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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回到A城后徐准顺理成章地蹭住进了宋承家里。至少徐准是厚脸皮得挺顺理成章的,而宋承也没有认真反对。宋承心里压着的,是这么件事:这房子说到底是徐准的,他思量自己在这住了将近大半年,度过了刚来A城时的困难期,已经很是受益。再长期地白住下去,总不是个事,以后总要找机会搬走。现在高健离开了,他自己一个人独居,再多个人,没什么不方便的。徐准这个房主在这时提出要进来住几天,言辞又很恳切,宋承也就不太好意思,认真拉下脸来拒绝。

      反正宋承就是这龟毛性格,常常在鸡毛蒜皮小事上纠结和计较。其结果就是,每每让徐准有机可乘,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企图上得逞。

      话虽这么说,可徐准也懂得见好就收。住进来这几天,蹲到电脑面前,处理他那堆积如山的工作邮件时间多,真正调戏宋承的时间少。他一工作起来就显得专注,安分守己得很。而宋承寒假没课,又值年前,每天只有一件事:做大扫除。从阳台到厨房,把家里每一个卫生死角,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徐准键盘敲累了,蹬着滑椅滚轮,从书房门缝往外,望到宋承蹲在门外客厅地上,安静擦地板那侧脸,还真瞧出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从老家祭拜先祖回来后,两人关系仿佛又进了一步。他们俩关系一直就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进一步,但是真要说有什么进展,又完全谈不上。憋得徐准表面淡定无比,内心如狼似虎。

      宋承现在眼一睁就起床来做大扫除,他做清洁的时间,刚好就是徐准认真工作的时间。其它时候,比如一日三餐,出门买菜逛超市,晚上出去跑步打篮球,徐准都尽量争取跟宋承腻在一块儿。宋承大概是被徐准缠习惯了,渐渐也就斯德哥尔摩,忘记这么被缠着原本有多不自然。有次徐准沉浸于工作,忘记时间,宋承临出门前,还主动地叫了他。

      当时徐准转过头来看到抱着篮球的宋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摘下眼镜,倍儿贱地笑了一下,乐呵呵换上鞋,跟宋承出去。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估计当场马上就要快乐地摇起来。

      社区下面就是一小块公用篮球场,宋承平时在学校的体操场锻炼,偶尔上课来不及,回家后就到社区这个年代比较悠久的小篮球场锻炼。地方虽小可是五脏俱全,旁边来来往往打球踢球的小孩子和年轻学生很多。

      这么平凡的地方人们基本想不到会有什么稍有点名气的人物出没,徐准也就没费心遮掩,控着篮球满场跑来跑去。身体素质太好,脱到最后只剩一件衬衣,也不觉得冷。跑到三分线外大声喊宋承看他投篮,非常嚣张和肆意。

      从前宋承跟高健也在这里打过球,高健作为专业运动员,时常会让着宋承,有时发生肢体碰触,试探一下宋承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愿,发现没有,马上点到为止。名义上是在谈恋爱,但举止间总有种彬彬有礼的疏离。但徐准完全不会。在宋承面前,徐准好像天生就不懂得边界两个字怎么写。跑动中磕着撞着宋承,仿佛完全不在意,有时会故意打破游戏规则,贴身上去跟宋承抢球,各种犯规小动作不计其数。

      宋承在脑中这么一对比一走神,没留意到旁边飞来只充足了气的硬皮足球,将他整个脸颊撞偏,人也被砸得微微晃了一下。徐准当时就扔下球跑过来,“怎么了?”查看完了人没事,把球一摔,去找旁边跑来捡球的小兔崽子算账。把宋承汗颜得,扯着人胳膊试图把人给拉回来,“没事,只是灰尘砸进眼睛去里了,有些疼。”

      徐准闻言跑到球场边,从他们带出来的运动背包里,翻出纸巾和未拆封的纯净水,照顾着给宋承擦眼。擦完了仍然把差点砸伤人的熊孩子扯过来,“过来给他说声对不起。”现在的熊孩子都牛掰大发了,撇了撇嘴,硬是不开口。徐准就夺过那足球三两把玩花式,几招把人家小孩子折腾得要哭,背着手走到宋承面前,眼一闭嗓门一扯嚎道,“对不起……”

