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情怀入梦来》要是

22、紫竹情深

　　大约行了几百里路程后，他们于一处离附近的小村庄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枯草丛生，鸦雀遍歇的破庙。歪斜的大门上挂满沾尘的蛛帘灰网，里面的地上被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

　　凤芷他们走进去后并没有如愿见到想见的人，倒是不期然看到了一只较大的老鼠快速闪过他们的视线消失在歪倒的佛像后。

　　这时，刚进门的紫芊忽然拿出原本挂在她的脖子上的紫竹做的小哨子吹了两声，然后便见到一名身形瘦小，脊背稍佝的男子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紫芊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去的这几天可把我急死了哟！幸好你没事儿啊！要不然我一个人守着那——”说完警惕的瞅了凤芷他们二人一眼。

　　“自己人”紫芊朝那男子莞尔一笑，对方便立马放松下来，向凤芷二人点头以示友好。

　　“啊，那个，紫芊啊，你不是带我们来见…慧明的吗？他人…在哪里啊？”

　　“二位请跟我来”说完转身朝佛像走去，在她回首的瞬间，凤芷不经意居然从她的眼角看到了浓浓的忧伤，“纵是情伤人，终不悔——”她的脑海里突然就跳出来了这句话。

　　走至那个歪倒的佛像前，紫芊伸出双手从佛像上合拢然后平直向两边划开，一道紫光过后那座慈眉善目正笑得一脸酣甜的佛像便变成了闭目平躺在干草上的慧明！他一脸安详，除了身上的衣服略显脏乱残破外，倒是没见着有受伤的痕迹。

　　紫芊先是轻轻地坐在慧明身侧，眼神似是迷离又似空洞地落在昏睡人的脸上，然后用手轻柔缓慢的抚摸着他静美如画的眉眼，兰口轻启——故事来了。

　　“今日不怕被二位所见，我诚然不是凡人，是妖。我的真身是颗紫竹，在那片土地无知无觉不痛不痒的生长了近百年，看尽繁花更替，碧草成灰。呵——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几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也忘记了要干什么，更不知道继续生长下去又是为了什么。到底几百年了我现在都不清楚…

　　后来近旁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座寺庙，也多出了很多进进出出的人类。有时还会有一些妇孺小姐之类的来我这里祈祷‘希望相公出征平安归来啊，那谁谁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啊…’诸如此类让我不胜其烦。以前孤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我那时只觉得世人皆俗，对他们颇不以为然。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清晨我尚在吸取天地精华闭目养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温和轻柔的声音，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可是他的声音我却怎么也忘记不了！于是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文尔雅，柔静如水的男子。”

　　紫芊说到这里，眼神飘忽，似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面上尽显小女儿家的娇美模样，凤芷也不禁看痴了，这种表情……让她感到了震撼！一旁的幽烨静静地等着听下文，眼里有幽光闪过。

　　“我原本无知无觉，更没有七情六欲，可是自从那天见了他一眼后，我便开始有了期待，希望他每天都能来这里看看我，说说话。呵——我第一次感觉老天待我不薄的就是，后来他真的每天或清晨或傍晚走来这里，对着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甚至听了会莫名头痛的佛经，但是一看到他微笑着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便知道，即使叫我遭受天雷霹心我也是甘愿的！后面的几年里我一直很幸福…很幸福…”

　　凤芷听到这里止不住替面前这位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如此之深的女子感到莫大的伤感，明知道他们接下来是不会修成正果的，但是她的私心却十分希望他们能有哪怕短暂的幸福相守时刻。

　　“我知道他是人，我是妖，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要能每天见他一眼就好。可是现在…他那天为了帮他师父免遭官兵迫害，竟然以肉身挡了那一刀！唔…”女子突然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双肩起伏不停。凤芷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的肩被整块儿砍下！唔…都怪我！还有一百年才能修成人形！我真恨自己啊，恨自己无用！不能免去他的痛苦！于是，我聚起毕生妖力，使身上的妖血倒流，逆行经脉一鼓冲破身上限制，而后便真的提前化作了人形。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半跪在自己的血泊里，还在硬撑着为他的师父们挡着不断落下的刀剑棍棒，那些官兵丑恶地笑着，挥舞着。我顾不上刚化成人型，法力尚未恢复，拼着走火入魔我也要将他从那群畜生手中救出来！”讲到痛处紫芊的表情稍有些狰狞起来。

