感寒意。
      项婉儿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才记起此时已过八月中秋,而她来到汉代已过三个月,三个月啊……以前大学三年都是弹指而过,而这三个月却漫长得好像三年……不,好像三十年。
      在这三个月里,她经历大水之后的苦难;然后到长安看到了汉武帝、李广、卫青、赵信、张汤等等一干名垂千古的君臣,如今又到淮南……也许以后她还即将看到一场记入史册的大变……
      微微叹息一声,项婉儿斜倚在窗旁,呆呆望着月亮,沉思:这一路也许看多了历史名人;也许是看到了真实的厮杀、死亡,明白了现实的残酷;也许……有太多的也许竟然让她变得更加混乱,不知该何去何从……
      浑浑噩噩过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未来,甚至到这里之后,也从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只是心中朦朦胧胧的认为以后还会回去,所以她一边等待一边看看这个史书中的世界就好了。
      可……真的能够回去么?
      “主人。”小孟困倦地从床上爬起来,疑惑地问,“主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项婉儿回头笑了笑,在如水月光的阴影中,她得笑容看起来神秘而悲伤,“我睡了,可又醒了。”
      “主人饿了么?”小孟说着就要穿衣服。
      “你不用起来了。”项婉儿温和地说道,“我只是起来看看月亮,这就睡了。”
      小孟不放心地看看背对着月光的项婉儿,黑黑大大的眼睛中有着关切。
      项婉儿感到一股暖流划过心中,歉疚之意也油然而生。这个孩子这么照顾她、关心她,而自己却忽略这个孩子太久了!
      自从到这里,她的眼中、心中满满都是名留史册的人,只想着看到那些人,看他们和史书中记载有没有不同。又想着以后能回去,更不愿意和人多有牵扯,所以即使对自己很好的人,她也选择忘记或远离,而从未想过关心那些人。小孟是,郭大哥是,还有在江夏时候那些真心信任自己,关怀自己的人,还有那些一路走来,却没能到淮南而死于非命的人……
      想到他们,项婉儿心中酸楚。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也许以后,她应该尽皆所能地对那些周围的人好一些,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不会愧疚、难过……
      她转身,借着关窗,抹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地说道,“小孟,咱们既然到了淮南,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明天可要好好出去看看。”
      “嗯。”小孟答应着,停了一下,又轻轻地、担忧地说,“主人,你不要丢下小孟好不好?”
      项婉儿摸到床榻边,刚想脱鞋上去,一听到小孟的话,立刻转头看看低垂着头的小孟,不解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
      “今天……”小孟犹疑了一会儿,嚅嗫着说道,“今天陵翁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项婉儿摸到火种,点燃青铜雁鱼宫灯,转了转灯罩,让灯光照在小孟的脸上,她才走过去,不确定地说道:“她说了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
      小孟打量了项婉儿一会儿,看到她一脸坦然,才又低低说道:“到这里来的时候,陵翁主不是说主人身边就我一个奴婢,年纪幼小,恐怕用着不合意,她要多安排几个机灵的来,而主人不也没有反对么?”
      听小孟一说,项婉儿觉得脑子中确实有这么个印象,不过那时她脑子正乱着,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看到小孟漆黑的瞳仁中闪烁的光亮,项婉儿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小孟这么乖巧懂事,我怎么舍得换了你?”
      小孟脸上乍然出现的惊喜,刺痛了项婉儿迟钝的心,她暗想:自己对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好,常常忘记她的年纪使唤她,要么就将她放在一边,不理不睬……可这个孩子为什么还对自己这样信任呢?
      有些不可思议,但面对着小孟的全心信赖,她又觉得高兴。一把揽过小孟小小的身体,项婉儿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委屈。
      橘黄色的灯火将宽大的殿室映衬得温暖而又富丽。而燃油产生的烟通过鱼和雁颈导入了雁的身体中,让屋内干净而又清新。耳中隐隐约约只听到窗外秋虫却在冷月清辉下发出最后的嘶鸣……
      在这一片安静中,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不安的人慢慢沉睡。
      项婉儿看着熟睡的小孟,心中一片宁静,如果能早点对小孟好些就不会这样了……可在今天之前,她为什么想不到呢?
