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湛何澜兮》敛霜吟寒

9、神境篇（八）

　　天苍弈寻了个偏僻地儿，设了几重甭管小七怎么折腾也定是出不来的仙障，打定心思关她两天紧闭，省得她再去作弄一门心思研究怎么才能兵不血刃的将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除去的白陆，他再怎么悠闲也没悠闲到整天陪着那两天生的活宝胡闹。
　　无忧树下他凝眉抚琴，浓黑的眸若夜似墨，镂刻着挥之不去的悲悯。火红似焰的花朵如雨落下，捉摸不定的浅浅忧伤于他飞扬的指间流散。
　　蝶羽舞姿蹁跹，随着他指下的旋律变换，清冷的月光破开云层泻下，缭绕着她雪白的纱裙幻化成一只只翩然起舞的蝶。
　　守在一旁的冷塽沉默不语，眸光落在不远处，某个煞风景的人正拎了只酒壶，一步三晃悠的朝着他们这处行来。
　　曲终舞毕，天苍弈眸里氲氤的白雾散去，他支起左手拖住下颌，右手则依旧停留在凤尾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饶有兴致地看向正艰难的向着自己走来的白陆，他不禁叹服，醉仙翁亲酿的酒果真是名不虚传，能叫历来自诩千杯不醉的白陆醉成这般东倒西歪，那可想而知，琼苍殿里剩下的那群人铁定是无一例外全部醉得不省人事了。
　　蝶羽上前欲要扶上白陆一把，不想却叫他推拒在一旁，不解的与立在天苍弈身后的冷塽对望一眼，再看白陆仍旧是兀自摇晃着身形朝着天苍弈走近。
　　“别以为你打得那什么主意，我猜不出来！”
　　砰地一声！白陆将仍剩下大半壶佳酿的白玉葫芦使劲扣在天苍弈面前的石案上，溅出来几滴刚好洒在他于凤尾琴上抚弄的修长手指上。
　　四溢的酒香弥漫，天苍弈从容的回望着一副自以为已将他看个通透的白陆，不以为意的抿唇一笑，静候他的下文。
　　白陆逼视着天苍弈，有时候真想一拳打碎了他那坚实的面具，认识他少说也有一万六千多年了，可自从万年前他被冠上了与自己相同的天族皇子身份后，他就再没见他发自真心的对待过谁，当然这得除却小七。
　　他从来都知道，小七于他而言是意义非凡的存在，这世间无人可以比拟。对于小七，他有了近乎病态的偏执，或许真的是孤独了太久，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住，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放弃，就算是为此赌上一切也不在乎，包括用自己的神元作保、鲜血为祭，强行扭转乾坤，重塑她破碎的灵魂。那烙刻在他与小七手臂上寓意着生死不离的咒印，不仅仅是为了桎梏住小七而存在，更为了保她无恙，他用他那一半传承自魔族的血统为契，与小七缔结下生死不离的约，一直以来，若不是他一再的耗费自身的神力、修为以及鲜血，替她滋养且修补她那堪称残破的灵魂，恐怕小七早该魂飞魄散了吧。
　　假使小七是一株桃花，那么他就是那供给、滋养着她却得不到雨露灌溉的土壤，倘若有一天养分耗尽、或是干涸了，那么等待着他与小七的结局将会是什么呢？生死不离，当真要生死不离么？
　　火红的无忧花飘落在纯白的石案上，沐浴了焦色的凤尾琴流泻出来的琴音洗礼，变幻作浴火似得蝶，予风中飞舞数周后，逐一幻灭成灰烬。
　　沉默良久的白陆，终是败下阵来，也罢，自认识他以来，他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不知后悔为何物的主。
　　“你一早便得知了冉辰洛会来神境，所以才事先将小七藏起来是吗？”
　　“他此番不过是来探个虚实罢了。”天苍弈顿下抚琴的动作，沉若黑夜的眸里乍现冰冷的寒芒，浓郁的深蓝覆尽他的眼底。
　　一句话惊得白陆醉意去了大半：“莫非你已见过他了？！”
　　天苍弈任凭吞噬他灵台清明的蓝色浪潮肆虐，对于白陆的揣测既不否认也不确认：“妖王毕竟是妖王，他若真打定了主意来要人，我就是真心想藏也定然藏她不住。”
　　“我原以为你今日借故不出席妖王的洗尘宴，是有意避开不与其碰面。”
　　隔着一方石案白陆看不清天苍弈脸上此刻盘踞的神情究竟是沉着还是迷惘，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他一屁股坐下来，将面前盛着桃花醉的白玉葫芦尽量推得离自己远些，那老儿酿酒的本事当真是不同凡响，眼下就算只是闻一闻这馥郁的酒香，他都能酝酿出足以将他放倒的醉意来。
　　天苍弈轻飘飘的看了白陆一眼道：“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有这样滑稽的一面。”
　　白陆干咳一声：“眼下，最让我好奇的是--究竟是冉辰洛大张旗鼓前来找你兴师问罪，还是你幡然醒悟前去坦诚罪行？”
　　闻言，天苍弈丢给八卦的白陆一个凉飕飕的眼角：“诚然负了你的大好期盼，他并未前来找我，我也未去寻他，不过是在天君那处偶然遇上罢了。”
　　“估摸你俩的这回偶遇就是所谓必然了，是命定的际会。再者，冉辰洛此行的目的似乎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假借女娲石之名，目的无外乎确认她的魂魄是否在我手中。”
　　天苍弈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同那抹倨傲的弧度席卷而来的是一股铺天盖地的张狂怒意，那愤怒的源头是一抹刻进去神识的紫色身影。
　　消失的魔界么？哼，他以为他冉辰洛能找到的线索，他天苍弈就找不到么！
　　融融月光下，隶属夜晚的静谧叫这突生的怒潮搅得粉碎，白陆意识到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那因为某人而注定了将要敌对的两人已开始了交锋。
　　蝶羽立在冷塽边上，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冷塽微微侧首，他明白这样的殿下让她不安。回想自下定决心离开极北追随殿下以来，他接触到的殿下从来都是从容、睿智、冷静的，可如今。。。虽然那刹那的仓惶极为隐忍，但是他捕捉到了。
　　灵台划过一丝警敏，天苍弈抬眸瞧见一朵明显殊于其它冉冉飘落的无忧花正垂直下坠，眼看它就要掉进去那口径狭小的白玉葫芦，忙伸手将其握住，冰蓝的光晕散开，摊开手掌它已变为一瓣忘却了曾经、褪去了色泽的桃花。
　　“小，小七！”白陆诧异的望着天苍弈手心里躺着的那枚已然蔫了一半的小桃花，惊呼出声。
　　“难怪颉颃他寻遍了神境所有的角落，也没能找出来殿下您究竟将小七发配去了哪里面壁思过。”蝶羽着实佩服自家殿下那怪异且层出不穷的整人方式，居然会把小七变作无忧花，任她开在此无忧无扰之地汲取日月之精华五日之久。
　　“想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破开我禁住她的仙障，也难怪她会落得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天苍弈眼底汹涌的蓝尽数褪尽，恢复成以往的墨色，不难看出，他的心中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