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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后我会保护你 ...

  •   沈若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杯子看了很久,喃喃着,“伊戚释然,注定了此生没有烦恼,是吗?”然后她的眼眶里流出了同样冒着热气的液体。
      那一天回家,生活仍是平静地如同湖水。等我转到巷口,却发现那里停着一辆用凌特改装的警车,周身经过的人都不经唏嘘一番,我也不例外,觉得警察未免过于奢侈了一点。感叹归感叹,若是待会穿警服的人突然冒出来看到我如此诋毁他们,不讲理的非把我抓到局里关个十天八天才够解气!
      我拖着脚踏车回家,正巧苏清河送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出家门。我一愣,心想,“警察怎么会找苏清河?莫非她的小说涉嫌抄袭?莫非她的东西被偷了?莫非……”还有一个念头我想都不敢想,莫非……莫非是……当我的脑袋跳出那个念头,却是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不安地回到房间,抖出书包里所有的作业本开始做作业。

      “小冰,吃饭吧。”呜咽的语腔。
      “好——”我把音拖得老长,想把恐惧拉得远一点。
      我走出房间,看到她如同槁木,面如死灰,动也不动。
      “小冰,他——他死了。”依旧是呜咽的腔调。
      “谁,谁死了?外公吗?”即使我从未见过外公,但她和外婆一直强调外公没有死,我便当作他没有死,当作他一直在我身旁。
      “不,是他——他死了。”她空洞的眼里开始淌出泪来。
      “难道是,他……”我的心里突然跟明镜似的,眼里竟也淌出泪来。和沈渊山的拉锯战持续了七年,我早已经输的一败涂地,把心都赔进去了他怎么还要索取我一生的泪?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我颤抖着嗓子。
      她用极缓慢的动作从身后拿出张报纸,闭着眼递给了我。

      《沈氏艺术廊第二任董事长沈渊山死于玄妙车祸》这几个大字用红色印着,铺天盖地地卷过来,一层一层包裹住我的心。然后它们又形成一个漩涡,把我往里拉,我逃不开,我逃不开,我知道没办法漠视它们。我的冰冷的手指开始颤抖。大致的说法是这样的。肇事司机第一次由于过失撞到了他,看他还在挣扎,然后心想医半死不活的医药费要比赔偿死亡的钱多很多,所以把车倒回去又碾了一次。终于,沈渊山成功死亡。
      肇事司机倒是没有如愿,他为此还要付一辈子的光阴给阴凉的监狱。
      我的手指沾上滚烫的泪水行动变得迟缓。然后,逐渐停止行动。
      我的世界开始天崩地裂。
      为什么——为什么——
      以前,我只是在户口簿上名义上失去父亲,而如今,再怎么滴血认亲也找不到我最匹配的父亲了。我的沈渊山,他真的抛弃我了,抛弃苏清河了,也丢下了梁冰——那个女秘书。
      我有怨,我有恨,可是,怨恨的源头终究是爱啊。
      看到车祸的图片,看到图片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看到他周围飞溅开来的血液。
      那是他吗——那不是他——对不对——

      “小冰,我们真的成了被抛弃的人了——”她苦笑了一声,而后像猫那样把身体蜷成一团,悲伤地流着泪。
      是啊,我再也不用因为别人说我是“没人要的烂胚子”而与别人大动干戈了,我千真万确是没人要的,何必要去否认事实呢。

      空气凝结了很久,和窗外面的水泥钢筋一样冰冷刺骨。沈若冰开始抽泣,一整包餐巾纸很快从4/4变成3/4变成2/4再变成1/4最后成了一个空壳。伊然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那清冷的圆月,这注定是个没有任何团圆发生的月圆夜。
      然后,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杯子碎了,伊然手中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全都灌到了伊然的鞋子里。
      “你没事吧?”沈若冰也站了起来,去帮她拿了双干净的拖鞋。
      “我是故意把杯子打碎的。”
      “为什么——”
      “杯子打碎了,里面的茶并不会没有去处,就像你把心给了一个人,那个人不再需要,心也可以再找到去处——即使归还于自己,那也是个去处。沈若冰,我知道你的苦痛。若冰——冷若冰霜,是希望你不为七情六欲而动摇,对吗?他既已离开,就别再追究他从前的过错。我们不是佛,不可以为人超度,可我们却可以宽恕人,化了离世的人的尘怨。而我也相信,他离开你,离开你母亲,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会为你取这个名字,不像是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胡来的人。虽说我没见过他,不了解他,这样擅自断章很鲁莽。可是——请你相信你父亲,请你相信我,好吗?以后,我会保护你。”
      然后,她帮沈若冰掖了掖被子,转过身去关上小台灯,笑着对我说,“晚安。零距离的我们可以进入对方的梦哦。”
      沈若冰没有应答。

      她辗转反侧,又深怕惊醒伊然,遂起身,轻轻阖上门,爬上离家不远的那个全市最美的小山坡——日落坡。沈若冰钟情于“日落”两个字,日落,日落,总有一种徒有悲天的悲俗。西天晕染的晚霞,不动声色地坠落,伸手去揽,只剩一抹浅浅的叹息。不见日月,大片大片的云彩正褪去,日落了,地球的另一边将是初暖的清晨。
      遥不可及的星光怜悲地汐洒光芒,寒光烁烁,深秋的露寒侵蚀着她羸弱的身躯。逃不开现实的窠臼,索性放任躯壳任行。她从未觉得天空像今夜这般美,若隐若现的城堡,荡漾着伊然恬然的安睡面孔。“如果没有伊然,我会不会选择躺在铁轨上死掉?”沈若冰眨着眼睛,反复地问自己。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弯曲分歧却贯连的铁轨暴露在光亮中。长达数十节的车厢在车头的带领下轰然而过。车厢里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女孩,穿着凉薄的睡裙就跑出家门的女孩子。她看见一只幼童的鞋子从窗口飞出来,随之飞出的还有她父亲的一声责骂。这时候,她多希望沈渊山拉着她回屋,一边低微愠怒:“这么冷的天,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二十多分钟的等待,车尾终于摇摇欲坠地驶过,随之驶过的还有她十六年的记忆。我们总在等待中忘了原谅,沈若冰想。月圆的日子,她觉得这种负罪感尤其强烈。
      就像那晚,她的心怂恿她别再等待,漫无止尽的等待只会积下更多罪孽。高高至上的皓月中依稀可见她单薄的身躯,黑暗汹涌来袭,笼罩她的身躯,覆盖她的归路。在那一霎,她似乎忘记了沈渊山是谁。黑丝带在黑暗中随风起舞。沈渊山用生命换来的黑丝带。那条黑丝带融入她的血液,很深很深,无法从体内剥落。她在风中起舞,大声哭喊着,“世态炎凉,世态炎凉——我立于风中,如不倒翁百般不倒,只因冷暖自知——我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自由不羁却无人追寻。”
      她摊开手掌,错乱的纹路。很多人对她说,这代表你前世的命运太坎坷,这辈子会有好福气。细弱的星光与沉重的泪水一同落下来,掌心一片湿润,错乱的纹路被放大。她看见每一条纹路上都布满死结,犹若一束百年未梳洗的乱发,满是油腻,满是死结。
      她蹑手蹑脚踮着脚走回房间,极轻的掩门声,极缓地躺倒。床板没有振动,她望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伊然,她的掌纹清晰而明朗,如同火车上那声娇嫩的哭喊,令她无限向往。她挣扎着睡去,月光罩着,寒露在窗外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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