　　凤芷和幽烨二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慧明，由于他是平卧在他们面前的，所以看不到他的右边情况，现在一听紫芊的描述，他们走近才发现慧明的右边松松踏踏的，竟是少了一条手臂！怪不得看他一下子变单薄了许多！可是未来的无极祖师四肢健全，并没有残疾的症状啊！

　　“可是当我将他救出来后，他醒来第一句话说的却是‘既然你能救我，为什么不救寺里的其他人！’我的眼里当时只有他的影子，其他人的死活和我有何干系，这是我认为理所当然的。可是，后来我就发现我错了，我做了一个天大的错事！我后悔为什么不去救他的师父和师兄们！他在那天得知清尘寺里的所有人被杀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更没笑过，不论给他吃什么他都不张嘴，所以我只能…施法让他昏睡，趁他昏睡的时候喂些食物，我真怕他这样下去会死！”

　　紫芊忍不住双手捂面，指缝间有眼泪流出来。凤芷坐到她旁边，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真想分走她的哀伤，这样单纯又痴心的女子——

　　女子发泄了一会儿后抬起湿红的双眼看着凤芷勉强一笑，拿起衣袖轻拭了下眼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呵——不过他昨天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让我帮他去找他师父曾经留给他的一本经书，没想到当我去那里的时候，清尘寺居然火光冲天，一大批官兵拿着火把在外面不断朝里面泼洒油和酒水！我施法进去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火势越来越大，我被屋上横梁砸中，之前硬突破变成人形耗费了太多妖力，连挪开横梁的力气都没有，然后就是遇到你们…”

　　“怎么办？我连他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没办到！我什么都帮不到他！”感觉面前女子快要崩溃的样子，凤芷突然感到很无力。

　　“这不是你的错，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昏君！是那些官兵！不要太自责了，慧明他会明白你的…”

　　“会吗？真的会吗？”女子像是听到了令她有希望的话语，满含希冀的盯着凤芷，期待从她口中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会…的，你放心，我相信慧明。”实在不忍心扑灭她眼里的星辰，但愿岁月静好，人偕老。

　　紫芊似松了一口气般软下僵直的腰板儿，她像是是花了莫大的精力在等她的回答上。然后又看向昏迷中的慧明，似是下定决心般，伸出皓雪玉手在他的面容上悬空平抹，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原本双眼紧闭的慧明便有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

　　凤芷差点就忍不住叫出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憋住。这是怎样的一双眼啊！空洞、无神，一片死灰，好像离了魂的躯壳一样！原先的澄澈和鲜活去哪里了？

　　那双眼睛先是盯着房梁看了会，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向他们一群人，凤芷现在才发现这个少年比他们上次见面瘦了好多！下巴削尖成令人心疼的弧线。

　　许久未说过话，此时他的声音较沙哑和低沉，“你们还活着啊，真好——还有人活着——真好…”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听得紫芊和凤芷又是一阵难过。

　　紫芊忍不住挨近了他，轻轻握住他仅剩的左手，声音哽咽不平“慧…慧明，对不起，清尘寺被烧了，经书没找到…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的…你还有…有我…”末句早已泣不成声。

　　慧明看也未看握着他手的女子，好似失去知觉般，许久才望着别处缓缓说道：“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会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呃！”

　　他刚说完便挣扎着起身，结果没有右臂身体失了平衡，又重重地躺倒回去。此时他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凤芷和紫芊正欲上前搀扶时，一旁的幽烨却冷漠说道：“让他自己起来！”

　　“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这一辈子都会遇到各种挫折和磨难，而你经历的还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这么快就被轻易地打到了话，接下来的日子你也不必过了，我劝你早点了断自己最好，以免拿失败的自己去面对以后的种种。那时丢的不止是信心，更是男人的尊严！怎么？需要帮忙扶你一把吗？”幽烨挑衅似的勾起邪魅的笑容朝慧明伸出自己的右手。

