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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 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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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刘赫的自白
也许是发生了太多事,也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总是想起他,不是现在的夏峰,而是以前那个和我相爱名叫夏峰的男孩儿,我的男孩儿。
夏峰从我认识他时就很老实,一个男孩子却像个姑娘似得不爱出门,偶尔看见他几次都是他去食杂店买盐和酱油。上了小学在学校里也是,下课后除了上厕所就是发呆,不然就是拿出本书老实的看。
理所当然的他学习一直很好,考试总是第一名。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班主任李老师更是力挺他做副班长,因为他太老实和班上同学根本不能打成一片,正班长自然不能让他做。
说是副班长,其实是个有名无实的称谓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体育课同学又跑到林子里玩被发现后,他需要和正班长向班任一人交一份检讨书。
我就坐在他的后面,天天看着他的后背和后脑勺,他坐姿端正不乱晃不交头接耳,跟块石板一样看得人腻烦。可是坐在他后面也是有好处的,每次考试的时候,我踹他凳子他都会给我传答案。
他不给我抄,我就节节课踹他凳子让他没法专心听课。每次传答案的时间都很漫长,因为他太胆小,半天拿到手的答案经常都被汗晕开变得模糊。这件事只有我和他还有他同桌齐晖知道,没办法,小学的凳子是长板凳,两个人坐一个,但是齐晖不敢帮他对付我,因为他自己也抄夏峰的卷子,我们默契的心照不宣。
直到小学毕业,夏峰在我眼里就是个考试小帮手,对他本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后背比小学一年级时长了宽了。
初一时我们不再是同班同学,他在一班我在二班,没办法,学校按成绩排的班级学号。但是也没什么特别遗憾的,总不能中考也指望抄他的。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初三那年,学校运动会我被逼报了五千米,我不是长跑好手,虽然卖力却还是只苦撑着第五的位置。结果最后一圈的的时候我突然岔气,那时犯了犟硬是向前跑,结果一个不防疼得一下跌趴在地上。
正疼得要死夏峰竟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按住岔气的地方告诉我调整呼吸。我给折腾出了冷汗,半天这股劲才过去,身子不疼的时候也没了力气动弹,他竟然让别人搭手把我背起来向观众席走。
我到现在也没法忘记,那天全身汗湿的贴住他脊背的感觉,他沉稳的呼吸就在我耳边规律作响,我的心突然跟着烈日变得灼热,那时我突然明白这个老实头其实很可靠,是值得交的朋友。但是那之后我们也没有变得亲密,因为他人太木没什么朋友总是和齐晖在一处,而我也拉不下脸主动示好。
那年暑假我去齐晖家里找他写作业,他被他妈叫出去帮着从村里大井往家抬水吃。那时候大家都在集小当家的水浒卡,最难得到的就是宋江。齐晖家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他爷爷是老村长,他爸是现任村长还管着林场,家里有一百多晌林场地,比以前的地主还富。他拿着压岁钱直接去厂子里买了一张回来,我们一帮的同学都羡慕的不得了。
我想了半天还是禁不住诱惑偷偷翻开了他的书包,可惜里外翻遍也没找到,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的铅笔盒。
他的铅笔盒是当时很贵的大铁盒,有两层,而且底下那层还垫着层彩色包书纸,我得意的掀开那层纸以为这下可找到了,可我真正看到的却是一张夏峰的照片。
照片不是完整的而是被人撕去了一半只剩下夏峰一个人,照片里的他挺直着脊背拘谨的看着镜头,连丝笑都没有。
我正看得纳闷齐晖母子的对话声就从房门口传来,我赶快把纸片按回去把照片塞进兜里,那天我一直惴惴,晚上觉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件事,慢慢的我抓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想着想着脑门都出了汗。
第二天中午齐晖果然急火火的来找我,他把我拽到村边一块玉米地里上来就向我要照片,“我铅笔盒里的照片呢?是不是你拿走了?快还我!”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反而慢了下来,“照片?什么照片?”
他看着我脸都憋红了半天才说,“夏峰的单人照。”
没想到他这么老实,我心里莫名来了怒气,“单人照?恐怕不是吧,明明是被撕成单人照的,齐晖,你胆子不小啊,连人家照片都敢偷了。”
齐晖慌了手脚皱着脸解释,“那不是我偷他家的,是我妈从他家里要来的他们兄弟俩的合照,我从家里相册里拿的。”
我看他着急的样子更是要吓吓他,“不管你怎么弄到手的,在自己铅笔盒里面藏着他的照片是为什么?”
他听我这么问不知是吓得还是急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儿,“你还给我,你给我!”
