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勇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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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我们的目标是获得冠军！”
班长青井在台上激情满满地叫喊着，下面是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尽管不乏零星几个同样兴奋得连脸都红起来的人，但大多数人似乎并不特别热衷。也是。无论是棒球部，足球部，还是篮球部或者其他运动类社团，D组就没出过什么稍微能排上号叫出名的人物，体育人才可谓是极度匮乏。班上鲜少有才能特别突出的同学，但班上气氛不错，相互配合起来产生的力量不可小视。刚刚过去的海原祭上，众人齐心协力排练的话剧受到了好评，这是投入了大量时间和心血的回报。但体育祭和海原祭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海原祭可以通过精力投入来弥补自身不足，他们这些缺乏运动天赋的人，怎么能在体育祭上去和别人比？尽管心里知道班长是在鼓舞全班的士气，但“冠军”这个字眼似乎造成了反效果。
虽然D组的同学们几乎没什么能夺得单项金牌的料，但有能力进决赛的人数还是比较乐观的，积分榜上肯定不会垫底，说不定名次还会比预想地要好一些。但是啊，总分和金牌的意义是不同的。冲过终点的一刹那，收到全场喝彩的人只有第一。
临近体育祭，夏子经常能听到班里的女生说起网球部的那群“王子”，说是如果自己班里也有一个该有多好。网球部夺得冠军，再加上仁王几人的才能也逐渐显现出来，正选队伍里的同级生人数骤增，“王子”之名已经在小范围里传开了。
是的，网球部。夏子的思绪也飘出教室到了网球场上。她去看了全国大赛的决赛，就像之前和莲二提过的那样。即使依旧对网球的魅力不甚理解，但赛场上浓烈到即将淹没所有观众的紧张感和刺激感，她似乎也稍微有体会到。在明确知道最终结果的情况下，居然也会在裁判宣布终局的一瞬间而感到兴奋和喜悦，真是不可思议。领奖台上，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之下举起奖杯，接受来自所有人的欢呼声和掌声，奖杯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会场里掌声经久不息，她也被感染得鼓掌了。
不过，那位令人尊敬的前辈现在已经不能被叫做部长了，更加准确地，应该用“前部长”这个称呼才对。符合所有人的预料，幸村精市以一年生的身份接任网球部部长一职。赛后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下一年的目标时，性格爽朗的前部长拍了拍幸村的肩膀，毫不吝惜对后辈们的放心和看好，扬言下一届的冠军必将依旧归属立海大。
同样的胜利宣言，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截然不同。比如此时此刻站在讲台上颇有几分尴尬的班长青井，之前满满的激情就像是被吹到胀满的气球，被冷淡的针轻轻戳了一下，就整个人瘪软了下去。尽管是棒球部的一员，但用“马马虎虎”这种颇有几分失理的字眼去形容他的水平也完全不过分。相比之下，身为田径部部员的副班长花村要靠谱不少，不过这位现在去参加体育祭委员会的会议了，似乎过会儿才能回来。
“……虽然我是不行啦，但是副班长花村同学还是很厉害的……”青井想通过自嘲来纾解班上沉闷的气氛，再试着用花村来激起大家的兴趣，但很快又语气低了下去。遭受过前一轮冷场之后，他变得更加容易灰心了。“那么，现在来讨论人员吧。欢迎大家积极主动报名和推荐……”完全是有气无力了。
索性接下来的男生部分的报名进展得相当顺利，青井的人缘其实很不错，大家也不愿让他太过为难，偶尔有男生犹豫，也马上被说服了。青井也稍微放松了下来，回到了正常的爽朗状态，就像当初组织大家排演话剧的时候一样。
“还有几个空位，男生要报名的可以在接下来几天来找我。接下来是女生这边，先从100米开始，名额有两个。虽然花村同学是田径部的成员，不过她选择参加的是200米。现在，想要报名女子100米的同学请举手。”
有两个人举手了。教室里难得骚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声响又迅速低了下去。
“青柳同学……和美树同学……你们两位，确定要报名吗？”青井也被这个情况惊了一下，没有和之前那样摆着一副生怕别人后悔的表情马上拍板，反而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夏子并不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早就预料到了。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考虑清楚，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另一名报名者。大部分人惊讶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说实话，看到她举手的那一刻，夏子也有点小小的吃惊。
“那么，美树同学呢？”青井得到夏子的回复了，也跟着把注意力转开了。对着美树，青井说话的语气就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了，全班人也都不窃窃私语了，屏息等美树的回话。但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显然让美树感到了恐慌，她低着头不肯抬，娇小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依照她前座的动作看，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实在太轻了，没有人听清楚。
“美树同学？”青井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声音也继续轻下去。这种时候他是不是该走到美树同学旁边去，要不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呀，可是，可是走过去会不会吓到她啊！青井内心凌乱了。