　　而从未听过幽烨说这么多话的凤芷不禁呆愣住了，连带着尚处在担忧中的紫芊也惊讶得杏眼圆睁！天呐！幽烨他这是——鼓励慧明？

　　听见幽烨如此多讽刺又带激将的话语，委顿在地的慧明静默了一会，然后拿左手挥开了幽烨伸出的手，单手撑地努力地爬了起来。期间曾多次晃悠着欲向一边倒去，紫芊想要帮他，却都被对方以眼神制止。

　　最终——他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谢谢你们，但是接下来的路，我自己就够了——”慧明转身看了他们几人一眼，然后便步履不稳地往庙外走去。与此同时，紫芊蹲在地上埋头大哭起来…剩下无奈的幽烨和凤芷两厢对望。
　　怎么办？——不用担心，事情会有转机的。——真的吗？——嗯。

　　虽然口未启，但很奇怪彼此都看得懂对方的想法。

　　“紫芊，你不要太伤心啦，爱一人不一定是要得到他的回应才算幸福的，只要他过得好，过得有笑容，那么你看见了也会感到幸福和满足啊！你现在需要振作一点，然后再去默默地盯着他，这样不就他也安全了，你也解了相思之苦吗？！”凤芷蹲在紫芊旁边轻轻抚着她的背，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宽慰了。

　　还有更重要一点就是——不能让慧明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类！来了这么多天，他们连炼妖壶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能再把时间耽搁在其他事情上了！

　　紫芊抽噎了许久，听见凤芷的话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的立马站起身胡乱地擦了擦泪脸，眼睛红肿地厉害看着她喃喃失神道：“对，我还有能为他做的事的，有的——我现在就去——”说完便捏了两下凤芷的手，然后念了句诀，化作一阵紫烟消失在原地。

　　“哎——你去哪里啊？！”人都走了自然无人回答她。

　　“让她去吧，她知道该怎么做。”幽烨走至她身侧，很自然的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那我们也去找慧明吧，他是找到炼妖壶的唯一线索了。”

　　男子未多说话，狭长的眼尾瞟了下她的略带稚嫩的唯美脸庞，然后用行动作了回应——驾云找人去。

　　按道理以慧明身上带伤，腿脚不便，应该走不了多远啊！更何况他们还是以飞的速度在追人。但是从出门找到现在，居然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除非——他是故意躲着，不想被他们找到！

　　于是凤芷和幽烨便只能弃了交通工具，改为步行，以便沿途可以问问一些路人见过他没有。
　　这里离附近的村子还有段距离，到处绿草成茵，绿树成荫，有很多视觉盲点，正适合躲藏。凤芷正欲朝前面那片树林之中走去时，不妨一旁的幽烨却拉住了她，“不用去那，我知道他的位置了。”

　　果然！幽烨带着她反着树林的方向一路走了不远，在一处小溪边发现了晕倒在水里的慧明！幸好他的头靠在岸上，不然就危险了！

　　二人连忙跑去从水中将慧明拖上岸，然后幽烨便出掌往他身上输气，弄湿的衣服立马便被烘干。
　　“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啊？”凤芷一边担心着慧明的情况，一边问出心中所想。

　　幽烨轻哼一声，以示不屑，又冷语答道：“这么重要的人物，我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便在他的身上施了遗香，以便于掌握他的去向，只不过受空间限制，走远了就联系不到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身上有没有被施这个遗香？”凤芷也就顺便想到自己而已，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然后暗地吐舌——

　　男子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般，愣了几下，然后才侧过身勾起嘴角“当然没有——”因为，你不会有机会离开我的视线的…

　　“紫芊不是先出来找她了吗？怎么就他一个人在这里…”难道她去了别的地方？

　　凤芷扶起慧明的脑袋，想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免得接触坚硬的地面。但是还未完成就被某人抢先一步将昏迷者用衣袖带入自己的怀里，于是，呈现在凤芷眼前的便是——一个容颜绝美冷艳的华服男子轻轻环着另一个长相秀美白净的柔弱少年。啧啧，多么和谐唯美的一幕啊~~

　　“我给他疗伤，更方便一点——”似是看出了凤芷不对劲的眼神，向来冷静沉稳的幽烨突然有些不自然的瞥开了视线，回答得颇为心虚…（当然，这只是凤芷自己心里的yy）

　　“走吧，天色也快黑了，我们先去找一处栖身之处。”男子抱起还在昏迷中的慧明，朝一边走去，凤芷跟在他们身后继续“遐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