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ranana

23、第二十三章

　　姚思思的新闻还有后续报道，某某报纸的某某记者拿到了身处看守所的姚思思的独家专访，姚思思对记者大谈自己与所谓干爹的关系，坦诚初入娱乐圈时确实透过不良竞争获得了些名誉，她还承认曾经因为嫉妒心作祟和言语口角迫害了某位男歌手，至于男歌手的姓名她并未透露，但是很多人都猜到了宋韶生身上。宋韶生忙于比赛排练，好事的记者就堵到了电视台里，想就姚思思的事采访他，宋韶生一个头两个大，这天来的记者太多，宋韶生躲在排练室里不敢出去。冯寂打电话给楼下保安，让他们上来清人。

　　“你过会儿直接回去还是要去哪里？我找我助理送送你。”冯寂也挺同情宋韶生的遭遇，便问了句，宋韶生说：“要去录音室。”

　　“哪儿的？等等……录音室？你要录专辑了？”

　　“不是，在给梁天闻做首歌，今天要去商量编曲。”

　　说曹操，曹操到，宋韶生才说完，梁天闻就出现了。他身后跟着茂声，宋韶生听小雪说，茂声顶替了青青的位置，应梁天闻母亲的要求在他身边照顾他，他是梁家的管家，大梁天闻整整十二岁，姓苏。

　　苏茂声看上去其实还很年轻，他说话声音很轻，无论是笑还是动作都很淡很轻，削弱了他五官带来的明艳锐利感。

　　“外面怎么那么多人？都来找宋先生的，因为姚小姐的事？”梁天闻明知故问，宋韶生无奈看他，且不说那个独家专访的记者是怎么回事，姚思思关进看守所还不是他一手搞出来的？

　　“梁少你怎么来了？保安来了吗？”

　　“我来接宋先生去录音室的，冯老师放不放人啊？”梁天闻笑着问，冯寂嗤笑了声：“他都排完了我还不放人，我这里又不是避难所。”

　　“那就太感谢了，走吧，宋先生。”梁天闻给宋韶生提吉他盒，茂声见了，主动去帮忙，梁天闻松开手让他拿，调笑地说：“既然你在，那我就享受享受当四少爷的日子吧。”

　　小雪挪揄他，“说得好像平时过的不是少爷日子似的。”

　　宋韶生跟在他们后面，台里的保安过来赶人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坐上了梁天闻的车，今天有个司机开车，开来的是保姆车。宋韶生抢了副驾驶的位置坐，梁天闻委屈地说：“唉，宋先生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拉进关系吗？”

　　“不想。”宋韶生说出来的这两个字掷地有声，梁天闻抿嘴笑，关照小雪和茂声：“你们可给我注意点，宋先生最近脾气不太好，都别惹他，知道了吗？”

　　“梁少给，换个创口贴。”小雪从包里翻出盒创口贴抽了一张出来给梁天闻，“你这张我看有点脏了。”

　　宋韶生瞥了瞥后视镜，梁天闻撕下了鼻梁上的创口贴，苏茂声伸手给他换上了新的。

　　“那天我就想问了，四少爷您鼻子怎么受伤了？夫人只说你脚受伤了。”苏茂盛问道，梁天闻拍着大腿不顾形象的大笑。

　　“被人打了。”他道。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你？？？”小雪不敢相信，苏茂声倒是苦笑了下，说：“一定是四少爷又说什么得罪人的话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别人一声就去揭别人疮疤，我想当然自以为是，幼稚，考虑不周全。”梁天闻给自己找了一堆罪名，把自己说得和千古罪人似的，宋韶生咬牙忍着没插嘴。

　　“四少爷年纪也确实不大，干点幼稚事也是情有可原。”苏茂声笑着，他声音好听，讲什么都悦耳动听。

　　梁天闻点点头，“我觉得我出发点也是好的，也是为那个人好，我希望他能面对自己的过去，希望他不用再害怕什么，希望他看到欺负他的人罪有应得，心情好些。”

　　梁天闻说这些话时有意偷瞄宋韶生，他的眼神或许是太过热烈，宋韶生感觉到了，眉头紧锁，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下车，用力关上了车门。梁天闻推开后座的门喊他：“宋先生你去哪儿？不是走那里！你的吉他不要了？”

　　宋韶生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车边看他，梁天闻一手拿拐杖一手还给宋韶生提吉他盒，瘸着条腿跳下车，样子看上去有点惨。宋韶生犹豫两秒，还是出手帮了他一把，梁天闻却抓着他手腕不放，靠在他身上说：“谢谢你扶我啊。”

　　“梁天闻，你真得别再惹我了。”宋韶生把梁天闻的手重重按在拐杖上，抢了自己的吉他盒过来，对他说了句重话。梁天闻平时虽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也听出来宋韶生口吻不对，他声音那么哑，难听极了，梁天闻恍然间有些弄不明白了，怎么有这样一把声音的人唱歌会这么好听。他放开宋韶生，眼睁睁看着他提着吉他盒快步走开。他今天穿黑色裤子黑色棉布衬衣，鞋子都是黑色的，仿佛一团朦胧的影。

　　“四少爷，怎么了？忘记东西了？”苏茂声下车后看梁天闻雕塑似地杵在原地，上前问道。

　　“没有，在想事情。”

　　“烦恼的事？”苏茂声的眉眼舒展开来，扶着梁天闻走路，“和那位宋先生有关系吗？”

　　梁天闻低头笑，“从小到大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我看着你长大，我也和你一起长大的嘛，你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小涛是不是下个月过生日？生日礼物准备了吗？”梁天闻用力打了个响指，把还在和司机说话的小雪叫到身边。

