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佳木》天青河白

8、公子嵇

　　等她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傍晚了，天已经有些麻麻的黑了。她竟睡了这么久，有点懊恼，还说要去找陈叔，看样子只能明天一早再去。背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那药油还挺灵，她打算再涂一次，她得尽快好起来，不然这个家就没有指望了。

　　从早上到现在，她没有吃一点东西，现在才觉得好饿，想起昨天晚上还剩了一些粥，她起身准备去热一碗吃。

　　粥热好了，她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很烫，她咧了咧嘴，然后，她眼角的余光发现厨房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应该从她进厨房就站在那里，因为天黑，他又穿黑衣，佳木刚才竟没发现。

　　他很随意的靠在门口，默默的注视着她，她想起曾经在一个秋天的下午，下着雨，他也是这样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她做桂花糕。

　　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他忽然开口，眼睛里有笑意：“还有吗？”

　　她惶恐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又说：“粥还有吗？给我盛一碗。”

　　在她不敢相信的捏着一个空碗发呆时，他已经拿过她手里的那个碗，走到锅边替自己盛了一碗，然后，跟她刚才一样，站在厨房的脚底上吃了起来。

　　她吓的目瞪口呆，他已经吃完了，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恩，还跟以前一样。”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的踏碎了她的关于他的全部过往以及少的可怜的自尊。

　　佳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他看着她，微微低着头，眉眼柔顺的垂着，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在眼睛下面折射出一片鸦青的阴影，肩膀因为抽泣而颤动，她长高了些，却越发纤弱，又有些无助。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

　　自从回秦国之后，不能在像以前那般无所事事，他要把少年时代所缺失的东西都补回来，每一天，他都要求自己离心中的那个位置再更进一步，他变的很忙很忙，忙的很少抽空去想她，想和她在赵国的点点滴滴。

　　而就在今天的白天，一个普通的早晨，意料之外的，他们又再次相见了，以一种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于是，整整一个白天，关于他和她的回忆在他脑海里反复反复的，一幕一幕的过着。

　　他之所以以前不敢去回忆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些故事的背景，是他不堪回首的，屈辱的过往。它们早就成了他心里的一道伤疤，无论他是公子嵇也好，日后是国君也好，它们都在那里，无声的向他嗤笑。

　　可是，就在他打了她一皮鞭之后认出她的时候，他尊贵华丽的外壳一下子就碎了，心里的最深处，原形毕露。

　　她的影子，终于被解开了封印，在他心底肆意张扬。

　　于是他让亲信跟着她，找到她的住处，再然后，他鬼使神差的，就走到这个小院子里，甚至还在小厨房里，和她一起吃了一碗粥。

　　佳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那熟悉的男子气息又一次弥漫在她的周身。他长高了好多，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包裹在黑色华服里面的身体不再瘦弱，而变得健硕昂藏。

　　她目眩神迷，身体控制不住的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低的沙哑的唤着：“佳木…”

　　她身体猛的一僵，像心底扎了一根刺，白天的时候，那个紫衣美人也用这样暧昧柔情的语气唤他的名字，她忽然就想，他们像这样耳鬓厮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光景。

　　赢嵇发现了她的僵硬，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她不想问，更不敢问，在看到紫衣美人第一眼，直觉让她明白，那个美人，就是齐国公主，他未来的结发妻子，他们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的亲密，那是毫无疑问，天经地义的。

　　而她，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偷偷幻想过，可是真正实现的时候，为什么这般酸楚，无奈。

　　想到这里，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这样她才感觉心里好过点，有仿佛那里有取之不尽的温暖。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有些心疼和怜惜，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他从质子阿其变成公子赢嵇的时候，他的家族，就注定会在他的身侧安排一个女子，她必须身份高贵，必须气质不俗，必须在表面上和他天作之合，这是他享受了无限尊荣的同时，必须接受的婚姻。

　　这样的一个女子，从来都不可能是她。

　　他想和她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嘴里有苦苦的涩。如果今生不会再遇到佳木，他会选择，和公主做一对这世上最相敬如宾的夫妻。可是，上天又把佳木送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