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离情三月雨》采曦

4、城中庭芳遇

　　莫城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稳稳地趴在什么东西上缓缓前行，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刚刚想要细查的人，段灵君。没有多想，便敏捷地翻身跳了下来，一拐，迅速消失在黑色的街道里，跑了有些时间，才蓦然发现段灵君一身浅蓝色上衣正披在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缕清爽的气味。
　　段灵君本慢吞吞地走着，一是怕速度过快扰醒了熟睡中的莫洛，二则是存了小小的心思，心觉二人就这么安静地行走在着陌生而静谧的街道也很不错，虽然其中一人睡得全然忘我，丝毫未感到浪漫。
　　背后的骤轻着实让段灵君吓了一跳，但眼看着前方不远处灯火幽幽的归竹居，还以为小家伙是因为不好意思跳了下来跑了回去，脸上露出宠溺的笑，摇摇头，运起轻功飞快得离了去。
　　而另一边已停住脚步的莫城却颇为无奈。魂魄交换时，本应是待对方心中默认方能成功。而当自己见到那个叫做段灵君的青灵峰弟子时，内心突然一阵激动，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已处于混沌状态，才意识到自己已被换了去，十分惊讶，真不知段灵君是如何取得了莫洛的欢心，竟使自己也无法控制那一丝类似于喜悦的悸动。
　　莫城边想边飞快地走，不知不觉中已到了莫洛提过的云梨客栈，闪着身旋风一般从灯盏通明的门口越过，一转已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左手边是一个圆形雕花石门，似是客栈侧门，门内小道曲折深入，对着几间精致的房屋，月色中露出雕刻精美的飞檐。
　　莫城本想回身离去，却听得马蹄声作，渐渐逼近，已到耳前，侧门处突然冒出一匹冲劲颇大的黑鬃马来，在人急忙的勒令下停住了步伐，两只前蹄却高高竖起，将要踢过来。莫城并不惊慌，抬起身子飞速避开，马上的人却忽得向后仰去，滚落下来。
　　莫城心念是因为自己才陷他人如此窘迫境地，于是一个跃起到马后，伸臂将人拖入怀中，才使他免于重重摔落。怀中人显然惊魂未定，脸上却满是哀求之色，不停说道：“离开这里，快带我离开这里。”
　　莫城依稀听到门内众人喧哗之声愈加逼近，便将怀中人紧紧环住，力踏一步飞身跳了起来，将不远处的火光与吵闹声迅速撇于身后。
　　即使怀中带着一人，莫城也丝毫不费力，立即回到了归竹居，在围墙上走了几步后，又跳起来踏着竹子从窗中跃了进去。
　　回屋后莫城这才将怀中的人放下，使他坐在床沿，发现自己的衣襟已被抓皱。拖来椅子坐定后，莫城垂下头，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杏眼里泪水涟涟，梨花带雨，惊恐中带有劫后重生的欣喜。待呼吸稳定后，他突然起身跪落，语气还有丝颤抖：“顾庭芳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莫城抬起头，五指交握，依然没有表情，口中语气也无起伏：“你是……顾庭芳。”其实算是有些了解。
　　莫洛那个小子来离城前一直絮絮叨叨着顾庭芳，他虽是男子，却有一副女子也要嫉妒的面容和歌喉，舞起步来更是翩翩好似仙子，曾有离仙下世之说。
　　一如其人不识烟火的气质，顾庭芳一直卖艺不卖身，听说曾有王爷花千金盼得一宵同度也未能如愿。更难得可贵的是，这位歌姬竟也有圣人悲天悯人的情怀，平日里赚来的钱财皆被他悉数送与穷苦人家，只留下分毫用于日常开销。这也是离城众多百姓虽为他迷魂颠倒却不敢有丝毫不敬的原因。
　　莫城虽然对莫洛在纸上对顾庭芳通篇洒洒洋洋的赞美之词不以为意，但心中也依稀有赞赏之叹。
　　顾庭芳依然跪在地上：“庭芳感激不尽，幸得恩人认识。今夜若没有恩人恐怕庭芳……早已被那狗王爷糟践。侠士之恩庭芳定当相报。”
　　“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莫城已大概猜出这离城最大的云梨客栈头牌佳人为何拼命逃离的原因了。于是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正对顾庭芳仰面感激之色。
　　面容果真如世人所说：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松松挽就的青丝垂落在嫩白颈间，引人遐思，微蹙的眉头愈散还聚。轻薄肌肤若流风之回雪，点点红晕似渌水之菡萏，鼻峰挺秀，有了丝男子独有的英气，唇角微挑，又多了分女子的妩媚。
　　最令人心动不已的，便是他一双脉脉含情目，眼波流转间竟透着丝深蓝，犹如掬起的明丽山泉，采下的冰清玉梅，无暇澄澈，晶莹璀璨。只消一眼，都似将魂儿引了去。
　　莫城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敛起桌上散落的纸张，口气有些放缓：“你起来罢。只是我虽将你救出，却无力决定后路，你好自为之。”
　　顾庭芳起了身，咬了咬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问道：“庭芳看侠士不像本地居民，敢问侠士是为了离山而来的么？”
　　“算是。”莫城仍旧侧着面。“称莫城便是。”
　　“当今世人皆传离山别有天地非人间，谓之仙山，也多有人前来游玩。其实，离山并非可供赏玩之乐这般简单，莫城公子可知？”
　　“略有耳闻。”莫城慢慢转过了头，背对着窗外月光，冷冷的表情在模糊中有所缓和。
　　“那么莫城公子定知道离山的真实面目了……”顾庭芳叹了口气，脸上竟带着一丝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