      宋承被这闹剧惊呆,“没事的,你把球拿走吧。”转头跟徐准说,“快还给他,徐准你多大?越活越回去了,跟小孩子计较。”

      徐准扬起头说,“嗯哼,人生在世,就是要这么快意恩仇,恩怨分明。”

      那脸上张扬的神色太过耀眼,难免让宋承想起从前像温吞水一样的高健。虽然温柔,但是却可以在这个篮球场里,毫无芥蒂地去吻其他人。他想,这两个人,高健和徐准,终究是有些很不一样。

      三十那天早上宋承一醒来,就看到徐准立在床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早。”

      卧室忽然冒出个大活人,这种鬼片既视感把宋承吓了一跳,“早。”抬眼瞧了瞧在一旁伺立的徐准,以及自己捂得不是很严实的睡衣,正准备艰难地掀开被子下床,徐准已经悠然拐了出去,“老师快起床来吃早饭吧。”

      宋承穿好衣服到客厅,餐桌上摆了一瓷盆枸杞清粥,徐准守在桌旁,充满期待地看他,“我做的。”旁边还有虾饺、汤包、春卷、金银馒头,各色寿司拼盘以及凉菜,徐准摸了摸鼻子,“这些不是我做的。”

      宋承执筷坐下来,正准备夸徐准两句,长大了,知道体谅家长的辛苦了,话到嘴边才发现不合适。

      这顿饭总之吃得很诡异。吃完徐准主动要求刷碗,宋承拦住,“你煮粥也辛苦了,我来吧。”事实证明宋老师高瞻远瞩,后来徐准试图帮忙洗碗的脑残行为,再一次证明了徐导毁厨房的功力有多惊人。

      徐大爷毕竟是来做客的,蹦跶累了就横到沙发上休息,宋承亲自收拾完餐桌,擦干地板,出来见到徐准正拆一副牌,表示要和老师一起打扑克。宋承摇手表示不打,徐准便又建议道,“那看电影?”把电视打开,调到电影频道,大过年的,频道里正在放一个挺热闹精致的歌舞大片,叫做九。徐准和宋承他们看到的这一段,正是片子里女主角,一个意大利大导演的妻子,唱着歌流泪哀嚎自己丈夫有多不忠,如何成天厮混在各色明星中间,风流多情。

      按说这片子里所拍导演的生活状态,正是很多男人毕生梦寐以求的理想,在过节期间放这种声色犬马的片子,还挺吸引人眼球的。可徐准就跟那遥控器握在手里会烫人似的,靠在沙发上手忙脚乱把电视按灭,“谁拍的,这么烂。”

      宋承笑看他摇了摇头,径自进入阳台,整理前几天洗完的床单和衣服。阳台上窗玻璃透过来的阳光明亮,一眨眼新的一年又来到了,这个新年和过去那个新年,过得很不相同。徐准和过去不一样了,宋承自己的心境也大有变化。至少,徐准现在是自顾自一头热,一头扎进了那种重拾初恋的纯情小男生状态,把自己烧成了冬天里的一把火,让宋承这种冷眼旁观的慢热派,觉得又好玩,又有点危险。

      因为徐准这光和热度都太厉害了,至少对宋承这种久不见阳光的人来说,过于耀眼。你要是和他靠得过近,即使再慢热,说不定哪天也会引火上身。只一个倏忽,就把自己给彻底点着。

      宋承到下午时操持家务累了,把椅子搬到阳台边上,裹被子里睡了个懒觉。徐准那个助理这小半年,时常跟蚂蚁搬家一样,一个劲往宋承屋里运送各种东西,弄得宋承做起家务来,工作量也大了不少。

      睡醒了发现徐准也在,他把笔记本电脑也抱过来了,又拖了块地毯,盘腿坐地毯上靠墙,隔着消音键盘膜,轻手轻脚打字。能射进户内的最后一抹下午阳光,斜斜照进来,有一小块遗留在了徐准身边,素色格子印花地毯上。

      宋承闭上眼睛,又睁开,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掀开被子说,“饿了没。”坐起来套上拖鞋准备要去做饭。

      徐准埋头打字说,“别做,一会咱们出去吃。”