      想到今天,项婉儿对着烛火又是一阵恍惚,她知道今天有些不同,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一个男人是谁,竟暗暗记下了那人的笑容,甚至还隐隐觉得熟悉……

      同一片月光下,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情势,不一样的心思。
      刘安直身、背手站在阁楼上,低头俯视楼外水里的月亮,那月亮圆满、光洁犹如玉盘,仿佛唾手可得,却又远在天边。就好像那未央宫前殿的最上位,虽然每次到长安,他都能极为接近那个位置,却从来没有机会坐上去。
      刘安怅然叹息、心有不甘。
      同为高祖子孙,他的父亲厉王力大能举鼎且武艺超群,是一个豪放不羁的英雄,这样的英雄本应该成为天下霸主,却不想时运不济,先有吕后篡权、后有掌握兵权的周勃力推刘恒,使得他失去天下,又被嫉贤妒能的刘恒夺了性命……
      再以后,刘恒看天下对杀淮南厉王不满,为堵天下悠悠众口,才将他们弟兄封了诸侯王,又将父亲厉王的封地一分为三还给他们……
      刘恒如此作为看似仁厚,其实阴险至极!
      刘安将手紧握成拳,愤恨地击在窗框上,以抑制心中怒火。他冷哼了一声,心道:刘恒老匹夫用本应属于他们兄弟的土地来刁买了人心,又在无形中削弱了他们一族的势力,致使他们兄弟后来相互猜忌,直至反目……这一招可谓狠毒至极!
      如若不是将原本的淮南国土地分封三人,他刘安又何须筹备数十年而不能发兵至长安?又怎轮得到那刘彻小儿登基?
      这刘彻也和其祖刘恒一样奸狡,他想借助《推恩令》来再一次分散淮南的势力,他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
      “啪啪”的敲门声打断了刘安的沉思,接着刘陵悦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父王安睡了么?”
      这动听的声音驱散刘安心中的焦虑,他恢复平静后答应一声,让侍女开门。门开处,刘陵如同天下最美丽的花朵,亭亭玉立地绽放在黑夜中,接着那会走动的花朵巧笑嫣然迈进了室内,带进了满室的月光……而她身后还跟着两位男子,一个是淮南太子刘迁,另一个则是消失了许久的郭解。
      郭解一进来,立刻跪伏在地上,口称“主公”。
      刘安呵呵一笑,疾步走到郭解身前,搀起了地上的人,道:“翁伯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让寡人好生牵挂。”
      “属下去了长安。”郭解回答。
      刘陵听完,美目流转,瞟了一眼郭解,也看到了父亲几不可察地皱皱眉。而一旁刘迁则沉不住气地沉下脸,厉声责问,“去长安干什么?”
      “属下去长安乃是为了见一个恩人。”
      看刘迁怀疑的冷笑,郭解眼中隐隐含着愤怒,他衷心效忠淮南,此心天地可鉴,刘迁的怀疑无疑是质疑他的人格品行与忠诚,这是对他的侮辱。
      这样想着的郭解昂首挺立,目光坦荡而充满威势地说:“解虽布衣,亦知一诺千金,生命为轻,故绝不会背主求荣,让天下豪杰耻笑!若太子怀疑属下长安之行别有目的,尽可查证,如若有伪,天诛地灭!”
      “不用查证。”刘安一脸肃然地看向郭解,“你的品性寡人知晓,绝不敢怀疑。”说完,他转向刘迁,怒喝,“跪下!”
      等刘迁跪倒,刘安抬腿,一脚踹在儿子的肩头,将他踹翻在地,又不解恨地补上几脚,怒道:“翁伯重然诺、守信义,天下皆知,偏你身为一国太子,不学无术、多疑猜忌,又如此不辨是非,岂不是伤了天下义士之心?!我留你何用?!”刘安越说越气,最后竟然拔起佩剑,向着刘迁就要砍!
      “父王?!”刘迁惊叫,狼狈地向后一躲,躲了过去,可刘安的剑又随之而到,眼看着刘迁到墙角,躲无处躲、避又无处可避,堪堪丧生于父亲的剑下……
      “主公,手下留情!”郭解不能再沉默,他半跪着拦住了淮南王的剑。边求情边暗自想:刘迁虽然无礼,但又怎能让淮南王杀了自己的太子?
      刘陵趁机赶紧一拉刘迁,让兄长脱离父亲的剑,急声说道,“还不赶紧赔罪!”
