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骑士》江水朔

2、第二章

　　十二月中旬的天气越发糟糕，雾霾和其他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终日笼罩着S城，挥散不去，这座城市显得愈发阴沉而令人窒息，与此同时，一个更加让人震惊的消息散了开来。

　　傅时凯失踪了。

　　他失踪得很没来由，只是说出门一下，便再也没有回来。S城警察全城搜索，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傅仁杰因为爱孙出事而震怒异常，焦虑之下突然中风被送进了医院，老人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给我把金凝雀找来”。

　　本来还在全力调查傅时凯和孙子荣案件的金凝雀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素净的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温和笑容，虽然用她自己的话说“这两天忙得仿佛是被烤焦的蚂蚁”，但从外表看，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傅首长。”金凝雀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来到病房，她推开门，便看到那个老人仿佛垂死之鸦，费力地半睁着眼睛，望着她。

　　“都出去吧。”傅仁杰喘息着说。

　　人都退出屋外后，傅仁杰忽然眼睛暴睁，虽然身体极度虚弱，却还是颤抖着手，想抓住她。

　　“您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金凝雀倾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我听着。”

　　傅仁杰急促地喘息着：“你……你……你把傅时凯——怎么了——你把他——”

　　“傅先生，您在说什么啊？”金凝雀抽搐出着嘴角，暗自觉得这老头子简直不可理喻，“您放心，我们会找到傅时凯先生的，他只是人不见了而已，说不定也是心情不好什么的，过几天就会回来。”

　　“你做的——是你做的，是你在报复——”

　　金凝雀轻轻拍着老人的背，她皱起了眉，似乎十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

　　“傅首长，您听说过那个‘死亡骑士’吗？”

　　“死亡骑士？”傅仁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嘶哑着声音道，“……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我们在您孙子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金凝雀将皮包打开，拿出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信封，一张纸，和一个卡片。

　　信封上只有收信人地址，收信人名字是傅时凯，纸上用剪报上的字组成一句话——“我知道的做了什么”，而卡片更是十分明显，上面是举着镰刀的骷髅骑士。

　　——死亡骑士。

　　金凝雀道：“这是在傅时凯先生的卧室里发现的。”

　　“我的孙子……他只是犯了一点错，”傅仁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谁都有少年轻狂的时候，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他的内心……这些年来也在受着煎熬，他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

　　“他一直都有这个机会。”金凝雀慢慢抚平了老人的情绪，“四年前不是调查清楚了吗，那件事与傅时凯先生无关，犯人已经落网，我对傅家为我们的家庭境遇主持公道一直心怀感激。”

　　老人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金凝雀，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您的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父亲一直在瑞士疗养，我也每年春节都会去那里探望他，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我想他可能会再去教一两年书。”金凝雀笑道。

　　“既然你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我也就放心了。”傅仁杰低声道，“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傅时凯从前不懂事，惹了很多麻烦，但是他现在已经变了。”

　　金凝雀注视着他，渐渐地眸子里浮现了眸中异样的情绪，莫名带着一点嘲弄，她的声音轻得仿佛能被风一吹而散：“您真相信人会改变吗？”

　　老人猛然咳嗽起来：“你说什么？”

　　她连忙转身，倒了杯温水给他，傅仁杰还在不停咳嗽，金凝雀扶起他，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把水递给他。

　　老人喝下了水，接着扭头瞪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相信人们会改变，”金凝雀道，“我相信傅时凯也是，所以我们会全力追查死亡骑士，傅时凯说不定并没有出事。”

　　从医院里出来，已是中午，金凝雀整理好傅时凯的档案，肚子已经饿得直抗议了，她走出办公室，在街上没走几步突然发现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小麦色健康的皮肤，眉目俊朗，他探出了头，笑着问：“您是金警官吧？”

　　金凝雀摘下黑色的耳麦，一脸抱歉地望着他，表示自己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什么？”

　　“我叫杜晋臣，住在宇钱国际。”男人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在103号别墅附近看到过你。”

