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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夏天越来越热,叫人烦躁,在公司第一部独立产出的电影成形前夜,徐准给宋承打了电话,照例一番油腔滑调之后,对宋承说,“宋承,我能拥抱一下你吗,就一下……”

      宋承也照旧对徐准挺冷淡又挺温柔地说,“徐准,听话,安心工作,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哄小孩一样。

      徐准在那头呵呵了一声,挂掉电话。

      宋承待在家越想越不对劲,到底怎么个不对劲法,他也说不上来。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情人之间的默契吧。徐准在电话里听不出什么异样,宋承也完全不知道今天对徐准公司来讲是一个怎样重大的日子,但就是莫名地为徐准感到焦虑。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在台灯前坐了二十来分钟,起身去厨房,不到一刻钟,利落地收拾出了一个保温食盒,拿了张徐准给过他的名片,一路提溜着饭盒噌噌下楼,上了辆家门口的出租车。

      徐准工作的地点宋承虽然没怎么去过,但是叫出租车开到那儿,把名片往前台一递,居然也受到了挺热情礼貌的对待,可见这公司风气不错。由一个衣着打扮十分自由新潮的二十来岁小姑娘给宋承引路,带他去找他们徐总。一路上小姑娘热心地跟宋承介绍了他们公司,顺便询问宋承的名字,虽然宋承衣着普通,但能拿着名片来找他们老板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等听到宋承用好听的声音回答道,“啊,我叫宋承。”小姑娘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宋承摸了摸脸,心虚地说,“你认识我?”

      岂止认识,他们那个传说中从未露过面的驯夫有方凶悍老板娘,在全公司上下流传了一两年的最火热八卦男主角,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这公司所在的院子里房间特别多,虽然是老式的A城大宅院,可是装修简洁,室内设计大方,用色以纯白为主,加点金属和钢化玻璃点缀,充满了现代气质。地上七扭八弯缠的都是电线,堆的都是器材,光负责收拾整理的工作人员和清洁阿姨就有十好几个。小姑娘一路护送宋承好似穿越热带丛林,待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就不肯再跟宋承走下去了。只是指着走廊尽头那条道说,“宋老师你往走廊里一直走,走到头估计就能看见徐总了。徐总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听谢总说,这段时间徐总闭关,公司上下,包括谢总自己,都不许去打扰他。说是徐总要一个人负责为公司第一部电影作最后拍板呢。”

      “噢,好的,谢谢你。”宋承跟她握手道别,只觉徐准公司招募的员工都不错,从前遇到的徐幼,还有刚才的前台,和现在身边这个小姑娘,都是挺善良的人。他一个人站在拐角楼,往那条被形容得幽深莫测的走廊里望了望,扶一下棒球帽沿,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忽然刚才那跟他告别了的小姑娘,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把撞到宋承身上,随后站定,跟宋承做了个现下年轻人流行的手势说,“宋老师加油!”又慌慌忙忙地跑走了。

      搅得宋承一头雾水。这声加油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也并没有和这小姑娘说过自己是老师,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承顺着那走廊一步步走,走到尽头,果然在拐角那条纯白小道上发现了独自蹲着的徐准。一个人捂着胃,把脸埋到膝盖,背靠玻璃墙,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从手肘遮挡露出来的那一点面颊皮肤,可以看出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湿了黑发。虽然有中央空调,可从宋承所在的侧面能看到,汗水还是湿透了他衬衣,薄薄一块透明的布,紧紧贴到背上。

      宋承默默在原地停下,在与徐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把饭盒放下来。

      “走开。”徐准听到脚步声,不耐地转了一下头,他视线低,只能看到一双教和一份饭盒,极力忍着疼,厌烦地道,“不是跟你们说了我不吃吗。”

      宋承沉默了,他正垂头组织着语言,想自己该对徐准说,吃一点吧,对身体好。还是该和徐准说,幸好我猜到你没吃饭,在来时从家里给你带了胃药。

      徐准见他还不走就真的很烦,他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持续了好几天了,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这时就不顾什么领导风度了,这是纯私人空间被打扰的厌恶和愤怒。抓起手边一只文件夹,就朝宋承砸去,“谢东到底有没有教过你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

      那只文件夹还挺重的,砸到宋承脚面上,惹得宋承退后了一步。徐准用余光扫到就这样还不能把人赶走,顿时一撑玻璃墙壁站起来,“哪个人事叫你来……”待抬起头看到棒球帽墨镜全副武装包裹下的宋承,身体僵硬了。

      “呃,没有人叫我来,我自己来的。”宋承不知道该说什么,徐准这汗涔涔的模样真挺可怜,他想了一会儿,合情且合理地建议道,“要不我先走,饭盒和药留在这里,你自己在这再待一会。”