　　“改天去给我挑个礼物，送给十一岁小男孩儿的。”

　　“他平时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小雪拿出记事本问道，梁天闻看看苏茂声，苏茂声道：“小孩儿还小，不用太宠，随便送点东西就行了。”

　　小雪看他：“冒昧问一句，是苏管家您的孩子吗？”

　　“是啊。”苏茂声应道。

　　“哎呀那可真看不出来，您孩子都十一岁了？？”小雪追着苏茂声打听保养的秘诀还问他，梁家是不是住在天山上，得天山童姥真传。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大楼里，宋韶生还在等电梯，听到他们的笑声回头看了眼。

　　“我早和阿乐老师说，让他写个意见书让管理处换个电梯，每次都要等好久。”梁天闻双手撑在拐杖上抱怨，电梯到了，老式的内壁还是绿油油的电梯，空间很窄，四个人只能两两前后站着。宋韶生靠在角落里，电梯里充斥着小雪身上的香水味，苏茂声就站在他边上，梁天闻一直偏过头来和他说话，问点家里的事，说些自己的事。

　　“工作不用排太多，太累就歇歇，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希望你保重身体。”

　　“当艺人就是这样的啦，赚辛苦钱，忙东忙西也不过是为了博别人一笑罢了。”梁天闻想得很开，眼角余光扫到宋韶生，接着说：“所以我才喜欢嘛，逗别人开心多有趣。”

　　“那梁老师怎么不去说相声。”宋韶生提了提吉他盒，说道。

　　小雪噗嗤笑了，侧脸看宋韶生，暗暗对他比了个拇指。

　　“宋老师你知道相声是什么吗？”

　　“我还知道有两个人的也有一个人的。”宋韶生清清嗓子，声音变低了。未免战况升级，小雪出来打圆场，对着打开的电梯门说：“到了到了，赶紧的，迟到了阿乐老师的强迫症又要犯了！”

　　宋韶生最后一个出来，梁天闻还特意在电梯口等着他，过来和他说：“宋老师我请你看单口相声啊。”

　　宋韶生不理他，梁天闻就道：“你怕什么？”

　　宋韶生抬眼看到顶着啤酒肚的阿乐老师，小跑着过去和他打招呼。阿乐老师见到他，一伸手握住他手笑呵呵地说：“你送我的奖杯可还都在我储藏室里收着，你什么时候来拿回去？？”

　　“阿乐老师……以前的事就别提了，这次我也想来和您认个错，对不起，我以前脾气冲，多有得罪……”宋韶生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阿乐老师拍拍他，“你回来就好，你说你现在普通话说这么好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饭？”

　　“一定一定！”宋韶生双手合十，连声道。梁天闻在他身后轻飘飘地说：“阿乐老师你别对这顿饭期待太多，至多给你泡面里面加个茶叶蛋。”

　　宋韶生懒得和他拌嘴，拉着阿乐老师说他关于编曲的主意。

　　“这首歌到底叫什么？”梁天闻对编曲的事一窍不通，扯了下宋韶生胳膊问道，“歌词有了，歌名一直都没有，宋先生上次也没写给我，我也不好私自取名字。”

　　“叫《我爱》。”

　　“有省略号吗？”

　　“省略号？”

　　“听上去话还没说完似的。”

　　“没有，话已经说完了。”

　　三人说着聊着到了录音室里，小雪和苏茂声留在了前台。梁天闻的意思是让宋韶生帮忙录个demo，回头他发单曲还可以拿这个当隐藏曲目发表。宋韶生同意了，他录音时没什么特殊的习惯，背景音的钢琴曲和歌词都是他自己写的，他闭上眼张嘴就来。唱到副歌“身体贪恋吻的暖”这句时，宋韶生唱疵了，他还是有些紧张，喝了点水之后继续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的状态。录音师停下了，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宋韶生右手握着拳头凑到嘴边咬了下。

　　“嗓子不舒服我们可以休息一下。”阿乐老师说道。

　　“不用。”宋韶生垂下手，他看到录音室外的梁天闻，他在喝咖啡，嘴唇因此显得湿润，饱满。梁天闻对他笑，还轻佻地舔了下嘴唇。

　　“我准备好了。”宋韶生说，他不是梁天闻，自然无法为这首歌代言，他已经通过音乐上剖析他，现在他想试着从感情上理解他，他需要这些感情来为他完成这首demo。

　　他在歌词里为梁天闻写，天都灰了暗了人都困了倦了，路上有小丑，红色鼻子，蓝色眼睛，白色脸孔。人在街上游走，追逐，捕猎，寻求兴奋和刺激，热烈执着又冷酷无情，贪恋身体的温暖，难忘月光的柔情。

　　宋韶生唱得难受，录完一个段落就喊停，走出来了。

　　“宋先生唱得好投入。”梁天闻给他递水，宋韶生没接，他在桌上趴下：“等会儿再录一遍吧，我有点不舒服。”

　　“没事，你休息。”阿乐老师把宋韶生刚才录下来的段落放来听。

　　“我给你找点喉糖？”梁天闻询问道。宋韶生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写这首歌。”

　　“哈哈宋先生现在想反悔啊？想拿这首歌回去自己唱？”

　　宋韶生抬起了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你，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能理解你。”

　　“两位，麻烦能给我们点时间单独谈谈吗？”梁天闻支走了阿乐老师和录音师，他弯着腰微转过身看宋韶生：“宋先生想说什么？”

　　宋韶生又埋低了头：“没有，没什么想说的了。”

　　“晚上去我那里住啊。”

　　“你还想挨揍？”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吧，然后我们就能像前几天那样……”梁天闻劝宋韶生，宋韶生冷冷道：“不去了，你家里人在。”

