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囊》grace_xhu

21、20.

　　晚上回府，洗完了躺在床上出神，元灏从爹娘那里回来，进屋就问我：“怎么今儿这么安静？丫头们都说你快一个时辰没言语了，不是哪儿不舒服吧？”说着来摸我的额头。我没动。他道：“不发烧啊，怎么了？你这样子不开心。”丫头打水进来。他道：“我先洗洗，然后你慢慢同我说好吗？”
　　他正洗着呢，钟嬷嬷走进房来，先同他请了安，然后走到床边道：“哟，这是怎么了？难得见少夫人这么安生躺着。是不是又同小公爷呕气了。”我忙起身，笑道：“不是，只是想到宫里的事有点烦。大娘来做什么？可是娘有事吩咐？”她招手让小丫头上来，接过一个包袱，放在床上打开，我看了却是不识，她笑道：“这是腹带，系在腹上，走动时可以托着腰，减轻些腹大之累。少夫人要侍奉皇后娘娘，免不了要在宫里走动，有了这个，自可方便得多了。况且，也可保护腹中胎儿。里头衬了一点棉絮，便是不小心有了些微的磕碰，也可少受些伤害。”一旁洗脸的元灏笑道：“嬷嬷还是快别说了，说了她更不爱穿了，今儿早上还跟我抱怨肚子大了难看，想拿布缠点进去呢，到底被我恐吓住了，才没得逞。加上天又热，你再衬了棉絮在里面，她肯穿才叫怪。”说得我直拿白眼看他，他总是要说我坏话。
　　钟嬷嬷道：“拿布缠可使不得，会伤了孩子，且自己也受罪。少夫人趁早别起这个念头。”我笑道：“是，不过是同他说着玩儿的，并没真想那么做。孩子自是要紧的，我省得厉害。这个我收下了，明儿一早就穿起来，回去替我谢谢娘想得这般周到。”她复笑了，道：“我就说少夫人最是懂事乖巧的，断不会做那些荒唐的事。那我先回去了，少夫人早点安歇吧。”我点头，派人送她出去。
　　元灏洗完了脸走过来，拿着腹带边看边笑着道：“你真肯穿啊？看上去挺厚实的，只怕这个天着了有点热。别跟那年似的，起了疹子，倒又要费事给你治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热，先穿了试试吧。他道：“让丫头收起来，同我睡吧。让我听听你刚才的忧思。”
　　我让嬷嬷们收好了腹带，上了床，放下帐子后，他将我依旧搂在怀里，玩弄着我的头发，低低问：“今儿怎么了？我瞧你回来时便不大开心，是不是那个贾妃同你说了些什么又让你多想了？”我转身抱住他腰，将头搁在他胸口，道：“她说她生这个孩子是为了将来有个依靠，殿下姬妾甚多，一旦年老色衰，那便只有儿子才能照顾自己了。”他笑了起来，道：“为此你也上了心思，觉得也得多生几个儿子将来好照料自己？嗯，这个我不反对。你想生几个，我一定让你如愿的。”我嗔道：“你总是这样没正经。我是想着将来有一天，我年纪老了，不好看了，你会不会也想着娶几个侍妾回来，将我冷落在一边，再也不理睬我了。”“嗯，”他道：“这倒是个严重问题，你容我好好想想。你年老了，会丑成什么样儿？一定满脸皱纹，牙齿脱落，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说话还老漏风。这样的丑婆娘确确乎不能要了。即便不休她，也要弄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放在屋里看着才舒心。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侍妾么，一定要娶的，而且必得要又年轻又水灵的才好。”我一把推开他，别过身去将背对着他。他过来抚我，笑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是醋坛子，不逗你了。娘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娶妾，娘还把我扫地出门啊。早同你说过，别想这些没来由的事，你总是不听，弄得自己和家人都不开心，何苦来呢？来，我好好疼你会儿行吗？”复将我搂进怀里抚弄。我瞪着他：“你敢发誓你一辈子不娶妾么？”他笑：“这誓你不是让我发过不止一回了么？我难道没有守誓么？”“那可说不准，”我哼了一声：“背信弃义的男人多着呢。保不定哪天你看到个美貌女子就把这誓丢到哪里去了。”我推开他的手，他笑道：“你如今不是得皇后娘娘宠爱么？要不你也回头让皇上下个旨，不准我纳妾，象娘那样子，有圣旨给你撑腰，你还不放心？”我道：“要个旨倒也不难，可是旨意也绑不住男人的心。潆阳公主的驸马不是一样在外讨小么？还因此间接害死了公主……”他的手一紧，我吃痛，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你听谁说的？”他口气有点严厉：“是不是那个贾妃？”