      刘迁惊慌地说:“父王,我错了!求您原谅!”
      刘陵咬牙,平常看兄长遇事明白,可今天怎么如此糊涂?!又看到父亲夺剑,作势还要劈砍刘迁,急忙悄声说道:“你要求的不是父王,该是郭解才对,只有他求情,父王才会放你。”
      刘迁立刻明白,转而去求郭解谅解。刘陵也在一旁软语向父王给兄长求情。
      最后,直到郭解再三表明自己不会计较、又向淮南王请求放过太子,刘安才放下手中的剑,但还是怒气难平地说,“今天要不是看在翁伯为你求情,决不轻饶!”
      刘迁低头讷讷,不敢言语。
      刘安瞪了儿子一眼,向郭解歉然说道:“这逆子被他母亲娇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实在不成体统!”叹息一声,淮南王无力地说道:“这让我以后又怎能安心将这一切都交给他啊?可惜陵儿不是男子,不然寡人……”刘安说着又唉叹一声,默然无语。
      “主公。”郭解道:“太子聪敏好学,淮南又多有奇人逸士,主公何必忧虑?”
      刘安摇头,道:“只怕他如此难以服众…唉…只叹我父厉王在时,文武双全,天下难有人堪比,可到了他这一辈……”刘安看着刘迁,神情更加萧索黯然。
      刘迁低头沉默不语,心中不服。
      而刘陵眼里却有光芒一闪而逝。她知道父王因为雷被校场败于霍去病,心中极不痛快,又恼恨自己和儿子不通武艺,无法扳回脸面,这才有感而发。
      她想:兄长早晚有一天要夺得天下的,若真不能身披战甲,扬威军中,确实不妥当,不如趁此让他学些武艺,也好为以后打个基础。既然学武,那郭解无疑会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想到这里,刘陵明眸之中泛起流光溢彩,好不璀璨,她笑道:“父王,文武双全可也不是天生的,您若想让兄长成大器,须要找个好师傅。”
      “好师傅?”刘安诧然看向女儿,“难道以前给他请的师傅都不好么?”
      “那些师傅倒也不差,但是却不如眼前的好。”说着,她直盯着郭解,安静地笑着。
      淮南王明白过来,也含笑颔首,深为赞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郭解,道:“寡人此生专好文墨,常常恼恨不通武艺,不复先辈风采……此已是寡人毕生之遗憾,故希望子孙能于这一道有所长。但常常感叹良师难求,却不想这最好的师傅就在身边……”刘安站起身向郭解深深一揖,说道:“就请翁伯勉为其难,不计较他的无礼,收了他做徒弟吧。”
      郭解扶起淮南王,目光却瞟向神色倨傲的刘迁,心中有些犹豫。但沉思良久,还是点头,就算为了淮南王,也不能拒绝。
      淮南王大喜,当即要刘迁拜师。却被郭解阻拦,“太子乃是君,属下为臣,实不敢受太子一拜,以后在下只算是和太子切磋就好了。”
      刘迁听到不用磕头行礼,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在刘安的要求下鞠了一躬。
      郭解这次含笑受了。
      刘陵笑着看完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前面的话题,向郭解问道:“但不知这次去长安见的人是谁?”停了一下,刘陵猜测:“该不会就是神女吧?”
      郭解居然和出使队伍一起回淮南,不知怎的,她就这样想到一起了。
      郭解点头承认,“这项婉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前次我被追杀,就是她救了我一命。”
      “哦?”刘陵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郭解,目光有着好奇,好奇深处隐藏着些许晦暗,她笑着问:“还有此事?没想到她也有一副侠义心肠?不知当时怎样呢?”
      郭解将当时的情形一一诉说,甚至是项婉儿怪异的自言自语。
      淮南王父子三人仔细听着,听完了,刘陵忽然说:“都说神女能预言未来,我今天看到她时还不信,这次却有些信了。”
      “怎么?”郭解精悍的脸上闪过疑惑。
      刘陵笑一笑,继续说道:“几年前,我在淮河泮曾经碰到一个人,那个人自称就是司马迁。他说他的先祖在周朝时就是史官,而那位先祖甚至给他托梦,告诉他:经年之后,汝复为太史,续祖先之业。”
      郭解还没有听完就变了脸色,如若项婉儿预言准确,那她在长安说淮南王失败,难道是……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他觉得这样想都是错!