　　“你说茂声啊，他不算我家里人，哦，原来你是在介意他啊，他啊……”梁天闻想去抓宋韶生的说，宋韶生从椅子上跳起来。梁天闻道：“他早就结婚生小孩儿了，是啊，《相思戒》唱给他的，我意识到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孩子都有了。他也聪明，看出我的意思来了，直截了当和我说没有可能，他不可能喜欢我，更不能干出抛弃妻子的事，他不喜欢男的。”

　　“你说完了？”

　　“那你还要我说什么？对天发誓我不再看他一眼？不再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要是宋先生愿意听，那这个誓我也原因发啊。”

　　宋韶生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梁天闻，他说声失陪，抱歉，拿起自己的吉他走到门边。

　　“我会和阿乐老师打声招呼，说我有事要先走，你这个游戏我本来想速战速决，我对你主动点，你快些腻，我也能早点脱身，现在，我觉得，算了，我退出。”他决绝果断，梁天闻诧异地发现他竟没有勇气去追他回来。他之前总觉得是宋韶生在害怕过去，害怕未来，害怕别人的眼神。现在他自己也怕了，他抓着膝盖，咬紧牙关，心有点痛，独自坐在录音室回味宋韶生临走前那番话，久久难以释怀。

　　苏茂声在三天后离开，梁天闻的扭伤基本痊愈，他没再套着自己的石膏腿招摇过市，脚上绷带也拆了，就是手里的拐杖他不肯放，说是拿习惯了，得给他点时间让他不习惯。小雪翻翻白眼，塞给他好些歌迷寄去公司专治扭伤的膏药和药油。梁天闻放下了手上再看的剧本，拿着这些东西，黯然神伤：“可怜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个人愿意替我抹抹药。”

　　小雪撩起衣袖给梁天闻脱鞋子，梁天闻坐在休息室的转椅上转开了，“就不麻烦你了。”

　　“剧本还看吗？”小雪问道。

　　梁天闻摇头：“不看了，没心情，想我堂堂梁家少爷竟然扭到脚连个给我擦药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人？”

　　梁天闻嘻嘻笑，小雪拿着剧本走过去用双手交给他，梁天闻动动手指，“都说了不想看。”

　　小雪发起牢骚，“这几天已经耽误了好多事情，梁少你要是想麻烦谁你和我说一声，我立马给你找过来。”

　　“宋韶生啊。”梁天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我真是请不来，以往都是梁少你亲自出马，我这个小助理面子不够大……”小雪道。

　　“胡说，好几次不都是找你请的他吗？”

　　”以前是行啊，现在不行了，他看到我就躲开，我找机会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摇头，梁少，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他现在躲着你啊？”小雪说话直，梁天闻仰头叹气，道：“你让我想想……”

　　“我想起来了！”小雪摸着自己鼻梁，“梁少你鼻子上的伤是他干的？？”

　　梁天闻按着自己鼻子笑，小雪走过去低声下气地和他说：“梁少凡事还要掌握个度啊。”

　　“所以我就找你去请他嘛。”梁天闻冲小雪勾勾手指，“你就和他说编曲做好了，让他过来提点意见。”

　　小雪思量许久说：“好，我去给你请，一定想办法给你找他过来。”

　　梁天闻笑逐颜开，小雪却没立即行动，还留在休息室里问他：“梁少能问你件事吗？”

　　梁天闻心情舒爽，语调都变轻松了：“你问啊。”

　　“以前找宋韶生，除非是要避嫌，您都亲自去找，怎么这周末一过，您就……”

　　梁天闻收起笑容，“他现在不愿意看到他，我再出现在他面前不是讨他嫌吗？”

　　小雪讶异，“梁少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怕讨人嫌。”

　　梁天闻撑着下巴看她，“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

　　小雪好气又好笑地用剧本拍了下他大腿：“赶紧看！下周就试镜了！”

　　她按着梁天闻的法子用《我爱》编曲的事去勾宋韶生，宋韶生依旧无动于衷，到了周五比赛日这天，梁天闻又瞅着休息室里的药油自怜自艾，还旁敲侧击地说：“请个按摩师都比请个助理有用。”

　　小雪听得心惊肉跳，她知道在炒人鱿鱼这方面梁天闻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她趁彩排时跑去和宋韶生套近乎，宋韶生看到她就说：“又是你啊，我真没时间。”

　　小雪双眼用力一眨，挤出眼泪，死死抓着宋韶生的手，哀求道：“宋老师，我再请不到你，梁少就要炒我鱿鱼了，我下半年就打算结婚了，还想和老公一起供房子，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她说得话句句属实，情真意切，宋韶生道：“他要找，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老师，梁少知道他惹你生气了，不敢来找你，怕你看到他心烦，影响比赛，他知道比赛对你很重要，宋老师……”小雪抹眼泪，宋韶生拍拍她手，脸上连一丝苦笑都没有，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我彩排好去找他。”

　　小雪听了，和拜菩萨似地拜他，在场边等着他，看他彩排完，怕他跑了似地抓着他就把他送进梁天闻的休息室。

　　“哎呀，这不是宋老师吗？”梁天闻坐在椅子上看剧本，抬眼惊讶的动作特别假。宋韶生戳穿他，不和他客气：“别装了，你叫人找我过来的，还哎呀什么的，编曲怎么样了？”

　　“我这有些曲谱，宋老师你先看看。”梁天闻拄着拐杖乌龟爬似地慢吞吞走到宋韶生面前。宋韶生拿着曲谱坐到沙发上看，梁天闻也跟着坐下，膝盖撞到宋韶生膝盖，还道一句：“不好意思啊，沙发不够大。”

