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晴空（九夏）

5、第5章

　　
　　我看到浣君的时候，她正被武帝拥在怀中，嘴角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清冷笑容。任谁看来，他们都是如此和谐的一对壁人。
　　我心头一震，眼前阵阵发黑。
　　——她毕竟已忘了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个抱着她的人，本该是我。
　　她对着微笑的，本该是我。
　　可她看我的样子，却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本知道后果，我本知道这一切。
　　可我为何还是如此痛苦？
　　自把她从雪山上救下来的那一日，我就心里有数，她在雪山上修练云冰魔功，走火入魔，损伤了脑力，只怕对以后大有影响。
　　但我没想到，这个影响——竟是她不再记得我。
　　当浣君醒来的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睛，竟是一片清明陌生。那一日，我抱着浣君，心痛如绞。
　　也许，我不该执意要修练这上古魔功，浣君分明是怕我出事，才偷偷盗走云冰秘笈，跑到雪山上悄悄修练。她是想先为我试探一下这魔功的修练路数吧？
　　我的浣君啊，你不肯让我置身危险，却将自己投入这死劫之中！
　　我无法面对浣君天真而生疏的神情，狂奔而去。
　　我要找到当世最好的神医，把她救回来。
　　我要找回那个甜蜜依人的浣君。
　　可我没想到，当我请来武林神医白雪萧，回到故乡的时候，浣君竟已离去。
　　他们说，她嫁给了武帝，我的结义兄长。
　　我不敢置信，急赴武帝宫，可我看到的，却是他二人甜蜜微笑的双双俪影。
　　我心惊痛零乱，颤抖着为他们抚琴祝福。
　　我和浣君的爱，本是我心头一个甜蜜的秘密。可现在却成了一把剜心的钢刀！
　　义兄不知缘故，还笑着谢我。
　　可我已忍受到无可忍的边缘，我终于如断弦一般崩溃。
　　义兄自然颇为关心，浣君也来看过我两次。我看着她生疏而客套的神情，突然生出一个狂热的念头——
　　不，我不能失去她，就算她忘了我，我也要——把她从武帝手中夺回！
　　她以前爱我，我要让她以后还是爱我。
　　一如我的预料，用尽心力之下，我得回了我的浣君。但随即而来的，就是兄长的追杀和逃亡天涯的狼狈。
　　我不能保全浣君，我竟不能保全浣君！
　　好几次，她在追兵的迫击中险险受伤，我看她如一朵风干的花一般逐渐憔悴，着实不忍。但她却温柔笑着，一脸无悔。
　　我忽然明白，我虽爱她，能带给她的却只有凶险与毁灭。
　　我深知武帝的性情，更是明白，他绝无可能放过我们。
　　我可以去死，但我的浣君，我的浣君呀……我怎能让她的如花美质，沉埋黄土！
　　所以，我决定——放弃。
　　我甚至成了武林中著名的□□，浣君看着我的眼神，痛心而绝望。
　　但这就是我要的。我得让武帝看不起我，得让浣君处境狼狈。这样，他或会杀我，却不屑再杀浣君。
　　武帝的追杀越迫越紧，我虽全力对战，却是不敌。
　　不，我可以死，浣君不可以。
　　我横下心，把浣君献给武帝，自己却跳入海中。
　　向来，我都很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跳海虽是凶险，或者却是我唯一的生路。
　　浣君，你就当我是个胆小无耻的男人吧。我只求保住你的性命，也许，老天会给我们一个重逢的机会。
　　世事虽不如我的预计一般理想，却也不算绝路——我被南海玉魔所救，重伤之下，武功却只剩了三分。
　　玉魔向我隐约暗示，希望结为夫妻。
　　她是个骄傲异常的女子，口中虽说着这等温柔缠绵的话语，手上却微微按着剑。
　　我心里自然有数，只要一个不允，这美丽冷酷的女人就会用剑斩下我的头颅。
　　但我不可以死，我要留着命去救浣君。
　　所以我同意了这门婚事。
　　想不到武帝还是找上门来，更想不到骄傲无情的玉魔，竟会为了我与武帝决战。
　　玉魔毕竟不是武帝的对手，生死危急的瞬间，不知为何，我想也不想，冲上去挡住那致命的一剑。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是个自私无情的人，但我居然为了救她，冲出去挡剑。
　　也许，我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潇洒。
　　天旋地转，这一次，我只怕终将不免一死。
　　义兄愤怒地折剑而去，玉魔对着我流泪。原来，她毕竟也有着世间小女儿一般的缠绵情致。
　　但，她不是我要的那一个。
　　我就算要死去，灵魂也要飘回浣君身边。
　　所以，对不起——
　　我对玉魔笑了笑，纵身投向高崖下暗沉的海洋。
　　巨浪迅速地卷走了我的身躯。
　　昏沉中，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隐约的念头。
　　浣君，这一次我若侥幸不死，无论如何，我要回到你身边。
　　即使，你对我已经愤怒而绝望。
　　我不是好人，但我待你之心，生死不移。
　　浣君，你一定等着我。
　　
　　我忽然记起初见浣君的桃花三月。
　　她穿着一身酒红衫子，舞在桃花春风里。却比桃花还要醉人。
　　浣君曾经伏在我怀中，娇痴地问我：“晖，如果我不好看了，又穷又病，你还会认得我吗？”
　　我温柔地亲吻她：“只要是你，我的浣君。”
　　她似乎被我亲的有些痒，吃吃娇笑起来。
　　我轻声反问：“如果我也不好看了，或者干脆扮得又老又丑，你还会认得我吗？”
　　她美丽的脸上泛过一丝娇红：“我呀——偏偏要装成不认得。”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如果真这样，想必你有你的苦衷。我又何苦说穿？不过，只要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所以，浣君，我愿做你身边微不足道的飞灰与尘土。
　　我只要——守在你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