　　我有些诧异，看着他：“是又怎样？你干嘛那么凶？”他道：“唉，你到底年轻，不晓得这中间的厉害。皇家的事岂是可以乱说乱传的？”我不高兴地道：“我又没乱说乱传，不过是听来的，才同你说罢了。况且，她都说得，我为什么说不得？”他道：“她不过是个侧妃，虽然现下得宠，也保不准哪天便被殿下弃之脑后了。若是真有祸，殿下现杀了她也不会心疼。她一年也难得进宫一次，皇上皇后太后那里且轮不上她说话呢。可你不同，你是我的正妻，日日侍奉在皇后身边，一个不留神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这其中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打听这些事呢？越是不知道越好，便是别人来同你说，你也越发该走的远远儿的，闭目塞听，才能保得平安。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是我又忍不住想知道关于公主的所有事情。“你真是傻孩子，”他又着急又心痛又怜惜，抚摸着我的脸叹道：“皇家这潭深水，又岂是你能轻易趟的？如今你无意被卷入已属无奈，难道还想让自己泥足深陷么？”我道：“我是不想，可是纵然你不说，她也不说，宫里也还是会有人说的。”他将我一把拎了起来，盯着我问：“谁说的？说了什么？”我道：“宫中传说我是公主转世，又恰巧怀了身孕，多半也要落得跟公主一样的下场。”他皱着眉道：“这些你同皇后说了吗？”我摇头：“她正病着，又思念公主成那样，我不想她再为这个生气烦恼。”他嗯了一声，道：“你说是很是。不过，有些事即便不能同皇后说，也可以得闲时同皇上太后说说，不必有心去说，只当无意中说说闲话好了。你如今身在是非之中，一味躲也是不行的，须得要在适当时候让皇上替你出头镇镇邪气。宫里有时便是这样，你硬它便软了。咱们原不想去害什么人，但若是别人想来害咱们，却也不能这么容易！”我嗯了一声，觉得有了他便不用怕那些事了。他边沉吟边道：“你在宫中一饮一食，乃至所用的东西器物都须特别小心，宫中害人之事防不胜防，你一定要学着保护自己。还有，如有什么人为难于你，或是散布对你不利的流言，你可寻皇上太后这两人给你做主，他们必不能容宫中有人兴风作浪。只是平时也别轻易得罪了人，即便是太监宫女那些侍候的人。宫里的许多事也往往是这一干子小人挑唆着上面的娘娘们做的。即便你心中真的不喜欢哪个人，面子上也决不要带出来。免得受了人家的暗算。”他一边说，我一边用力点头，点得头晕颈酸的，差点栽倒，他忙扶住我，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道：“真儿，我真担心你。你心思太单纯，对人又总是那么好，心又软，一点也不知道防人，别人如要害你，那是稳稳的一下手便行。你可要多长点儿心眼儿，若是你们母子有了什么好歹，可让我怎么办？”
　　我用指甲划着他胸口紧实的肌肤，道：“你不是说要娶个年轻又漂亮的妾室么？万一我真的象公主一样死了，你就赶紧娶个小妾为裴家接续香烟。”他推开我，怒目而视：“这当儿你还开这种玩笑。你既是这么想我娶妾，那明儿个我就真娶个进来，到时看你怎么办？”说着也不再理我，躺下，翻身睡了。我听得他呼吸渐渐均匀，不由叹了口气，低低道：“倘若我真的遭遇不幸，我宁可你早早忘了，娶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说得自己也没趣起来，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暗暗哭泣。
　　他翻身抱住我，将我放在胸前，轻轻道：“真儿，你放心，我决不再娶别的女人。万一你真的过不了这关，那侍奉爹娘终老之后，我便出家，为你祈福，希望你转世能得个好归宿。这一辈子，我再不要别的女人了。”我转身搂住他大哭起来，他连声叹息，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