　　宋韶生捂嘴轻咳，低头看谱子，梁天闻打听他近况，问道：“好几天没见宋老师过的怎么样？”

　　“不错。”

　　“好像又瘦了。”

　　“没有。”

　　“今晚听说准备的都是英文歌啊？”

　　“是。”

　　“要是被待定打算唱什么？”

　　“英文歌啊。”宋韶生看完一张放下一张，他时不时哼些调子，梁天闻看着他认真检查的样子，柔声说：“四五天不见，我很是记挂宋老师。我想去找你，又觉得不好意思。”

　　宋韶生睨视他：“梁老师你会觉得不好意思？”

　　“宋老师这么说，我就觉得你还没理解我。”梁天闻靠近宋韶生些，“那天之后我想了很多，还把宋老师录好的段落听了又听，我实在太喜欢你的演绎了，我想听你唱歌，以后都听你唱歌，也想你将来只唱给我一个人听。”

　　宋韶生刻板地说道：“我想将来唱歌还是唱给我的歌迷听。”

　　“我就是你的歌迷啊。”梁天闻笑了，“游戏开始了，哪有说退出就退出的，况且感情怎么能说成是游戏呢？我以前或许在这方面有些不太成熟，不过宋老师……”

　　宋韶生放下曲谱打断他：“我看完了，觉得很好，没有修改意见。”

　　梁天闻拉住宋韶生，手机响了也不接，宋韶生甩开他，他扔下拐杖挡在他前面。两人无声地对视，梁天闻的手机响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拿起来要关机，看到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犹豫着接下了。

　　“喂，妈啊，嗯我在后台，是，嗯，伤都好了，还要谢谢茂声过来。”

　　宋韶生想借机从梁天闻边上绕过去，梁天闻把他看得死死的，一双眼睛仿佛仿佛要给他下定神咒。

　　“离婚了？你说茂声？？”梁天闻一个走神，挡住宋韶生的手也慢慢放下了，他坐回到沙发上，眼神闪烁着，和他妈又说了会儿话才挂断。宋韶生并没抓住这个机会溜走，他看着梁天闻，眼神轻蔑又不屑。

　　“你想说什么？”梁天闻送了送领口，问道。

　　“没有，没想说什么。”宋韶生说。

　　梁天闻笑道：“宋先生吃醋啊？”

　　“吃醋？”

　　“茂声离婚了，你以为我又要去追求他，你吃醋？”梁天闻笑弯起眼睛，宋韶生挺起腰杆，站得笔直：“不上，只是觉得你有点可怜。”

　　梁天闻明显不高兴了，眼神冷了下来，可言辞还是调侃的：“宋先生可怜我？那我该高兴才是。”

　　“你想追求谁，一直把自己困在谁那里都和我无关，我只是觉得你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事，想笑又不敢笑很可怜。”宋韶生早就把梁天闻看了个清楚明白，梁天闻抚掌笑：“说得好啊，那你又何尝不是想爱又不敢爱，我也觉得你很可怜。”

　　两人针锋相对，宋韶生问梁天闻：“你觉得我想爱什么不敢爱？”

　　梁天闻指指自己：“我啊，还能有谁？你不心动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退出？你就是怕自己沦陷。”

　　“那你呢？”宋韶生回击道：“你那天在车上说，希望某个人能面对自己的过去，希望某个人不用再害怕，你自己又面对了自己的过去了吗？是，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天闻，梁家的四少爷，怎么一个管家就让你没了方向？”

　　梁天闻被激怒了，一把揪住宋韶生衣领将他按在墙上。

　　“你懂什么！！”

　　宋韶生用力推他：“我懂我名字和他很像，倒是你自己要问问你自己懂不懂在叫阿生的时候叫的到底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为感情付出过多少，你又了解我多少？？别他妈以为写了首歌就把我看光了！你宋韶生要不是我扶持，你现在还能站在这个舞台上？？你连好好说话做人都不会，还想在圈子里混出头？？你知道多少人在看你笑话吗？多少人在笑话你吗？！！”梁天闻瞪大眼睛，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宋韶生咬着嘴唇，“对！没错！我看光你？我怎么敢，被人看光的是我自己！多少人看过？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我就是个笑话！来看我的人都是他妈的来看笑话的！我这个笑话现在就是看不起你！可怜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没为感情付出过很多？？你不是有读心术么！你看看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啊？

　　看不出了是吧？那我告诉你，我在想，梁天闻，你他妈在感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辈子都困在自己画给自己的监狱里！你他妈没有资格喜欢我！你不配！！！

　　我来比赛我就是虚荣！我想别人都和我说，宋韶生还能唱，真厉害。我是来赢掌声的，我不想把自己赔进去！”

　　宋韶生声音彻底哑了，他说得太激动，眼眶都红了。张着嘴想再说下去，却再发不出声音，他夺门而出，留下梁天闻双首发抖地找香烟盒和打火机。他给自己点一根烟，用力吸进去一大口，狠狠把香烟扔到地上。半小时后开始的比赛，宋韶生第一个出场，他情绪受到影响，错误百出，忘词不说还跑调了。所有评委都给了红灯，台下的导演组都是面面相觑，只有今晚的特邀嘉宾阿乐老师说：“我想给你再一次机会，好好唱，你行的。”

　　宋韶生默默点头，他下场后有人来问他过会儿待定对决要唱哪首歌。宋韶生选了首中文歌，冯寂知道后来找他，问他：“之前定的英文歌呢？你又和我玩儿这招？！”

　　“冯老师，我想唱这个，让我唱这个吧。”宋韶生低着头，他用力说话，声音哽咽。

　　冯寂同意了，“我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不过对决的时候你再给我唱砸了，你就小心着点儿吧。”