      宋承回过头来想对徐准说,大过年的,全国人民年夜饭都没有出去吃的道理……可徐准已经盖上电脑,抓起车钥匙,利落地穿好外套,走过来牵宋承手,油门一踩就要杀出家门。

      宋承半道叫停,回屋换了身衣服,换了鞋。重新落好门锁,回身撞上徐准有些紧张不安惴惴的脸,拍上徐准肩膀,叹了口气。反正他这辈子都在纵容徐准,也不知道总共纵容了有多少回,也许并不差这一次。

      徐准仿佛受到鼓励,一路上把车开得倍儿顺溜,美其名曰享受A城一年只有一天的通畅交通,拧着方向盘,在车里大呼小叫。这是哪哪、那是哪哪、他和哪几个哥们在哪里发生过什么趣事,一件件都讲给宋承听,讲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宋承听了,除了感到好玩,还有有些羡慕,谁不羡慕年轻人的生机和活力呢,徐准虽然三十岁了,可总像个大孩子,永远变不老似的。

      开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城中酒吧街,徐准下车,拉宋承走进一家歇业酒吧后门。这是他们一帮朋友用来私人庆祝的地方,到场的大部分是各种原因有家不能回的单身精英青年,情侣只有少少几对。见徐准终于携带家眷来迟,一时都欢呼,十好几道香槟一起开,酒水洒了两人一身。

      酒吧灯光都开了,音乐震天响,一进场那热烈气氛就潮涌到灭顶。大家不认识宋承,只是围绕徐准。徐准就笑着紧抓宋承胳膊,把在场的各位向宋承一一作介绍,这是谁,某投行的经理,这是谁,某高校的教师。轮到介绍宋承时,只说,“这是宋承,我很尊敬的老师。”可在场的朋友都心知肚明,这是徐准很正式的家眷,徐准来时,提前都打好了招呼。

      大家都不想一个人在家过个苦闷年,又是这种相熟朋友间的私密聚会,因此都亲切自在得有如一家人。宋承许久没有被这么多人这么热情地对待过了,而且他们又真正都很快乐,都很优秀有礼貌,无拘无束、行酒作乐,真正是尽情享受大好年华。

      宋承接连被灌了好几杯酒,然后一伙人涌到舞池里,十几个人,分散在能容下两百来人的大舞池里,三两聚在一起聊天跳舞。有几个手熟的,上去摸乐器。然后架子鼓声音一响,又有人自愿爬上台做了歌手。因为在场的都是三张以上,所以唱的基本没有2000年以后的歌,都是些十几年前的经典老歌。唱得不好,不是什么专业水准,但只要那些齐秦张信哲之类的,熟悉的歌词随嗓音一唱响,瞬间就带大家回到了最美好的青春时代。

      酒吧老板在后面院子里摆了一长条自选餐桌,今年没有烟火令,政府允许民间适当燃放一些烟花爆竹,离酒吧近的一家广场,到点就有很绚烂的烟火表演。快到表演时间,大家都聚到院子里去看,徐准也来到宋承身边,问,“高兴吗。”

      宋承眼周微红,脸上还挂着方才被人说话逗出的笑,仔细想想,他人生里稍微浓墨重彩些的那几笔快乐,都是跟徐准有关。酒意上来,也就干脆点头道,“高兴。”

      徐准把手伸给他说,“来,我带你去看烟火。”

      别人看烟火都在院子里,就着红酒烤肉和生鱼片一起看,徐准则将人带到了屋顶,说,“其实我还想带你去看日出,去赛道上飙车,陪你做很多其它事。不过我想到你还是最怕孤独,所以带你来到了这里。”

      宋承想说我不柔弱,去哪里都不需要你带,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为我做这些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方才被灌下的那几杯过量烈酒,让他嘴唇发麻,头也微微眩晕。靠在防护栏边把手搭上去,仍然有些站立不稳。

      礼花在他们头顶炸开,一朵一朵迅疾地燃放了然后又消逝,是美好得不属于人间的景致。酒吧只有两层,屋顶很矮,从楼下院子里传来的欢呼声,可以很清晰地传达到耳边。他们只需要从防护栏上俯身出去,就可以看到院中情景。今天A城空气质量好,可以挤到户外畅快呼吸,一群人就着走廊旁的照明灯,把架子鼓和其它几件电子乐器都搬了出来,普遍喝多,敲着鼓弹着琴,嗷嗷狼嚎。

