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情怀入梦来》要是

39、拾忆重温

　　自她离开天界以来，他每晚都会像今天这样待其睡熟后乘着月光来到她的床前，静静的站着，一站便是黎明将至。刚好凤芷此时翻了个身，床边露出一大块位置，紫色修长身影走过去，寻着那块空的地方坐了下来。

　　黑暗中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幽烨伸出右手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原本紧蹙的眉毛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薄浅。他慢慢的躺倒下来，侧身对着那张恬静纯美的脸庞。

　　黑发如瀑般铺展在凉滑锦被上，拿起其中一撮轻轻扫向对方线条优美的脖颈。凤芷无意识的伸手挠了挠脖子，然后朝他这边靠过来，直到寻到了那份温暖香甜，习惯性的蹭了蹭，然后双手紧紧抱住…

　　呵——虽然她的所有习惯自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唯一不能知晓的却是她的心意！她究竟是怎样看待她和自己的感情以及对他人的感情，这才是他最想要了解的！

　　感受到手臂上那个紧紧缠上的力道，幽烨闭了闭眼，将头靠在了那个温软细滑的颈窝处。一双寒瞳里冰消雪融，暖意乍现，不一会又被覆上了一层深深的忧伤。为何你要为别人而失了笑颜…那曾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灿笑呵…

　　凤芷闻到了让她安心的味道，睡得酣甜无梦。

　　待第二日醒来时，屋外的金乌已经照到了她的脸上！眼睛都差点亮瞎！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贪睡了？居然一觉睡到了卯时三刻！转念一想才记起，今日是中秋佳节，宗里的弟子们大多回了家去，若是在平时自己寅时还未醒的话定会被行川那个惊天动地拍门声给震醒了！

　　算了，反正起来也没事可做…身体向后一倒，凤芷又躺进了柔软的被窝里，小狸趴在一旁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正在她半睡半醒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叩，声声清晰入耳，如同敲击在她的心上。

　　于是，周公最终还是不敌对方，凤芷匆匆念了个净身咒便去开了门。

　　“师父？你怎么——”不是很忙的吗…今日能见到幽烨，凤芷真心吃了一惊，本以为他在天界被多种琐事缠身，无法抽空呢~但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内心传来的喜悦之感的确不是骗人的。

　　幽烨就那样背对着阳光看着她，菱角分明，五官绝美的脸上暖意融融。他的嘴角那样微微的勾起，与平日的邪气妖冶不同，这是一个很纯粹的清澈笑容，身后的阳光给他的整个轮廓增添了一种柔和温润的美，犹如天使般干净澄澈的那样看着她淡笑着。凤芷不由得看痴了去，在门口久久站立未言一语。

　　最后，她只听到一句：“今日中秋该是团聚之日，走吧，我们回家——”。手上覆盖了一个纤长修韧的大手，牵着她一路不知走向何方…若是平时，她当然分辨得清此路通向何处。但是现在，她的大脑里正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连自己叫什么都得想上半会儿，更遑论分清东南西北了。

　　家？原来，她也是有家的么——真好…

　　这一夜，凡间处处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华灯高挂。天上的月亮也不松气，卯足了劲变大变圆，也变亮。今晚它才是主角，得让所有人都能全方位的看见它才行！尽情的来膜拜我瞻仰我热恋我吧！

　　在月光照耀下的某处层叠高楼楼顶上，红色琉璃瓦片上幽幽倒映着一长一短两道身影。在这么好的节日里，留在冷清圣洁的天庭里绝对是扫兴的。于是他们二人便一同落到了人间的那处他们较为熟悉的地方——皇宫中的某处楼顶。

　　虽然物是人非，但好在这里藏着的佳酿味道却只好不坏，益发的醇厚香甜了。底下是来来往往巡逻的皇宫侍卫御林军，以及三五成群鱼贯二列的形形色色美女宫娥。人间在过节时最热闹和繁华的地方还属他们身下的这个围城。

　　皇帝老儿此时正带领着一众得宠的妃嫔大臣们站在他们侧方那座高高的城楼上面与城外的芝麻糊似的人形大饼们挥着宽厚肥大的手掌，说着“普天同庆，与民同乐”之类的老套字眼。从他们这个斜后方刚好将那个盛大的场景尽收眼底。