　　宋韶生笑了下，他最后等到了他的对决对象，今天从复活赛归来的陈童。宋韶生先演唱，陈童稍后登台。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宋韶生！他和陈童的对决中，获胜一方将会获得继续留在舞台上，进入本场终极对决的机会！”洪亮低头看手上的提词卡：“他将为我们带来黄天的《他不爱你》。”

　　宋韶生带着吉他上台，“《他不爱你》。”

　　他这次表演的是很久之前他自己改编过的版本，应该两个人唱的，该有和声的地方没有和声，听上去很怪。比赛进行到竞争五强的现在，在所有人都带着舞群劲歌热舞的阶段，他一把吉他，一个人，显得突兀又单薄。全场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宋韶生这次没忘词也没走调，他声音不稳定，有些抖，几近声嘶力竭。

　　唱到最后，最后一句，他唱：“他不爱你……”

　　后面再没什么词了，可他自己又加一句：“我爱你。”

　　我想爱你，我也想爱，我爱不起，我多想试，明知有诈，还义无反顾，谁给过我希望，又拿走这个希望。

　　宋韶生闭上眼睛，他从没想过有一首歌比《双重恐惧》还让他难过，洪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摇头，沉默着。

　　“那么有请梁老师第一个来点评一下吧。”

　　镜头给了梁天闻，他抓着手里的笔，半掩着嘴，眼神湿润，看着宋韶生说：“对不起……我很多话想说……我……但是，不好意思能给我点时间吗？”

　　梁天闻转过了身，背对着镜头。

　　洪亮道：“看来我们梁老师对这首歌感触颇深，那我们先有请……”

　　宋韶生在这时冒然打断洪亮，“对不起打断一下，我也有很多话想说，我现在这个舞台上，我想感谢很多人，我的歌迷，首先谢谢你们，谢谢那些听我唱歌的人。我知道很多人都是等着来看我笑话的，但是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我的歌能感动到你们，我就会很高兴。你们爱过我的歌就等于也爱过我一些了吧。

　　我还要谢谢四位老师，谢谢制作单位所有人，我刚才一直在想，我现在还在唱歌是为了什么，我在想，我已经有了这么多可爱的歌迷，我已经够了。

　　我选择退出独一无二的比赛。”

　　宋韶生说完将麦克风还给了洪亮，背着吉他走下舞台，事发突然，背景音乐都不知该响起晋级的歌曲还是被淘汰的音乐。现场观众发出惊呼，在场的宋韶生的歌迷大喊：“宋韶生加油！我们永远爱你！”

　　歌迷的喊叫声仿佛一串警铃，梁天闻如梦初醒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宋韶生到底是去是留，广告之后我们再来为大家揭晓！”主持人说好串词，导播忙切入广告，总导已经带着人亲自去追宋韶生，一眨眼就没了踪影。董采青看了看慌忙走下评委席的梁天闻，对历严做了个嘴型：“怎么了？”

　　历严耸耸肩，郭强也是耸肩摊手，一脸茫然。

　　梁天闻快步穿过观众席跑到舞台下，小雪和青青冲出来拦住他，小雪死命拉住他，低喝劝他：“梁少！你冷静点！现在追出去明天就要出大新闻了！！”

　　舞台四周坐着的观众纷纷朝他们看过来，好些人拿着手机在拍，有工作人员上前阻止可挡不住观众们的八卦热情，还有人都堵到门口来看热闹了。

　　梁天闻让小雪放手，还道：“我什么时候怕过大新闻？”

　　小雪还是不肯放，让他好好想清楚。梁天闻眼神愈发阴冷：“你们两个都不用做了，我现在就解聘。”

　　青青吓得松开了手，小雪一咬牙也放手了，梁天闻推开演播厅大门小跑着出去。小雪立即联系人写通稿，内容她都想好了，就写宋韶生退出比赛是因为要签约梁天闻的音乐公司，结果音乐公司没和电视台谈拢具体合作细节，宋韶生成为选秀炒作牺牲品，而梁天闻也因此与电视台产生罅隙，合作不愉快，中途退场。

　　小雪打完电话再看网上的反应，已有不少现场观众发了梁天闻跑下评委席的照片了，还有人配了引人遐想的解说：怎么回事？宋韶生一唱我爱你，表示要退赛，梁天闻就追出去了？他俩什么关系？？

　　宋韶生和梁天闻到底什么关系，现场观众看不透，梁天闻自己都有些看不透彻了。他从演播厅出来，一间间房间找宋韶生，终于让他在选手休息室里找到了他。宋韶生就坐在屋子西面角落的椅子上，总导演在和他说话，语重心长地劝他回去，和他谈条件。

　　梁天闻快步上前，拍了下总导说：“总导，我劝劝他。”

　　总导手里拿着对讲机，对讲机那头不停有人在和他说梁天闻也跑了的事。他见了梁天闻，便回了对讲机里一句：“梁少在我这里。”

　　“总导，我有些话要和宋先生说说。”梁天闻笑着说。

　　总导为难地表示：“梁少你赶紧回去，广告时间没多少了。”

　　他吩咐身边的人带梁天闻走，梁天闻严肃起来，他一板起脸孔，就没人敢靠近他了。他道：“宋韶生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宋韶生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走吧，别耽误直播。”

　　总导也附和：“梁少这里我来就行了，您赶紧的……”

　　宋韶生又接着说：“有点责任心吧，梁老师。”

　　梁天闻索性拉了张椅子到他边上坐下，说：“我有责任心才追出来啊，要不然你以为我干吗？我不就是追出来为你负责的吗？？”

　　他说得大声，宋韶生低头揉眉心，总导张着嘴，一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的表情，他算是看出些端倪来了，凑到对讲机前说：“直播继续，镜头不用给到评委席，直接跳到陈童的表演。”