      一旁刘陵的兴致渐渐提起,想追问项婉儿还说过什么,可看到郭解脸色,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难道项婉儿曾说过淮南国?
      “不知她说淮南国如何?”刘陵试探地问。却让郭解一惊,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她确实说过淮南,不过她只说王孙建密告,刘彻已经知道淮南过一切。”
      “孽畜!”刘安听闻此话,虽然这些都已被伍被猜中,他也知晓,但忍不住脸色还是一变,骂了出来。
      不过,既然刘彻知晓一切,还不动声色,遣张汤来淮南,只说分封土地、其他只字不提,这正说明了刘彻现在对抗匈奴,根本分不出手来对付诸侯王,而采用了缓兵之计。
      看来这刘彻打定要攘外之后,再安内了……
      刘迁身上显出一抹狠厉,他凶悍地说,“父王,这肯定是不害怨恨您不给他分封土地与侯爵,才让自己的儿子刘建去长安告发的。这样的人可绝不能留了。”
      淮南王沉吟不语,不害确实不是他钟爱的儿子,但却还未想过要杀他。
      “主公仁德。”郭解不赞同的皱眉,说道:“戕害子孙,绝非仁者所作,望主公三思。”
      “嗯。”刘安答应,然后他看了看外面渐渐西沉得圆月,说道:“夜深了,你们也出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教授武功呢。”
      “喏!”郭解答应,虽然还有千言万语,但也只能和刘陵、刘迁离去。

      等郭解、刘迁一走。走到外面转了一圈的刘陵又折了回来,她一回来就看到在门口等候的父亲。刘陵笑着上前,对淮南王说道:“父王,您若不告诉我:长安知晓一切后,您有什么打算,我可是睡不着了……”
      刘安脸露微笑,似乎早将刘陵的反应猜出。他遣退侍女,将伍被的分析、劝谏一一说了出来,继而又说道,“因此,长安就算知道这一切,也断不会贸然除淮南国,引起诸侯猜忌、不满,张汤此来正表明了刘彻的意思,不过为了稳妥,我已经派人多带金银到长安去见丞相薛泽,他位列三公之首这么多年,也该是为咱们说话做事的时候了,这才不枉咱们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工夫……”
      刘陵静静地听着,心中恍然。
      刘安却忽然住口不语,看向美丽妖娆的女儿良久,才又说道:“薛泽这个人平庸的很,只是因为听话,刘彻才留他那么多年。这次恐怕……”
      刘陵一听便明白,她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薛泽要为淮南说话,若引起刘彻怀疑,那么他的官职就要到头了,不过……刘陵叹道:“这倒有些可惜。”
      “是啊。”刘安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拉拢更加有帮助的人。”
      “谁?”刘陵看到父亲如此胸有成竹,便知道他已经有了人选。
      “张汤。”刘安回答,“他是刘彻宠信的大臣,若有他为我们说话,传递消息,那可谓是如虎添翼。所以你要多在张汤身上下点功夫。”
      刘陵点头答应。
      “还有项婉儿,”刘安接着说:“她确实不同一般,很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她到淮南,咱们可要留心。”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情。”刘陵透过窗牖,看天上的月亮,心中涌起清冷、孤寂的感觉,但脸上依然平静温和,她说:“我实在猜不出刘彻将这样一个人放到这里来的目的啊。”
      “如果有什么目的,早晚会显现出来,只要多加注意就可以了。”
      刘陵想了想,说道:“其实今天我看她只有一个小侍女,就说要给她送几个佣人使唤,如此正可以派人监视。”
      “这交给你安排。”刘安看着风姿绝美的女儿,感叹:“也只有你能让为父放心了。”
      刘陵听了,只是轻浅一笑。

      而张汤在此时正趁着无人,放走一只经过训练的小貂,小貂扭着身体,哧溜溜、机灵地跑进了夜色中,那貂脖子上挂着一个锦囊,囊中有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淮南兵起,神女亡命。
      这貂是张汤在长安时,皇帝亲手给的,这句话也是皇上写的。如今这貂要带着天子的诏命去找自己的主人,将死亡的命令带给淮南国的暗探。
      这也是他不得不来淮南的原因,现在放走了小貂,张汤又抬头看了看西边的满月,觉得终于可以放心睡一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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