他越求我越要知道个明白,“你说清楚为什么,不然我就把照片拿给夏峰让他问你。”
齐晖一听这话腿都软了,扯着我的袖子就差给我下跪了,“你别跟他说,我告诉你,我什么都说,”他擦擦不知何时糊满脸的眼泪断续的说,“我,我,我喜欢夏峰。”
他这句话出来我的火气蹭的就窜上来了,“每天跟夏峰上下学好的亲兄弟的模样,竟然是怀着这种心思!你对得起夏峰吗?!”
齐晖那时候胆子还是太小了,竟然直接跪下求我,“你别告诉他,别跟他说,我求你了。”
我看他这样实在是有点孬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便把他扶起来,“我不说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齐晖眼睛一下变亮急急地问我,“什么事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从明天开始跟你们一起上下学,中午一起吃饭,平时一起玩,我得在一旁看着你,免得你成天乱想让夏峰看出来恶心。”
他听了我的话变得很颓丧半天才低低的答应了,后来他们的哥俩好变成了三人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和夏峰更近一些跟他做好朋友,而且也很讨厌齐晖像苍蝇一样缠着他。
夏峰一开始不是很适应我的加入,总是最沉默的那个,好在齐晖对我很热情聊起天来没完没了,夏峰渐渐的也开始主动和我说话,听他说喜欢三国水浒,我就缠着老爸给我讲,然后我再神气的说给夏峰。他每次都很捧场,听得格外认真,眼睛总是亮得迷人,我喜欢他专注听我的样子,喜欢他只看着我的样子。
我们初中是在乡里念的,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那时我才知道夏峰很喜欢跟人比谁骑得快,那些山道很陡,但是为了比赛我们经常二十里地一口气骑过去。
初四的一天也是在一个特别陡的下坡,夏峰的车闸突然失灵,直冲下去在最洼处翻了车,我和齐晖把他的车子挪走扶他起来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他右脸上的泥土和刮出的伤口,不一会儿血就从伤口渗出来把脸糊得乱七八糟,可是他却笑着跟我们说不疼没事。
其实作为男孩子从小就是作大的,磕磕碰碰不断见血更是从来就不稀奇,但是那次看着他的脸,我的心突然痛了,莫名的尖锐的疼痛。
后来过了两个月,他的伤口结了痂又褪去,幸好没有落疤,没了血痂的时候两边的脸颜色都不一样,受伤的那边明显粉嫩一些,等到好完全我们已经是高中生。
高中时在镇里上学,我和夏峰住同一家校外家属楼的宿舍。齐晖被我以‘有别的心思不能让他和夏峰一起住’为由打发去住学校寝室。
夏峰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演义传奇故事,我就租来小说看然后利用课余给他讲,从金庸到古龙,完了封神开始杨家将,那时候真想一直给他讲下去,从春到夏,从夏到冬,一直讲一直讲,永远也讲不完。
高二分班凭着年组第一和第二的成绩我们成了同桌,开学不久我就收到了女生的情书,后来就成了常事,这并不让我开心,真正让我高兴的是夏峰一封也没收到,归根究底也是我的原因。
高中以后他的交际能力并没有提升多少,跟我成了同桌更是被我圈在身边,交友能力更菜。他自己不会买衣服我就陪他一起,我帮他挑的衣服几乎都是一个款式,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年只换四套衣服,还都屯得要命。可是我不在乎甚至心中暗爽,他只要有我就好,别人都看不上才好呢,而且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很感激我帮他挑衣服。
高三时课业变重,每天只有两节晚自习中间的二十分钟,是被允许拿来清醒头脑放松心情的,那时我们会一起在教学楼下散步,吹着晚风说说话,他还是没什么多的情绪和表情,但是我却知道他很开心,静静的柔和的开心,有时我们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要一起下楼,就只是慢慢的走,走啊,走啊。
高考我们报了一样的志愿,齐晖也报了同一个城市,但因为村长和林场场长职权分立,而且上面换了领导,齐晖家为了一些钱权原因,打着回老家的名号决定在他高考后举家搬迁。
也就是那个夏天我怀着百分的把握让齐晖帮我传情书给夏峰,齐晖当时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我也还记得,怎么能忘得了,但是我就是这么狠心,我决不允许夏峰被一个他那么亲近的好友惦记。
后来夏峰如约到了我们经常玩的水库,我就在水库边和他并排坐着,然后跟他表白,我以为他会别扭会觉得尴尬,但是他没有,他开心的笑着答应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朗,连眼睛都闪着欢喜变得灵动,只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喜欢,为了那一生的承诺。
那天阳光很好,照的水面波光粼粼晃眼的好看,水库对面是大片的稻田,绿油油的,像一幅梦幻的画卷,我就在那儿把他拥入怀里,幸福满满。
那就是我的男孩儿,不善交友不会打扮,除了我,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我的男孩儿,我曾经认真的想过把他一辈子护在手心里,可是那天的阳光还是太盛,水面反起的亮片的光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终于将他笑着回抱我的影像慢慢包裹覆盖,让我回首时怎么也看不清,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