　　“六分钟，我们最多只能给六分钟的空当。”总导带着三个助手走了出去，他还顺手给他们带上了门，宋韶生眼瞅着大门合上，竖起耳朵听到门外的脚步上远了，他立即站起来，背好吉他，看也不看梁天闻，直直朝门口过去。梁天闻哪会轻易放过他，拉住他手问：“你干吗自己乱加词？”

　　宋韶生挣脱开，“好听些。”

　　梁天闻站起来去抓他，却又被宋韶生挣脱。

　　“你喜欢我啊？是不是喜欢我下雨的时候给你撑伞，还是喜欢我夸你陪你，让你不再是一个人？”

　　梁天闻第三次对宋韶生伸出手，他这次靠着蛮力将宋韶生往他身边拖，宋韶生眼看比力气比不过，转身用肩膀去撞他。梁天闻还是不松手，“你都唱我爱你了，怎么你爱我哪里你都不肯告诉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宋韶生被拽疼了，气得牙痒痒，“你放不放手？”

　　“不放？干吗？你这么看我，想咬我？”梁天闻逼近宋韶生，闻他身上气味，暧昧地说。

　　“幼稚。”宋韶生推开他道。

　　梁天闻又把他拉过来：“哪里幼稚得过宋老师你，说我不配喜欢你，又对我这么大方的表白？”

　　“你有病吧，我说那句话是唱给你的了？”宋韶生确实想扑上去咬梁天闻一口，咬开他这张脸皮，这张面具，咬开他胸口那一大块肉，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唱的是以前给我改编的版本，怎么就不是唱给我的了？”

　　“我唱给我以前师弟听的！！你满意了没有？？”

　　梁天闻终于放开了宋韶生，心平气和地笑，“我现在不会被你激怒了，宋韶生，你再说啊，你说茂声，说阿泽啊，我知道你喜欢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了。”

　　“你要不要脸？”

　　“你喜欢我，我连脸都可以不要。”梁天闻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宋韶生打了个寒战，“太恶心了，梁天闻你怎么这么恶心？？”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说的话，你唱歌的时候，你唱完了之后，在休息室里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我才生气。我就是想笑不敢笑，我就是心里又死灰复燃，我觉得自己又有希望。我喜欢这个人，从我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他，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喜欢他，明知道自己没可能还是喜欢他，我喜欢的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他？还是只是因为得不到才喜欢，我追求人，也喜欢追求那些别人说我得不到的。

　　宋老师你以前一直拒绝我，我特别高兴，也很兴奋，觉得有趣，你真得很有意思。明明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年纪太大了，脸嘛，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合我口味，身材很好很加分，我在想，是不是一定非得是像你这样的一个人，与我从前热烈追求的人都不一样的人才能把我救出来。

　　你说我给自己画了个监狱，我画地为牢，你是不是手里拿着钥匙能打开我牢房的人？”

　　“你说完了？”宋韶生揉着红通通的手腕问，梁天闻坐下了，他摇头，“你给我写歌，那首歌让我觉得很怕，你自己唱那首歌，我也觉得很怕，我以前对着苏茂声的时候也很怕，怕他离开我身边，我再见不到他。”

　　宋韶生也坐下了，两人面对面，他道：“我们说清楚吧，我承认，你给我关心，我感受到了，有一刻我也会觉得很温暖，那天下雨你来给我撑伞，不管你是逢场作戏还是心血来潮，我还是谢谢你。我跌倒你扶我，我过马路你陪我，我这样一个名声早就坏了的人，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你来靠近我……我谢谢你为我做过的很多事。但是我是我，别人是别人，你或许从我们身上获得了一样的感觉，但是我们给你的，其实根本不一样。你明白吗？”

　　梁天闻缓缓点头，“我明白，真得明白，或许从前不明白，但是你唱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茂声一直在我身边我依赖他，依恋他，所以我怕他离开。但那对于你，我怕的是你不爱我，不喜欢我，我没有被人不爱过不喜欢过。那句词……如果你真得唱给别人，或者真得只是为了歌更好听，那能不能请你试着爱一爱，如果你真得唱给我……”

　　梁天闻摸到宋韶生的脸，他想靠近吻他，宋韶生看着他，看了很久，他试图从梁天闻的眼睛里看出点心虚和刻意，但是梁天闻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复杂，包含许多感情，唯独缺少的就是虚情和假意。宋韶生垂下了眼睛，“我不会再回去比赛。”

　　“退出就退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签我公司吧。”梁天闻微笑说。

　　“让我想想。”

　　“你想做幕后还是幕前随便你。”

　　“给我点时间……”宋韶生说。

　　“好好好，没问题，等会儿我就找青青他们，唉不行，我都辞了她们了，那我自己和你去收拾行李吧。”

　　“你辞了她们干吗？”

　　“我刚才追着你出来，她们拦我，我就辞了她们。”

　　宋韶生真是哭笑不得，梁天闻看他表情放松了，指指自己又指指他，问道：“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宋韶生瞪他，梁天闻立马老实了，想再摸摸他手的动作都缩了回来。

　　“那你到底为什么加词？”

　　“我都说了我可怜你！我又同情心泛滥想帮助一下你这个可怜的人不行吗？”

　　“帮助我什么？”梁天闻咧嘴笑，“提醒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宋韶生起身说：“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梁天闻跟着宋韶生出去，结果被门口蹲点的导演组抓了个正着，五个结实的大汉硬把梁天闻拽回了演播厅。宋韶生独自走回住屋，屋里其他选手都还在比赛，他回到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整理桌子的时候他发现梁天闻上次送来的一张慰问卡片还混在一堆曲谱里，他竟然忘了扔。

