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莲十三

4、（四）

　　锦心想不到，林悦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聚会上。她是和阿航一起来的，就像每次执行小组销售任务那样，他们总是分到一组，而近段时间经常在她身边出现的常青，则是最后一个入场。

　　由于近半月来，暴雨造成的山体滑坡、铁路冲毁事件，整座小城早已孤岛一般，交通中断，加上下水道排水量有限，街道几乎和威尼斯相差无几了。这样的情形下，别说是携带的产品早已销空，就算是眼下有货，也没法再趟着黄泥水，去上门推销了。

　　刚开始，谁也没有担心，可时日一长，难免人心惶惶。常青选在这个时候聚餐，自有其笼络人心的必要性。

　　可锦心并不关心这个，她只是偶然听到女孩子们说，铁路已经抢修完毕，后天就可以正式通车。一个月前，她就知道了林悦的打算，而她，也没打算再继续留下来。

　　说来话长，锦心是整个团队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外校实习生之一。当初入公司时，她申请的岗位是行政助理，不过刚上班一天，就认识了林悦，然后毅然放弃了旱涝保收的文职工作，主动加入了这个销售团队。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她看起来是一个文静娇弱的女孩儿，平时话不多，见了生人还会微微脸红，怎么适合天天跟陌生人打交道呢？

　　其实理由很简单，所谓物以类聚，与其日日和办公室里的正式白领们打交道，不如混在同为实习生的人群里，还可以和一见如故的林悦舒舒服服的聊天。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十分正确，在这团队里，她不仅如愿地和林悦交上了朋友，还结识了于菲，她和自己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关系户，但她却是团队里的支柱力量之一，她是个热心人，从来不吝于指导新人更快的掌握销售技巧。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包间里的座位早已热热闹闹的分配好了。由于她的失神，林悦和阿航一起，远远的坐在了圆桌的另一端，跟她正好隔着最远的直线距离，而常青就坐在她身边，他的另一边，则是于菲。

　　这让她记起了那一次，他们在路边等巴士，大伙儿都怕热的躲在树荫下，只有林悦一个人远远地立在站牌旁，好像刻意躲避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常青站到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既不继续前进，也不退到树荫下来。

　　锦心有些奇怪，想过去叫林悦，却耳尖的听到，常青正小声的哼着一首歌。那是一首深情的老歌，歌词婉转达意，幽幽怨怨的述说着一名年轻男子的思慕之情。从那一刻开始，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俩人之间与众不同的氛围。

　　巴士停下来后，林悦第一个冲上去，她挑了靠后的单人座儿，微微侧脸冲着窗外，完全一副拒人里之外的神情。

　　常青走得不紧不慢，坐到了过道另一边的双人座上。

　　“来，坐这儿！”看到锦心上来，他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锦心犹豫了一下，越发的觉得俩人之间关系微妙。

　　短短二十分钟车程，常青频频的扭头跟她说话，言语间，神采飞扬，完全不似平时的严肃刻板。

　　锦心一如既往的柔声应对，心里的疙瘩却如鲠在喉——他是在借机偷看林悦的反应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一眼身边的常青，唯有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他才能够毫无顾忌的去看林悦吧！

　　常青确实是在看林悦……身边的阿航，他想不明白，对方不仅其貌不扬，黑瘦的刀条脸上，还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个子，只怕连和女孩儿接吻都会不方便，为什么林悦却总是和他走得那么近呢？

　　他不喜欢阿航，甚至有越来越讨厌那个人存在的趋势，但面上，却笑得一团和气：“阿航，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帮忙照顾……大家。”他举起酒杯，是满满的一大杯白酒。

　　尽管一个月里，常青总会跟大家聚上两三次，但对于饮酒，他却下了很明确的禁令，特别是白酒，无论冬夏，一律不允许沾。可这一回，他却开了先例。

　　在座的，不是没有人心里犯嘀咕，可他先前入座时的那番说辞，却先一步进行了说明——这一顿，是整个团队在外地调查市场的最后一次聚会，也是庆祝这次调查的圆满成功！

　　所谓庆功宴嘛，先不论菜品的价位和饭店的档次，最重要的，就是要热热闹闹，一醉方休。大家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可却也没有想到，他这第一杯，竟是敬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阿航的面上，并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神情。接过酒瓶子，他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甚至都没有站起身来：“常经理谬赞了。”说完，两只大号酒杯“叮”的一声撞到一起，俩人各自翻腕，将辛辣的白酒倒入口中。

　　座位上，立刻有人大声鼓掌喝彩，几名男生开始轮番倒酒，以各种名目向常青敬酒。后者则是来者不拒，一口一杯，像喝白开水一样。

　　一轮下来，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在座的人中，唯一避不观战的，只有林悦。看她专心致志对付饭菜的模样，仿佛根本无视众人的存在。

　　“好了，差不多了。”

　　锦心听到于菲在旁边小声的劝着常青，那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小男孩，放下手里的玩具，该洗脸刷牙睡觉了。

　　她忽然烦恼起来，满满的一桌佳肴，她一口没尝，却喝了一肚子凉飕飕的饮料。

　　“男的都表完态了，巾帼们可不能落后……”常青说话条理清晰，最后几个字却有些走调了。

　　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对面的林悦已推开饭碗，站了起来。

　　“常经理，我也敬你一杯。”

　　锦心吃了一惊，在她的印象中，林悦一惯滴酒不沾，可这会儿，她手里却拿着一只和常青手中一样的大号酒杯，杯面轻轻晃动，散发着熟悉的酒香。

　　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好，”常青脸上闪过一瞬的异样，随即笑道：“巾帼不让须眉，我喜欢！”

　　林悦笑吟吟的看着杯中的酒水，一声不吭。

　　出乎大家的意料，常青紧接着站了起来，神色认真的说：“别人敬酒，我可以不喝，可你敬我，我非喝不可！”

　　锦心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包间里氤氲着，呼之欲出。

　　林悦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喝完杯里的白酒，兀自坐了回去。

　　锦心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可她并没有呛咳，也没有赶紧夹菜压酒，只是神情淡漠的看向了别处。她始终想不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林悦之间也出现了隔阂呢？

　　林悦起了个头，几个女孩子也不甘示弱的起身敬酒，却都被常青一句“随意”，更改成了小小的抿一口。只有于菲，不管对方是否愿意，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水。

　　锦心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一回头，看到常青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酒杯。

　　“时候不早了，散了吧！”常青忽然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