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海斯

1、重回鄞都

　　人间正是上元节。
　　夜空中一轮冷月高悬，将这天地间照得透亮。
　　尽管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鄞都大街小巷仍旧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各色花灯几乎隔几步就有一盏，酒楼客栈更是早早就挂起了精致的琉璃花灯，来往的行人一脸喜气洋洋。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说的就是如此盛景。
　　当今圣上喜食元宵，因此上元节过得格外隆重，宫中舞龙舞狮不说，连民间店铺也补贴灯油钱，普天之下同庆佳节，以求天官护佑。
　　鄞都乃大庆王朝的都城，因果巷是鄞都最繁华热闹的小巷，如此时节，因果巷中被挤得水泄不通。
　　叶城虽为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平时却无武人的压迫感，反而像书香门第走出的翩翩佳公子——虽不如林明远书卷气重，却更沉稳些。其实他幼时甚喜热闹，大概是跟林明远厮混久了，他又惯于迁就林明远，以至于他都忘了自身的种种习性。
　　林明远喜静，但凡遇到这种场面必是要绕道的。
　　叶城低低地叹息一声，生前是陪着林明远一起，不愿凑这个热闹，如今做了孤魂野鬼，却是想凑热闹都凑不了了。
　　虽然死去已有了两月有余，来鄞都却是头一遭——叶城死在沣国边境的情人坡，此后一直在附近飘荡，从未想过要来鄞都找林明远寻仇。都说人死万事空，原是真的。死前那一瞬间遭受背叛的愤怒、痛苦、失望如今看来已经恍如隔世，这泱泱人世再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偏偏老天要作弄他，让他如孤魂野鬼一般不入轮回，叶城不禁苦笑，难道是他前世造的杀孽太多，连阎王也不屑收他？
　　前方十丈远处是鄞都最大的酒楼得意楼，因为林明远爱吃得意楼的松鼠鳜鱼和蜜汁火方，叶城生前也曾是那里的常客。如今得意楼前设了高台，不少人将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叶城直直地穿过众人，身上火烧一样的疼痛，却莫名快意——除了这种热热的痛，他真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原来是在猜灯谜，难怪这般热闹。
　　最前方一个书生样的年轻男子正悄悄地伸出手去，欲捉住身旁心上人的手，鹅黄衣裳的少女娇羞地垂下头，虽然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躲开，宽大的袍袖遮住两人相牵的手，在这样拥挤的时刻并不打眼。
　　周围闹哄哄一片，两人却紧张异常，根本没有心思猜什么劳什子的灯谜。
　　看到此情此景，叶城不禁微微一笑。
　　胡桃十六岁生辰那天正巧赶上集市，晚上的时候他支开林明远，独自约了胡桃逛市集。那时天气也冷，呼出口气立时就能凝结成白雾，胡桃白皙的脸蛋冻得红通通的，衬着脖子上一圈白色的皮毛，端的是娇俏可人。
　　那天他们逛到很晚，胡桃像只兴奋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虽然冻得搓手跺脚，要回府的话却半个字都不提。
　　叶城心里开心，一时情难自禁便趁四下无人的时候亲了下胡桃的脸蛋。胡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初时还懵懂，慢慢地，本来就红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滴血一般。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和林明远的关系出现了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