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待溪南荷芰满》和歌

3、离山春值雪

　　当忠心耿耿的老仆都“变节”相向，覃珥便有孤掌难鸣的预感。

　　果不其然，未过三日，殷长週便派人前来相接，福伯福婶将她平日常用的物件早已打包齐整，送上马车，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覃珥狠下心来不再回头望，两位老者方才眼泪汪汪地回转。

　　此去路程颇远，从阜城向东还得经过数百里，才能到殷长週大军所驻扎之处。覃珥坐在车中颠簸了数十日，方才抵达栗西的首府，昌平。

　　昌平城门口早已有人等候，那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面貌忠厚，随行的军士亲热地与他交谈，覃珥料他必是殷长週的亲信之人。见礼之后，方知那人乃是殷长週的大管家，李真。

　　“覃公子，亲王早已吩咐下来，请您在府中安歇。”

　　“这如何使得，”覃珥早在一路上便想过，虽有祖父盛名，但自己毕竟太过年轻，多数是从小吏做起，这一来便居住在王府之中，未免有些招眼，“只需将我安置在府衙，有间房屋休息即可。”

　　李真看着这清秀少年，不禁想起了自家主子年少的时候，笑道，“公子无须客气，我家王爷那日回转，亲自嘱咐我，一定要将公子安顿在府中，仔细照料。公子，您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只需招呼我老李即可。”

　　说罢，笑着跳上车，与御夫坐在一起，往王府去了。

　　如今这衡南王府，乃是一位巨商的宅院，经年的战乱让昌平破败不堪，那位巨商与家人早已在战乱中去世，空余了这座宅院。

　　李真为覃珥安置的房间，宽敞明亮，整洁得体，除了必须的物品，倒也没有繁华的摆设，只是覃珥瞧那房屋的细致之处，雕有兰芝香草等图案，倒像以前是小姐的闺房。她也并没多想，此次出山，自然不能坠了自家祖父的名头，否则只怕祖父托梦也要来骂她。只想尽快安顿下来，前去拜见殷长週，领得具体事务。

　　即便是尽快，待得她把物品书籍大概地放置好，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廊下已经开始掌灯，忽闻门前一阵热闹，覃珥抬睛便看到殷长週大步走了进来。他的长发高高地束起，身披整套的盔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气势逼人。细细看去，盔甲下的银袍，隐约有金丝闪烁，英武贵气。他随手将头盔递给李真，快步迎向覃珥，大笑，“你可总算来了。”

　　他温柔愉悦的眸中倒映着灯光，盈盈动人，却又丝毫不损他的阳刚之气，覃珥心中暗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奈何色相太迷人，忙垂下眼帘，“见过王爷。”

　　“不用这么客气了，”殷长週紧紧托住她的手臂，高兴地上下打量她，“你就那这儿当做自己家中，切勿拘束。“见她额鬓细细的汗迹，“一路奔波辛苦了，可是尚未沐浴？”

　　“是，”覃珥想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携带了许多书籍，规整需要些时间。”

　　殷长週见她一本正经的小脸上难藏窘迫，顿起促狭之心，“来，我带你前去沐浴。如今我也是一身大汗，不如先洗尘，再为你接风。”

　　“啊？”覃珥吓得两眼发直，“这……这……这如何使得。”

　　“这有何使不得，”殷长昭尾随而来，见到覃珥颇为高兴，他终于可逃离那些令他头大万分的民生琐事，“总不能我们一身臭汗，为你接风。你们读书人不是最推崇风雅吗？”

　　覃珥鬓角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殷长週哈哈大笑，“好了，我们这些武人粗鲁惯了。我让李真为你安排。稍后，我等为你设宴。”说完大步流星地去了。

　　不一会儿，侍女提来热水，搬来一个偌大的浴桶，还奉上香夷皂角之物。“请公子沐浴，奴婢就在门外，公子若有任何需要，可唤奴婢进来.”说完恭敬地退出房门之外。

　　覃珥惊魂未定，将所有门窗都仔细锁上，垂帘拉紧，方才敢沐浴，宽衣时才发现内衣居然湿透。

　　清洗完，用布条仔细将胸前裹好，换上一身布衣长袍，居然又出了一身细汗。覃珥心中忧愁，这要是到了酷夏又该如何是好？

　　明日愁来明日愁，得过今朝过今朝。

　　覃珥苦中作乐，跟随侍女前往正厅。他们具已等候在那里。厅中并未像宫中设宴那样豪华，反而众人围坐在一起，很是亲密和乐。

　　“来，与本王坐在一起。”殷长週遥遥招手。

　　您这不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么？覃珥暗自腹诽，却又不愿让他下不去台，只好坐在他与殷长昭之间。

　　“来，为你介绍一下，陈老，昌平司马，如今昌平多亏有他。才让我等不至于整日纠缠在此，寸步难行。陈老，这是覃珥，覃公嫡孙。”

　　“见过司马大人。”覃珥忙站起来行礼。

　　“好好，不必多礼。”陈司马是经年老吏，如何看不出殷长週的重视，原本对这少年还有轻视，不过既是覃公之孙，倒生出几分期待来。他此番好运道，得了衡南亲王的重视，在此百废待兴之时，正好有一番大作为，但他毕竟已年过五旬，如今事物繁忙，手下得力之人并不多，多有捉襟见肘的窘境，疲累不堪。若覃珥真有些本事，两厢得利，若覃珥不过浮夸之辈，找个地方供起来便是了。

　　一番宴席，各处心思。

　　覃珥心想他特意为我引见陈司马，必是忧虑我年少，恐不能服众，如此还得拿出些许手段来，先将这陈司马“拿下”，日后也好办事。有了这个念头，倒也忘记了哪些乱七八糟的担忧，与陈司马就昌平现况讨论了起来，说得陈司马两眼发亮，连连点头。

　　殷长昭乃是武将，本就不耐烦民生琐事，个性更是脱跳，被他七哥压着料理些政务，早已苦不堪言。如今见覃珥能将陈司马说得连连点头，可见自己的快活日子不久便可复得。巴不得覃珥与陈司马谈得越多越好。第二日早晨，竟然亲自守在府门，将覃珥送往官衙府邸。

　　而栗西初定，尚有流寇。次日，殷长昭便被殷长週带着剿匪去也。偌大个王府，仅余覃珥和一众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