　　金凝雀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呃，您好，杜先生。”她实在对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印象，不过看他的车牌还有宇钱国际那种地方，可能有什么有身份的人。

　　他是来爆什么料的吗？关于孙子荣或者傅时凯？

　　金凝雀想了想，最终还是不确定道：“那个……如果有关于被害者孙子荣和傅时凯的线索，可以去警局大楼第三层东南角找一个姓张的警官，他负责这个案子的笔录。”

　　“……不是这样。”杜晋臣的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最后仿佛下定决心道，“我正好有空，如果你也刚好没吃过午饭，可不可以——”

　　她原本茫然地表情突然明白了过来：“抱歉，我下午还要上班。”

　　“只是一起吃个饭，我也在这附近工作，午饭没有人陪——就当顺便吧。”杜晋臣似乎不肯放弃。

　　金凝雀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等案子结束再说吧，抱歉，我现在真的很忙。”

　　又是一个被她的模样吸引的人，金凝雀在S市工作两年来没少遇见过，其中不乏精英或是富家子弟，就算被拒绝也锲而不舍，金凝雀被追史都可以出一本传记了，送花摆满办公室，街头拦人撒泼，甚至直接闯到办公室欲行不轨最后被她用一招擒拿撂倒的也不见怪，只是她拒绝得淡定又理直气壮。

　　她是为了工作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女人，没有人可以阻挡她一心扑在案情上的心情，虽然这么说，却始终有人贼心不死，被追的最高纪录是一个比她还小三岁的富二代，在纠缠了一年后，那小子头痛不已的父母终于把他弄去了国外。

　　所以关于她对初恋卫东还恋恋不忘或者她喜欢女人的传言一直都没有断过。

　　金凝雀草草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无框眼镜，端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她的五官很漂亮，穿着价格不菲的套裙，右手食指靠着左手手背，一点一点的，安静地等着主人的到来。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金凝雀给她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女人仔细地打量着她，半晌，轻启朱唇，声音柔和而低沉：“我很担心你。”

　　“是傅首长让你来的吧。”金凝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的情况你四年前就明白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赵月，傅时凯的事与我无关。”

　　名叫赵月的女人不急不缓地呷了一口水，低头的模样犹如高雅的天鹅：“傅首长今早就让人通知我来S城重新为你做精神鉴定，虽然半个小时前有告诉他取消鉴定了，但我还是决定来看一看你。”

　　金凝雀眯着眼看她，好一会儿才道：“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当然是朋友了。”赵月耸耸肩，“你放心，我今晚就出城了，只是在临走前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金凝雀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如你所见，这日子没法更好了。”

　　“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适应不了回到S城的生活。”

　　“如果担心，这两年为什么不来看我？”

　　赵月面容上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是她很快忽略了心头一闪而过的愧疚感，拙劣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还在服用三氟丙嗪吗？”

　　“一年前就停用了。”

　　赵月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道：“虽然两年前的精神检测显示你已经恢复正常，但我个人认为，悖德型人格障碍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治愈的。”

　　“所以你想再次把我关进禁闭室，电击治疗？”金凝雀翘起嘴角，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语气淡淡的，带着玩笑的意味。

　　赵月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我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抬眼望着对面冷静而从容的女人，赵月与傅家颇有渊源，她的父亲是傅首长的副官，而这位心理医生，也曾是三辅医院的主任，在与其出轨的富豪丈夫离婚，分得巨额财产后便辞了工作，“傅首长的话能让你出山可真是难得，你若有空，不如晚上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从这里开车回家还要三个小时的车程。”赵月摇头婉拒，“我还要早点回去。”

　　“好吧，我也不能强留你。”金凝雀平静地说，“回去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你这几年一定不容易，母亲和孪生妹妹相继猝然离世，还有一个在疗养院的父亲……”赵月望着她，目光中带着怜悯，“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打电话找我。”

　　“我知道，谢谢你。”

　　赵月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金凝雀却在她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轻声道：“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我的父亲……他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死在了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