　　凤芷与幽烨二人悠闲地靠在楼顶凸起的龙头屋檐上，你一杯我一盏的慢慢啜饮着从宫内顺手捞来的几瓶陈年佳酿。令凤芷奇怪的是，以前他们也来皇宫的时候，幽烨从来都不屑于去偷拿皇宫里的酒，而今天她几乎还未想起这茬事儿，他却主动开了口，如此良辰美景岂能少了一杯美酒佳酿，然后…皇宫的地窖内便在距古时候三百年以来，再次遭了窃。此事被记录在御书房内的一本叫住皇史异闻录的史书里面。

　　还不止这一点，今夜的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气息，陪自己喝酒时会主动讲一些她从前做过的恶作剧，以及这些年来人间发生的一些巨大变化。他此时的言谈举动完全就像是一座冰山突然在某一天变成了一座烈焰山！这实在是太诡异了…但是凤芷却听得格外的投入，时不时还会轻笑出几声。

　　当她看到这个平素最是清冷孤傲的居然一反常态的施法将那个皇帝老儿和他身侧的花花皇后绑架过来仍在楼顶，拉着自己变作体态臃肿的皇帝和穿得一身艳丽亮眼的皇后的模样站在万众面前时，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很没形象的捧腹哈哈大笑，边笑边指着对方那厚厚的嘴唇上挂着的两撇滑稽的胡须，再看向下方那个将衣服撑得圆鼓鼓的大肚子时，更加忍不住笑得遣返后仰。

　　站于他们附近的大臣妃子们皆同时看向这个刚刚还一本正经严肃庄重,此时却突然不顾形象爽口大笑的皇后，心里不约而同的默默念了句“子不语大力乱神…莫不是中了邪吧？”

　　别人怎么想凤芷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幽烨眼中的那抹欣然和释怀却叫她猛地一惊。忽然间就明白了他今晚如此反常的真正原因——他之所以会愿意放下身段和面子去偷这凡间根本入不了他眼的酒，之所以会放弃自己一直在维护的俊美外形去扮演一个连好看都称不上的凡人面相…都是为了让她开心的笑吧——自玉璃离世过后，她虽然明白了很多事理，通晓了很多人情，在变得成熟的同时，笑容也渐渐被收藏了起来…

　　这样的师父怎能不叫她感动！凤芷轻轻的挽上了对方的手，两厢对视之时，四周突然火光冲天，各色各样的烟花绽放在他们周围，照亮了二人互相交缠的手臂。场上其他人看见帝后自大婚后三十年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这么伉俪情深的样子，一时欢呼四起，参合着爆炸声在这天地间增添了无限繁华与绚丽…

　　之后他们又来了个原地消失，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转站去了民间。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那天起，民间便开始流传了一个关于天神降临人间，代替帝后与民同乐的传言。此事也被当时站在一旁的史官记在了随身携带的史册里，至于真实与否，当日所有皇城中人皆能为证。

　　不同于皇城里的严肃庄重，民间随处可见淳朴那里灯火阑珊，蜿蜒的河流上片片五彩缤纷的莲花纸灯汇聚成星河，潺潺流动，闪闪生辉。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小摊吸引了青衫罗裙们的伫足，在不经意间两只手同时触到了同一件商品，同时抬头几秒钟的眼神交流，最后一齐开口说道：“哦，原来你也喜欢这件…”又因为这道不清的默契而同时发笑。

　　凤芷一路都无比好奇的瞧着各种新鲜玩意儿，时不时激动的向某个摊位迈步跑去，但每次都被手上那道禁锢给带了回来。她才想起，回头朝那人笑着指了指她看中的东西，然后那人便会嘴角微勾绽出妖邪无比的笑容，举止优雅的带她走过去。

　　摊主只瞧见一个身材邤长匀称的华服男子面覆白瓷面具，手上牵着一个身高齐他胸前，脸上也罩着同样的白瓷面具的白衣女子。那二人正朝他这边优雅踱来，每一步都仿佛脚踩莲花，周身散发出圣洁高贵的气质，如同天神降临般。于是待眼前再无那二人的身影时他才悠悠转醒，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一个短暂的华胥之中。