继续寂静。
“我……”
除了美树，没有任何声音。
“我……我，果然还是……算了吧……”美树同学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嗓音说着。
果然还是不行么。
“不可以，小爱，不可以！”美树的前座虹野同学，突然“啪”地拍了课桌蹭地站了起来，课桌发出巨响，余音在教室里回荡开来。虹野双手撑在美树的课桌上，脸上是罕见的怒气，“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
难耐的沉默。
美树爱。班上最胆小害羞的女生，整个人就像只容易受惊的兔子。不是矫情，而是真的软到不行的软妹子，软到跟她说话时，你的声音就会不自觉温柔下来的那种。班上暗地里说美树是班里的吉祥物，平时大家也很照顾她，夏子自己也偶尔帮过几次。不过，最关心美树的，要属她的好朋友虹野汐。虹野一般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唯独在美树的事上态度强硬，绝不允许别人欺负美树。这次难得对美树发怒，只是太想让她勇敢起来吧。大家都隐约能猜到虹野的想法，对此时的情况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要放弃，合唱团的大家比赛100米的时候，美树你不是拿了第一吗，而且比第二名的我快了超级多的，你自己也很高兴的啊，你忘记了吗！而且当时提议你参加这次体育祭的时候，你都答应了！”
“可是，那次只是因为大家都没有用心跑吧，只有我……”
“我可是非常，非常认真地在跑啊！你真的跑得很快，你也要相信自己啊！”
“可是！就算，就算那次我跑了第一又有什么用，班里厉害的人那么多，肯定还有比我更快的，我参赛也只是给班上的大家拖后腿而已！我，我不能……”美树在虹野的言语刺激下，以平时少有的高音反驳，因为过于激动略有点语无伦次。
“既然是这样，”虹野平静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向讲台，一把拽住青井的领子拖着他回到美树身边，“就算没有那么快也没有关系，因为本来就没有人指望你拿冠军，是吧，班、长、大、人？”
看到美树同学听完这话快哭了的样子，青井彻底无奈了。他能理解虹野想表达的意思是让美树别有太大压力，但这话不该这么说呀。还是先安慰下美树同学吧，千万不要真的哭出来啊，青井开始绞尽脑汁。尽管内心苦恼到不行，脸上倒是很值得信任的样子，“确实，班上说不定会有比你更快的同学，但是她们说不定想参加别的项目啊。对，就是这样子，就像花村她跑得很快，但是她参加的是200米，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大家，是这样吧？”
青井用目光示意周围的同学，大家配合地点头。
“所以说，这些比你快的人没有办法参加100米，但是这个名额也不能空着呀，所以，美树同学，能拜托你吗？”青井用真诚的目光望着美树。
“答应！”
“美树，你可以的！”
“小爱加油！”
教室里先是零散的有人喊了几声，然后大家一起喊了起来。
“美树，加油！”
“美树，加油！”
“美树，加油！”
美树双手捂住嘴巴，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流出，顺着脸庞流下。她的身边，站立着的虹野和青井依旧停留在原地，向来见不得美树受委屈的虹野这回一反常态没有上前宽慰，只是默默握紧了双手站在一边。他们在等最后的回应。
点头。
不住地点头。
拼命拼命地点头。
此时若有不想干的人路过，可能会笑话这个人是不是中了邪，但在场的大家，没有一个人会生出这种想法。有时候，情感不一定要透过言语准确表述，自发的下意识的动作，也有直达人心的力量。美树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虹野和大家的期望，尽管似乎在努力克制不要哭出声来，但还是漏出了细碎的抽噎声。虹野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美树，想要装作豪迈地安慰，说出“你哭什么呀，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样帅气的话，但整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低下去了，就那么抱着美树，一时说不出话来。班上好几个感情丰富的女孩子被这一幕感染得红了眼眶，男生看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两个扭着脖子死盯住窗户，像是要看出朵花儿来。夏子也稍微被触动了，下意识地转移视线研究起课桌的纹理。
不过班会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大约过来两三分钟，待虹野恢复过来，帮忙一起安慰了好美树，青井重新走回到教室前面，正式宣布了女子100米的人选，全班一致鼓掌通过。大概又花了一分钟左右才让大家安静。这件事告一段落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咳咳，班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加快进度。女生们要积极报名啊！下面是女子200米，一个名额是花村，目前还剩下一个名额，有人要报名吗？”青井像是要努力鼓动气氛似的挥舞着手臂，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跟着他的动作举起手来。连美树也报名了体育祭，青井觉得接下里的情况相当乐观。
——
“咦，现在才进行到这里？”
教室门口传来女声，然后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大家眼前：整齐的校服穿戴，齐肩的头发微微带卷，亚麻色的秀发就这么披着，发卡是最新款的粉红兔子系列，最近在女生中颇为流行。大概是一路小跑回来的缘故，说话稍微带着喘气，但不妨碍大家光听声音就辨认出来人的身份——花村香织，D组副班长。即使加入田径部也不影响她留长发，只有在运动时才会选择扎起。
“200米还缺两个人哟。不用把我算进去了，我想换成100米。”
……