      转身想离开,徐准从后面扑过来,十几米的距离,他一秒钟就扑过来了,靠近后一把死死牵住宋承手。头也不回,使劲把宋承往他原来蹲的那块地界儿拉,好像生怕宋承因此跑了。一边嘴里小声说话。宋承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说的好像是什么,“老天拿你来折磨我。”

      徐准把宋承牵到自己拿一小块地盘,又背靠墙壁蹲下去了。捂着胃,把手肘搁到膝盖上,低头一眼也看都不看宋承。

      他是病人,正病着,病的时候就想老师过来照顾他,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宋承,本能地想推开他,又不想放他走,就好像生病的小孩看到了可以撒娇的家长,因此而变得更加暴躁易怒和别扭。

      宋承只觉得徐准像条任性的猫狗一样,磨蹭磨蹭着绳子,把自己弄了过来,却又不理会自己。不明白徐准在搞什么,就好像今天那个忽然跑过来跟自己说加油的小姑娘,一样地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看来这代沟还真是有,大概年轻人的脑回路,真的和他的不同。

      他枯站了许久也没见徐准有想要跟他说句话的意思,叹口气,重新返回去,立到食盒边。在想要弯腰提起食盒之间,忽然摘下头上的棒球帽和墨镜,对徐准摊开两手说,“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抱吗,过来抱吧。”

      徐准将信将疑地瞧了宋承一眼,好像对宋承忽然这么温暖,感到不可信任。然而最终他还是想起来了这是他老师,他老师都不疼他,还有谁疼他呢。两腿一瞪跳起来扑过去,拦腰将宋承狠狠抱住。

      宋承轻轻地亲了下徐准的耳朵,摸着他头发说,“徐准,你多大,我总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徐准毫无廉耻,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个孩子。”

      “我最近养了很多东西,”宋承说。养花啊,养鱼啊,都养得很上心。难免拿徐准跟他那些宠物对比,“你像是我额外养的一条小猫小狗。”可活泛,可闹腾,每天要为他担忧那么多心事。

      他说徐准像条狗也就罢了,还加个小字,徐准好歹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可两人都不觉得彼此肉麻,徐准甚至还很入港地,认真跟他老师反驳,“见过我这么帅的小狗吗?”

      宋承就笑出声来。他常年教书,声音底子好,笑起来也有种低沉的好听,在空旷纯白的玻璃走廊里低徊。

      相互玩笑几句,把气氛缓和下来,宋承拉徐准到旁边地上坐下,特别强调,叫徐准别蹲着了,姿态太难看。坐定后,先喂徐准就温水吃了药。再打开食盒,把东西一样一样都摆出来,一小份一小份,照顾徐准慢慢地吃。

      他带了今天晚饭时刚做出来的新鲜皮蛋粥和鸡汤,皮蛋粥煮得软,一粒一粒黑白分明,鸡汤煨得透,亮澄澄全是精华。把烧得烂熟的鸡肉都捞出来,选了几块能啃的胸脯和鸡腿,额外用一小盅盛着。配餐的主菜是炸小黄鱼和素炒油麦菜,咸咸的很下粥,另外几碟淡口味凉菜,是他来前在路边超市临时买的,吃时让徐准搁在粥里裹一裹,再下咽,就不会闹胃痛。饭盒最底层是切好块的水果和糯米糕,米糕临时拿来凑数用的,徐准大概不会喜欢,偏甜,沾染了南方口味。

      徐准好了伤疤就忘掉胃痛,食盒盖子一揭开,那饭食温热诱人。真他吗的贤惠啊,徐准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感叹道,赚到了。宋承递给他竹筷和勺子,徐准一端起碗来,就狼吞虎咽。宋承在旁边看着都替他疼,“慢点吃。”到最后不得不强行掰下徐准手腕说,“别吃了,”夺过徐准粥碗,放在地上,“你跟我说会话,边说边吃,这样能慢点。”

      徐准就得瑟了,老师疼他呢。连熬了几夜,青胡茬未修干净的下巴,有些坏坏的味道,“那我陪老师聊天,老师要负责喂我。”

      “……”这种无理取闹宋承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他低头收拾被徐准长手长脚碰乱的餐具,慢慢说,“还好我们上次去医院检查,你得的不是什么大病,胃病要靠养,我曾经也胃弱过一阵,后来自己慢慢地养好了。”

      徐准继续占他便宜,猴上去,“你这不是正在养我。”

      宋承推开他毛手毛脚,“别乱动,去吃饭。”

