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十二阑》弗骞

5、1.3

　　天色微暗，竹林里闪现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长发男子一袭白衣，坐在树上，把酒对天，远远就看到两个人结伴而来。左边是一位青衣少年，明眸皓齿，周身气质宛若新冬初雪。旁边跟着一个活泼少女，玉色罗裙与林间景色极为相称。二人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少女好像有些累了，扶着一棵树对少年说：“这山那么大，到哪去找啊？要不咱先歇会儿？”
　　少年应允：“你在这坐着，我到附近转一转，说不定能碰到他。”
　　少女点点头。
　　白衣男子见少年走远，便向少女招呼道：“喂，小姑娘。”
　　少女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却只看到密林环绕，不见人影，心下一阵慌乱。再仔细一瞧，才发现一棵高大的树上坐着个人，正望向自己。
　　“呃……你在喊我？”少女问。
　　“不错。”白衣男子的嗓音清越如山泉，“你叫什么？为何而来？”
　　少女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叫林潇湘，来找一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
　　“谁？”
　　“嵇康。”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又轻轻一笑，道：“你找他何事？”
　　林潇湘面露难色，“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他，是林疏，就是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个人要找他。”
　　“你与那人，是何关系？”
　　“他是我的……”林潇湘突然意识到古人不懂什么叫“监护人”，于是改口道，“他是房东，我住在他家里。”
　　树上的男子不置可否。
　　林潇湘见他不搭话，正想问他到底认不认识嵇康，就看见林疏向这边走来。
　　林疏向树上望去，白衣男子眉宇间自有一段飘逸风姿，不加修饰的长发随意披散，手捧一杯浊酒自斟自饮。看到这里，林疏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
　　“在下林疏，想见一见嵇康先生，不知您可否为我引见？”林疏向他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你为何要见他？”
　　林疏运足内力，声音浑厚有力，不疾不徐地说道：“众所周知，司马氏当权，天下涂炭，民不聊生。以嵇先生为首的竹林七贤隐居山阳，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成为司马氏的心腹大患。七贤美名，妇孺皆知，在下亦万分敬仰。
　　“然而好景不长，人心难测，七贤之中，人各有志。山涛、王戎入朝为官，效力司马氏，嵇先生却坚持自我，誓与司马政权抗争到底，被下了追杀令。昔日竹林佳话一夕破灭，不能不令人惋惜。但在下也因此更加佩服嵇先生的果敢决绝，因此想与之见一面。”
　　林疏再拜。白衣男子斜躺在树上，神情略微有些动容，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皱起。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既是如此，三日之后，再来此地，你们便能见到他。”
　　“多谢先生！”林疏拱手致谢，林潇湘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一拜。
　　白衣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枕臂而眠，似乎醉了过去。

　　出山没多久，林潇湘就问林疏这人到底是谁啊，他说能见到就真能见吗？
　　林疏敲敲她的脑袋，“你难道看不出来？那种不凡的气度，天下还能再找到第二个人？”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嵇康？”
　　“正是。”
　　“那他为什么不承认？还有，你见过会爬树的嵇康吗？他可是坐在树上的啊！”
　　林疏轻笑，“你若不信，三日之后自见分晓。”
　　林潇湘点点头，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嵇康会爬树。

　　一直走到他们住的客栈林潇湘才想起来一件事，“你佩服嵇康所以要去见他，那跟我们寻找‘灵物’有什么关系呢？”
　　林疏微微一笑：“你总算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你不会真以为我带你来看美男的吧？”
　　林潇湘半笑半嗔地说：“我又不是每时每刻都犯二，总得有不二的时候。”
　　“咦？我怎么没觉得呢？”
　　“讨厌！赶紧回正题。”
　　林疏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于是很快正色道：“我们要找的正是嵇康的灵物，一张琴。”
　　“什么琴？”
　　“风烟。”
　　“风烟……琴？”
　　“没错。嵇康不仅文辞见长，更是一位拥有丰厚乐理的音乐家，著有《声无哀乐论》、《琴赋》等。“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他认为音乐是客观存在，而感情是主观表现，二者并无因果关系。虽然我个人并不完全赞同的他的乐理，但仍不可否认他在音乐上的成就。因而，他的琴必当是至灵之物，如果能从他那里得到风烟琴，提炼灵力，就可以为你补魄了。”
　　林潇湘点头，表示听懂。
　　从21世纪穿越到魏晋，费了那么大周折，只是为了给自己补全魂魄，林潇湘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再想到自己在林疏家白住了一个月，上网不用交钱，网购从他账上划，自己却还总是给他添麻烦，心里着实不好意思起来。
　　林潇湘走上前去，腼腆一笑，“那个……谢谢你林疏，帮我这么多忙。”
　　林疏没料到她会突然感谢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呃……没什么，应该的，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嗯？谢我？”
　　“对。”林疏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你出现之前，几百年来的日子平平淡淡，我一个人四处修行，斩妖除魔，或者回到凡尘过过平常的日子，不知道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就像不知道我这副躯壳什么时候会死一样。但是你……虽然你让我的生活变得乱糟糟，有时候我完全拿你没办法，很无奈地任由你少脑，但我觉得开心的时候更多，至少……我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有了目标，这样就很好。”
　　林潇湘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所以……谢谢你，潇湘。”
　　林疏并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他想问问林潇湘，补全魂魄之后能不能不要走，就住在他家里，他们一起生活。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就像一个害羞的少年一般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感情，虽然他的人生阅历有四百年之久，但感情经历不过才一个月而已。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怎样回答他。
　　林潇湘愣了一会儿，很快又回过神来，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咱俩谁跟谁啊，别老谢来谢去的。不过既然我们彼此需要，我以后就赖在你家了，行不？”
　　林疏一怔，仿佛被她看透了心事。他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温暖的笑意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好，回家之后，给我买苹果三件套吧。”
　　林潇湘朝他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原来这才是她真实意图！
　　林疏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要苹果三件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