　　宋韶生东西收到一半，楼下传来阵急促的敲门声，他背着包下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小雪，她开了梁天闻的车要接宋韶生走。

　　“接我？去哪里？”

　　“去梁少的酒店啊，宋老师我给您那包吧。”小雪殷勤地伸过手，宋韶生往后退开，稍微合上些门，“不用了，我要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您去哪儿？梁少知道吗？”

　　宋韶生听到她这么问，不乐意了：“也不用什么我什么事他都知道吧，麻烦你过来跑一趟了。”

　　小雪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况且宋韶生说得也在理，她更没立场拉着他硬拖着他去梁天闻住的酒店了。

　　“那您告诉我一声吧，回头梁少问起来我也好交代。”

　　“我去找我朋友。”宋韶生看看小雪，问她：“你没被梁天闻炒吧？”

　　“炒了啊，炒了半个小时又被聘回来了。”小雪笑，她提议送宋韶生一程，送他去火车站。

　　“您火车票买了吗？”

　　“去了再买吧，应该不难买，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宋韶生先谢过小雪，折返上楼检查了遍没落下任何东西才跟着小雪的车走了。汽车驶至小区门口时，宋韶生回头望了眼，他已经看不到那两幢比邻的“星梦屋”了，他低头笑了下，动动手指做了个告别的动作。

　　“宋老师怎么会想要退出比赛呢。”小雪看到了宋韶生的这个小动作，遂问道。宋韶生陷在座位里，往下滑了些，语气反而比刚才轻松，他道：“我本来就不是当冠军的料，年纪，路线，条件都不适合了，也唱得有些累了。”

　　“宋老师还很年轻啊。”

　　宋韶生摆摆手：“我比梁天闻还要大四岁。”

　　小雪咂嘴：“梁少可还是小孩儿脾气呢，我看他也就十七八岁，整天没个正经。”

　　说完她吐吐舌头，“宋老师您不会向梁少打小报告吧？”

　　“你放心吧，我不会。”宋韶生摸摸嘴唇，出神地看着前方，开出小区门口的窄路后，马路变得宽敞许多，许多车，许多人，城市灯火辉煌，他来到这座城市，逗留这么多天，却从来没体会过它的热闹和繁华，如今看到，觉得陌生又遗憾。宋韶生轻声叹息，小雪以为他在后悔退赛的事，说道：“其实退赛之后……觉得遗憾吗？”

　　宋韶生撑着脑袋看窗外的夜景，明星代言的广告牌，公车车身广告随处可见。他还看到梁天闻的一支汽水广告了，他的半身照出现在一幢矮楼顶端的广告牌上，他穿白色衣服，头发被吹开，笑得阳光，一点都不像刚才还坐在电视台休息室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加那句“我爱你”，问他愿不愿意爱一爱他的梁天闻。

　　宋韶生现在特别后悔一时冲动自己加了个句词。他心里五味杂陈，想不明白自己，更想不明白所谓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什么感觉。他从前经历的那些情人，男友通通都派不上用场，既无法证明他拥有过爱与喜欢，更无法解释梁天闻出给他的这道难题。

　　他唱的“我”，爱得又是什么样的“你”。

　　宋韶生隔了半晌才回小雪的话，他道：“还有两首想唱的歌，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唱。”

　　“还会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

　　“可能转行做制作人吧。”

　　“会考虑再发唱片吗？”

　　“找到合适的唱片公司再说吧。”

　　“其实不用担心啦，以宋老师的粉丝基础，肯定能大卖。”小雪嘴甜地说。宋韶生笑了，“承你吉言啊。”

　　快到火车站时，小雪接了个电话，她开口就喊梁少，宋韶生看看她，小雪也看她，机灵地说：“人接到了啊，去哪儿？你说去哪儿呢？你那儿有记者找你吗？”

　　“堵在休息室门口了？？找保安了吗？已经找了，清不掉人？那我也没办法了，梁少您就耐心点吧，啊？找宋老师听电话啊……”

　　小雪斜眼看宋韶生，把手机递了过去，宋韶生迟疑片刻才接起电话，清清嗓子说：“你找我？”

　　“想问问你等会儿宵夜想吃什么。”

　　宋韶生不想瞒他，道：“我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你说什么？？你让小雪接电话，现在，马上！”

　　宋韶生让他冷静点，“我有我的事，你有你的事，我现在已经退赛了，不是选秀选手了，我本身也没有正当职业，我想开始找工作。”

　　“所以我才让你签到我公司来啊。”

　　“我找唱片公司又不是找粮票……”宋韶生压低了声音，用拇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着脑袋，很是头疼地说。

　　“哎呀宋老师还知道粮票这个词啊，哪里学来的？”

　　“我说话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宋韶生心急起来说话颠三倒四的，梁天闻笑了会儿后，好声好气地说：“好好好，不逗你了，我不对，我明白你要音乐诉求是吧？那你到我这里我也可以提供你想要的创作环境啊，姜老师现在也在我这里做事，你上次那张夭折的专辑或许可以重新问世。”

　　“你给我点时间考虑吧。”

　　“签约的事可以考虑，那其他事情呢？你考虑好了吗？”

　　“还有其他事？”宋韶生转着眼珠想，愣是没想起来还有什么其他事需要考虑的。

　　“我好伤心啊宋老师，在休息室里你就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梁天闻道：“就是那个能不能请你试着爱一爱我的问题啊，我以为你是需要时间考虑，现在你这么说，唉，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忘记了，看来我注定一辈子没人爱，注定是天煞孤星。”梁天闻哀叹，宋韶生皱眉，避开小雪的视线，说：“你别胡说八道。”