青井觉得自己可能耳朵出问题了，脑袋嗡嗡直作响。美树和班上大部分同学都还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态，倒是虹野似乎理解了那句话的意义狠狠皱起了眉头。夏子扫了眼课桌里的便当盒，回想起中午聚餐时听到的消息，心下明白了些什么，扫了花村一眼。
真是有趣。
尽管暗地里已经风起云涌，但表面上依旧一派和平，花村刚刚回来也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反而用轻快的语调继续说着：“我们班女生擅长短跑而且会报名的人应该不多，班会进度这么慢是因为这个吧。我猜猜，小望你有没有报名？”被莫名点到名字的女生被吓得拼命摆手，花村对这种反应感觉到些许奇怪，但也没有深想，“咦，我还以为小望会报名的。不过这样也好，那100米的名额应该满不了吧。退一步讲，就算名额满了，我也有信心比其中至少一个人快，班级的荣誉更加重要，所以能不能……”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能！”
是虹野。如果说在场中最不能忍受花村的想法的人，那肯定就是虹野了。
“花村你在乱说些什么！”
从最初的诧异中苏醒过来，青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听到虹野充满火药味的回话，他暗叫一声不妙，赶紧出声截断虹野出口，也顺便警告花村，希望事态不要失控。
“这……”
花村似乎也意识到可能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茫然地环顾教室却得不到解答，只好再次自己开口询问，“是名额满了吗？我没有想强抢，我只是想商量一下。”花村小心斟酌自己的用词，“能告诉我哪两位同学报名了吗？”
教室里骚动起来，大部分同学直到这时才终于真正意识到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两个三个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看花村一眼，偏偏站起身来解答疑惑的人一个都没有。美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虹野被气到胸闷想发脾气发火但又担心牵挂着美树的情况，一时也没空去搭理花村。青井则是暗暗叫苦：若是换了别人报名，花村刚才的行为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明白花村没有恶意不想针对美树，但搁在这个时间点容易引起误会呀，花村这回也算是无妄之灾了。青井在心底叹气，决定站出来打破这个糟糕的僵局。
谁让他是班长呢。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美树同学在大家的鼓励下报名了。”不着痕迹地在鼓励两字上加了重音，直接将这枚重磅炸弹扔向花村，即使看见花村因为惊讶瞬间睁大的双眼也没有停住话头，继续吐出让对方不寒而栗的话，“另一个报名的人，是我哟。”
“你……和美树……怎么会……”从第一个音节突兀的高分贝迅速转低，花村花了几秒钟才将这个消息给消化下去。相比十几分钟前众人看见美树初次举手迟钝的反应，她已经很快了。花村瞬间明白了虹野愤怒的原因，班里人躲避她的缘由，还有当前情况的严重性：刚才她不合时宜的话很可能损坏自己的形象，带来更多的麻烦事。她迅速反应出此刻自己最该做的事情：
“非常对不……”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她的话被人强行打断了。
“我听说，B组的和田同学会在这次运动会里参加女子100米，”故意用慢拖拖的腔调，夏子看着被自己打断话的花村，嘴角浮现微妙的笑意，“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只打算参加100米。因为态度很坚决地拒绝掉了同时参加200米的提议，好像还和班上的同学闹了矛盾。我记得花村同学你和她的关系不错？想必也知道这件事吧。”
“……”花村瞪着夏子。
“花村同学也认同班级的荣誉更加重要呢，”夏子顿了顿，毫不犹豫地迎面对上花村的视线，“所以还是选择200米比较好，或许因为和田同学缺席会让人觉得这个第一的含金量低了些，但团体积分不会受此影响。比起100米，花村同学参加200米才能发挥更大作用吧，我是这样认为的。”首先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花村，夏子仿佛突然被窗台上的尘埃吸去了目光。如果坚持认为先转移视线就是心虚害怕能带去心理安慰的话，她还是很慷慨善心的，夏子不甚在意地想。
“是啊是啊，花村你还是跑100米吧！”接话的是青井。他没有注意到夏子和花村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或者他刻意无视掉了。对青井来说，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结束这个话题，尽快，马上！
摆手示意青井停住。他从刚才开始就说个不停，想劝自己放弃。她能理解他的想法，是想要赶快把刚才的事遮掩过去吧。也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为刚才不负责任的话道歉。”
面向大家郑重鞠躬表示歉意。
“我还是会参加200米的比赛，希望自己能不负众望，跑个第一名回来！”
直起身体，转向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她，她也一直很喜欢这个女孩子，总是帮她解围，希望她勇敢起来自信起来。
“美树，加油！”
收到腼腆的笑容作为回应，知道自己被原谅了，她不禁心下一宽。就算看到虹野一脸不爽的表情她也一点儿都不生气。将自己代入，她能理解她的感受。
最后，是那个人。
“青柳同学，请你一定要加油。和田她可是很强的对手。”
不打算去看那个人的表情。她的计划没能成功真是遗憾，但这回她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
和田不一样。上次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勇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