　　那一夜，他们重拾了当年的记忆，不变的兴奋与悸动…

　　那一夜，执子之手，只想要一直到白首…

　　那一夜，世界再怎么喧嚣，入耳的却只有你的欢笑和自己的心跳声…

　　那一夜，繁华迷乱了我的眼，你，搅乱了我的心…

　　那一夜，当他们二人站在挂满彩色灯笼的石桥上观赏人水灯流时，幽烨将头凑近凤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可惜，刚好有一大朵璀璨的烟花在他们上空爆炸，凤芷除了一片嘈杂，什么也没听清楚。待她事后再次询问时，幽烨却将脸一撇，斜了她一眼抵死不说…

　　回到朝天宗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凤芷见幽烨还没有打算要走的样子便疑惑着道：“师父，那个，已经这么晚了你不回幽华宫去吗？”

　　对方听她这么一说，俊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眼里阴沉几分，语气降低几度：“不是说好跟我回家的么——”

　　哦，好像也是…但是“师父，其实家的意思呢就是有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住的地方，这里有很多我喜欢的人，所以这里也可以算是我的家嘛——”经过这次风波后，天界已经不再是她应该逗留的地方了…即使那里有她想念和不舍的人。

　　额角跳了几跳，幽烨在听到那句‘这里有很多我喜欢的人’后努力抑制着内心腾腾蹭起的妒火，藏在鎏金边袖子里的两手握得发白。“他们是你喜欢的所以这里是你家，那么我呢？我又算什么？！幽华宫对于你而言又算什么？！就只是一座华丽的空房子而已吗？！是不是！”

　　到底还是没控制好情绪，他双手一抄，将凤芷牢牢锁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语气尽是嫉妒与质问。

　　凤芷被他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还好她的房间离其他寝殿较远再加上今日大多人都不在宗内，不然以他刚刚那即使故意压低了却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清亮的嗓音绝对会吸引来众多抓贼之人。

　　她和面前的这张透着怒气却更加妖冶无比的脸庞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几乎只要再稍稍靠近一点便会挨上。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凤芷一眼就能看到那双狭长凤眼里的最深处，此时里面正燃着星星之火，幽幽摇曳，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发展成毁灭之火。

　　凤芷朝他淡然一笑，伸出右手横放在他的眼前，挡住了那道炽热的目光。在其欲伸手拿掉之时慢慢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隔着衣物，她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阵阵坚定有力的跳动声。

　　“师父，你对芷儿的养育之恩，芷儿一直铭记在心，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在我心中超过你的位置呢？更何况我们几百年的朝夕相处的时间，还有谁能比你更了解我的任性、我的真实呢？”

　　幽烨听着那如溪水款款而流的柔和声音，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感受到从胸膛处传来的温暖，他下意识问道：“那么玉璃呢——他和我谁更重要？”刚问完又暗自懊恼和后悔，根本就不该提这个忌讳的名字的！但是，他的内心的确想知道那个人究竟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

　　听到他提起玉璃凤芷眼神一暗，斟酌几下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无法忘记他，但是我知道你和他是不一样的…”话未说完便被拥入了一个坚实温暖充满好闻的栀子香的怀抱。

　　耳旁一道令她浑身酥麻的热气吹来：“够了——不用再说了，只要你答应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准因为任何原因离开我，答应我！”

　　身上的禁锢收紧了几分，凤芷完全贴在他的胸膛处，耳边清晰可闻那明显加速的鼓动，她艰难开口道：“师父我——”

　　“答应我！你会永远不再离开我！你说啊！”脖颈处的声音急切粗暴的打断她，凤芷从中听出了紧张和颤抖，更多的却是害怕再一次失去的恐惧。

　　她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师父心中这么重要！亦或是从来都没有好好正视过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又该怎样去回应呢？

　　面对那迫人的目光，凤芷眼神闪了闪，垂首轻轻应道：“好——”她和师父永远都不会再分开…因为，她不能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