      他们这群朋友里面异性恋不多,同性恋也不少,很来了几对同性情侣,珍惜这良辰美景,当场抱着相互啃咬起来,惹得围观人员举高手臂作大猩猩状喝彩。宋承斜着醉眼看了一会,就不想看了,转过身来背着栏杆,仰望头顶烟花吐酒气。

      这种大型礼花表演十五分钟是一个高潮,前一轮刚歇过,后一轮又起,烟火划破夜空,尖锐的呼啸声刺得人心脏痛,然后砰地炸开,落下那满天绚烂,真是美好,美得让人想要落泪。整座酒吧,甚至整座城都被这些火花带动,光从那种让人动容的气氛,你就能感到,有千家万户,还守在这座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推开了门窗,陪你一起惊叹,一起喝彩。至最高潮时,徐准也已把宋承逼到了屋顶边缘,一个晦暗的小角落里,“宋承,你知道接下来,我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吗。”

      宋承似笑非笑地看他,打了个酒嗝,“我知道。”

      徐准接着问道,“那你允不允许?”

      宋承摇头道,“不允许。”

      徐准抓住了宋承手,“宋承,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无论有多怨恨我,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我。那就不要舍下我,好好地抓住我的手,以后这下半辈子,都和我一起过。”

      深情是一种品格,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有些人就是没有这样的品格,徐准是其中典型。他的爱也许终其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么深,但是真挚,明亮,热烈,就像这漫天的烟火一样,在激情迸发出来的那一瞬间,足够诱惑人心志,使人心荡神摇。

      可是宋承推开徐准说,“徐准,我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如果我答应了你,这就像拳击场上,让两个根本不同重量级的选手去打架,太不公平。我们两人放在天平两端的东西太不平衡,在这场比赛中,你要是输了,输的只是一瞬,我要是输了,输的就是一生。”

      “你看,我就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我这种人,其实挺没劲的,不值得你这么热烈地去追求,这么虔诚来对我。徐准,你很美好,哪怕你做错了事,你也是我养大的孩子,在我心中,照样很美好。你还有大把好人生,不值得浪费在我身上。我的感情和你的感情太不对等了,我的感情太重,会压垮你,那不公平。你永远觉得对不起我,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不得不去对我好。而我永远患得患失,得到了你,又害怕失去你,始终没法百分百地信任你。这样的感情有意思吗?”

      “所以我们两个是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你今天来问我这件事,问我答不答应,我觉得,不是我应该好好想想,我很久以前就想过了,想得很透彻。而是你自己,仍然想得过于简单,应该回去好好再想想,我究竟该不该答应。”

      徐准眼睛里原本有着非常张扬夺目的光,随宋承讲话渐渐熄灭。他被宋承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要不是内心质地坚硬,也许真的会哭出来。他望着刚刚毫不犹豫拒绝掉了他的宋承,真地有些想要控诉般地说道,“爱你就好像把自己的心放到刀山上,一刀一刀地磨。宋承,你以为你对别人都很温柔,其实你最残忍了。”

      宋承只是望着他,眼里波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徐准乍被拒绝,受不了,背着手想要下楼,走到一半忽然回转身来,抓住头脑中那灵光一闪,跑到宋承身边,抓起宋承手腕说,“可是就算,就算我们最终会因为不合适而分开,就算你说的理由都很对,都很现实,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究竟想不想要这段感情?我不知道什么一瞬一生,我只知道,如果不能好好把握今晚这一瞬,我真的会从此后悔一生。你不相信我的爱也好,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相信,只需要你在这一刻敢赌。我已经把我的尊严和感情,全都抛在你脚下了,那你究竟,又有没有这个胆量,愿不愿意,跟我赌这一生?”

      宋承湿乎乎的眼珠盯着徐准,仿佛在思索,一直没有说话。忽然就笑了,一张嘴,那染酒的辛辣气味挺冲人的,“徐准,你以为我这些年来,都是为了什么?我早就开赌了,在十六年前,从我把你捡回家的那一刻起。”

      徐准仿佛看见黎明最黑暗那一刻过后的曙光,满怀希望和不可置信,抖着身体紧握宋承手指,朝宋承靠近。两人最终接吻,宋承在徐准唇舌间,软软地呢喃道,“要跟我比胆量,徐准你还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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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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