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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碧色寨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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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视,涂满碧色,奶黄,褐色。
彝族老太端坐在奶黄色法式建筑前的木椅上,碧色苍穹下的老旧时钟早已走失了时间,老太黢黑干瘪的手捧住一杯褐色的咖啡,轻柔地,虔诚地。我想,只有杯中不时飘散出的雾色香气才能让我们一窥时空的秘密。这极不协调的撞色主义,承载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鸣笛声从远处响起,昔日准点的列车却再也不会经过这里。站台上的时钟开始回转,奢靡的幻象蒙蔽我的眼睛,我忘了她早已铅华洗尽。
小城之事,斑驳回忆。碧色寨,中国最早的火车站之一,由法国人修建,因其东依郁郁葱葱的犁耙山,西邻碧波荡漾的长桥海而由此得名,其地势靠近蒙自海关和个旧锡矿,便于法国人掠夺资源。据当地老人回忆,在碧色寨的全盛之时,整个小镇彻夜不息,灯火通明,数不清的酒坊洋楼传来外国歌女的声音,工人们在码头站台上将大锡、大米、毛皮等物资装车,喧嚣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这个曾经被称为西南“小香港”的小镇曾有国内18个省,108个县的游民和商人,跑来这里闯荡,洋人,商贾,工人随处可见,美孚石油公司、亚细亚水火油公司、加波公司等无数中外大公司在碧色寨建立了转运站。
法国人创造了她,让她迷失在了欧蕾咖啡的浓香中,热爱她,让她享受着上流社会贵妇般的精致生活,赞美她,把她当做波旁王朝皇冠上的祖母绿宝石。矿产与利润,丑恶扭曲着的欲望被虚伪的繁荣包裹住,使她的柔软外表下隐藏锋利的刃,浑然不知地插入了母亲的□□。碧色寨,这个生于云南五色土地上的单纯女孩,此刻被涂以精致的妆容,身着华服,乘着当时最快的火车,交错于那个记忆斑驳的年代。万人簇拥的面具后却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和背弃的悔恨。
1940年,为了防止已占领越南的日军长驱直入,北侵云南腹地,政府下令拆除碧色寨至河口177公里长的铁轨,炸毁中越铁路大桥。碧色寨至此消失在历史的记忆中。
她褪下洋裙,换回彝装,重新耕作于故土,只有不时火车鸣笛的幻听会勾起她飘散已久的思绪,而她的青春早已消失在那个浮花浪蕊的年代。
碧色寨,她深知存在是个美丽的错误,于是让落幕也变得永恒。
我挥别了她,乘坐穿越百年的小火车回到了起点。老旧时钟再次停下,木椅上的老人早已不见踪影,一杯咖啡却还放在那里。法国人未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什么记忆,却留下了每日一杯咖啡的习惯。一群彝族姑娘嬉闹着去赶集,五色裙摆上的彩珠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发现我之后投来明媚的微笑,意味深长。
我背起行囊,想要挥别这段奇妙的时光,咖啡的浓香却始终充满我的鼻腔。微风过后,远处传来火车磨擦铁轨的低响。
小城之市——碧色寨,变成了蛰伏在我记忆深处的一只猫咪,闪烁着她绿瞳里幽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