      徐准就安静下来放缓速度吃饭,两人一块在地板上坐着,其实也没有说更多出格的话,但气氛里就是莫名透着股腻歪。饭至最末徐准放下筷子,推碗说,“其实我这几天是……”

      “我知道,”宋承说,“你工作忙,压力大,刚才进来时,给我带路的小姑娘跟我提过。”

      徐准就吧嗒住了嘴。宋承把一包湿巾扔过去,徐准打开来擦净脸和手,盯地面,有些颓丧,卸下盔甲似的说,“宋承,我不是神。外面那些人,他们看我跟看神一样,以为我无所不能。可是我不是,我不是神。我也会害怕失败,无法确保事事都能成功,所有风险背负在我一个人身上,一切未来不可把握的不确定性,都让我充满了痛苦。”

      他讲完还抬起头看宋承,用他那张在演艺圈里说不上特别英俊,但就是让宋承无法抗拒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人,好像是在问他,宋承,你明白吗?

      当导演是个风险特别高的活,有点类似赌徒游戏,有时再怎么遵循市场规律都没用,卖不出去就是卖不出去,票房黑马或是万人唾骂,都只在一线之间。徐准又嚣张,过分透支了自己的张扬,这样的生活方式好像在高空走钢索,给他提供支撑的只有手中的电影而已,每一部都不能出差错,然后他才能有资本,继续与全世界对抗。

      从前每拍一部电影,到最后剪辑定型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崩溃一次,几要成为一种心理障碍。所以他次次要闭关,不见任何人。这回本不是他的作品,但他们签的导演和剪辑师一起在最后关头怂了,不敢背负起新公司试水之作的责任,硬是要把徐准这个挂名监制推上去把关。这导演只比徐准小两岁,却已经被徐准暗地里赞助着在国外电影学院培养了四五年,算是徐准的门生。闷头只懂拍片的文艺青年一个,对票房和市场实在没有信心。于是徐准便不得不亲自上阵,将那剪电影时崩溃性的痛苦又体验了一次。

      这些破事宋承实在是不懂。他侧过头,收拾剩下的残汤冷饭。“你只是饿了。”对徐准说,“其实我的时间也未必要耗在这些汤汤水水上面,但是你会饿,要吃,又永远学不会做,那我就只好帮你多做一点。”

      “至于其它的……你要跟我说,我也不懂。徐准,你是从小就看着我长大的,我有几斤几两,你知道得很清楚。老师要是真的是很有本事的人,也不会一辈子只在中学做个初中老师。我出身不好,没有能力,没法把你培养成官二代或者富二代,对于你工作上的事,帮不上忙。”

      “当然,我更不是生来就喜欢照顾你穿衣吃饭。只不过现在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而已。”宋承收完碗,把这些话说完,抬头看徐准呆成个蜡像,像是傻了,摸徐准额头,又探手下去摸徐准腹部说,“你别笑话我。我活到这个岁数,脸皮很厚的,什么都看开了,说出来这些,不觉得丢脸。你肚子还疼不疼?”

      徐准本来不言也不动,这时一笑破功,抓过宋承手说,“你那小样。”宋承久不被徐准沾身,这时从耳垂往下慢慢地脸红掉,徐准更加不肯放过他,“还说自己脸皮厚,我见过这些人里面,脸皮最薄,最不肯向现实妥协的就是你。”

      徐准有本事把任何正正经经谈谈心的话题,都歪到暧昧色情上去。宋承一路没跟他说话,徐准把人送到公司门口,把提着的食盒交到宋承手上,十分压迫性地把宋承推搡到一边说,“宋承,今天连那种示弱没志气的话我都对你说出来了,我不再有什么了,你看我的骄傲,全都被你剥光,一点都不剩了,你再不要我,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经常在宋承面前,摆出这么个黏糊德性,烂泥糊不上墙。宋承早都免疫,见怪不怪道,“你想要什么。”

      徐准看看四周,都是人,估计宋承肯定是不肯让他亲的,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抱一下。”

      宋承用不着四处张望,都知道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捂住嘴低咳一声,按低棒球帽檐,摊开手臂道,“过来,别说话,也别乱摸我衣服。”

      徐准其实根本没等宋承发话,就已经主动凑上去,手脚缠住人,闻到宋承身上轻微的香皂和汗水味道。他留恋那气息,于是就多抱了一会儿,果然没对宋承做什么多余的事,身旁人来人往的,也不避忌。

      他只是在今天才觉出这段爱情真正的好。宋承像一所老房子,结构异常简单,没有豪华修饰,有些冷清,有些闭塞,你只在里面住一天,发现不了他的好。可是你要在那里面住上一年,五年,十年,住进他心里去,然后才能发现,这所房子其实是那么温馨,那么妥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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