　　“宋少生是你本名啊？”梁天闻忽然也不纠缠宋韶生了，宋韶生说完“是”就想挂电话，梁天闻喊了他声：“少生……那我以后叫你少生吧，那些什么阿生啊，sam啊都不及这个好听。”

　　宋韶生手一抖，当即掐断通话，他猜测着大约是小雪的手机散热不好才害得他手和耳朵都有些发烫。

　　到了火车站后小雪陪宋韶生买到了火车票才走，宋韶生在候车室抱着包和吉他打瞌睡，他这班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发车，他带着帽子低着头，不论是在候车室还是上了火车，下了火车，除了一个乘务员多看了看他，全程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宋韶生出了站后在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了一晚，早上他打电话给小克，小克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说：“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过来掐死你！！！”

　　宋韶生以为他是因为退赛的事想掐他，结果小克一冲进来，勾住他脖子就骂他：“你招惹梁天闻干什么？？？大师兄的话就全都是放屁是不是？？！”

　　宋韶生被勒得直咳嗽，小克松开他给往他手里塞水，还是过去给他顺气。

　　“新闻看了吗？”小克问他。

　　宋韶生喝水摇头，小克挖苦他，说：“是！你怎么会看报纸看电视？！你不食人间烟火啊！怎么会关心新闻怎么写？？”

　　“车站报纸卖两块五一份呢。”宋韶生说。

　　小克呸他，宋韶生笑，坐在床上问他：“星辰最近招工吗？大师兄你手上有什么散活儿吗？我这儿有两首曲子要不你拿回公司给人看看。”

　　“你不签梁天闻的公司？？”

　　“没有啊，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宋韶生不明白了，“新闻写的是我签了梁天闻公司？”

　　“那你以为新闻写了什么？”

　　“我以为是说我们有同性恋关系……”宋韶生眼神开始乱晃，小克一拍桌子，“也写了！”

　　“哦。”宋韶生转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还干脆的应了声。小克着急地追问：“那到底有没有？”

　　“啊？”

　　“你怎么回事，话都不会说了？？”

　　“也没有什么……”宋韶生小心地问小克，“私人情感关系会影响我在圈子里找工作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宋韶生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小克站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你和我说老实话，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发展什么……那什么关系……如果没有最好，如果有，我也和你说句老实话吧阿生，阿泽之前就在梁天闻这儿吃了大亏。我话就说这么多了，你也是聪明人，你要是也抱着玩玩儿的态度也可以，但是你得仔细想清楚，你现在到底玩不玩得起。”

　　“所以我才退赛了啊。”宋韶生还是笑着，“我觉得我玩不起，赔不起，退出还不行吗？”

　　“感情用事！也不懂给自己争取点既得利益？？好歹你让梁天闻捧你当个冠军，亚军也成啊？”小克骂骂咧咧的，宋韶生说要请他吃饭，两人选了家小饭馆，吃饭时话题还是离不开梁天闻，宋韶生说：“其实退赛后，对他算是有所改观吧。”

　　“就此打住啊，你别告诉我你对他动真格的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所以才觉得有些不一样吧，遇到了一个脱离自己审美范畴的人……”

　　小克给他倒杯热茶，冷静地说：“你别和我说这些，一个人在冬天孤伶伶地过惯了，突然有另外一个人过来给他弄点热的东西喝，给他件厚实点的衣服穿，这和其他感情一样吗？我可实在受不了身边的人又被梁天闻折腾去一个。阿泽那会儿我天天陪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他本身也单纯，没什么感情经历，后来有点钻牛角尖了。你瞅瞅，我现在都快成半个心理专家了。”

　　小克这番话算是说到宋韶生心里去了，他曾经以为心动便是因为心中有爱，可现在想起来，或许他只是因为太久没和人接触，一点小小的温情就能让他深有感触。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他爱的到底是别人靠近时给与的温暖，还是爱那个人，完完整整的那个人。包括他的优点缺点，他的过去，他不可不知的未来，他的全部？

　　这个问题几乎将宋韶生所有的精力榨干，他一路无言，下午去了星辰，见了李老板才说了几句话。李老板还是那个样儿，没什么太大变化，见到宋韶生和他聊了很久，他也和宋韶生提唱片合约的事，宋韶生还是那句话：“我考虑考虑。”

　　从星辰出来，宋韶生被梁天闻逮个正着。宋韶生看到他，指指楼上说：“我请你喝咖啡啊。”

　　梁天闻笑眯眯地走过去，贴在他耳边就说：“以后可不能这么玩失踪啊。”

　　宋韶生往边上移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啊，你来签约的？”

　　“不是，还在考虑。”

　　“那另外那件事呢？”

　　宋韶生看周围人多，就没回答他，两人去了咖啡厅坐定了，他才说：“我需要点时间。”

　　梁天闻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撇嘴说：“二十四小时都过去了。”

　　“我觉得现在给你一个答案，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对你都太不公平，是我的问题，我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梁天闻咽下一口苦咖啡，接着问，“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我有时候会做一些事后想起来觉得很冲动的事情，比如昨天……”

　　“是指退赛那件事吗？”

　　“不是，是加歌词那件事，当时有些生气，不对，是很生气！”

　　梁天闻看宋韶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故意去抓他手，宋韶生抽出手，紧张地四下看。梁天闻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昨天那个敢和我对着骂的宋韶生了呢？”

　　“你别用激将法啊，我最恨这个。”宋韶生指指自己鼻梁，梁天闻读懂了他的暗示，他摆出老板的派头：“那我们定个试用期吧，你试用我，要是过了试用期你觉得问题还没解决，那我们……”

　　“怎么样？”宋韶生挑眉，梁天闻又露出顽劣嘴脸：“那我就继续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