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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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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虎帮山寨,戒备森严。
白虎堂中,大刀所到之处,茶碗、酒坛子都被横扫或劈成几半,最后连椅子都被踹飞……
李威和仓满进来,相互看了一眼。
天弓虎大口喝着酒,然后又气愤地将手里的酒碗向进来的人扔去,嘴里喊着:“滚,都给我滚出去,我日他先人板板!”
仓满躲过迎头而来的酒碗,上前劝慰道:“大刀把子,胜败是兵家常事,天上也不是只有一片云彩。”
天弓虎:“老子就是窝囊,大好的场合,居然让两个女娃子给搅了。我们这一趟空着手就回来了,格老子的,丢了脸皮不算,我心疼那十几条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威:“爹,我去把那两个女娃子抓起,要不要得?”
天弓虎:“没出息的伢崽,我要那两个女娃子有啥用,我要盐路,我要文家的码头,我不要一辈子窝在这山旮旮里。”
仓满示意李威别说了,李威表情尴尬地低下了头。
文家堂屋中,文太公、文孝礼、文孝义和王定远围桌而坐,吃着饭。
文太公:“定远,多吃啊,你刚来就赶上今天这事,受惊了吧。”
王定远:“今天这阵势难得一见,太公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还有那两个姑娘,勇敢率性,敢作敢当,杨家班的花灯也真是精彩,叫我大开眼界呀。”
大家笑了,文孝礼:“这下你晓得我们这里藏龙卧虎了吧。”
王定远:“嗯。哎,那个天弓虎不是他的名字吧?”
文太公:“没错,他的本名叫李承嗣,我们这里历来把虎称作“李”,所以他便嚣张地给自己起了个‘天弓虎’的诨号。”
王定远点头。文孝礼:“阿公,您咋个就让天弓虎走了呢?”
文孝义:“是啊,放了他,以后还不是个麻烦。”
文太公:“你们还没想通?定远你觉得呢?”
王定远想想:“我不太了解情况,说错了太公别气。我想今天事起突然,想必太公没什么准备,虎帮是有备而来,如果硬碰硬的话,仓促之间,恐怕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文太公:“不错,定远军校毕业,定然晓得打仗没得准备不行。何况枪声一响,必定大乱,那么多人,死伤少不了,他天弓虎也是算定了我不愿手染乡邻的血,这才敢明目张胆地进镇挑衅。”
王定远:“可这虎帮到底为什么非要抢盐路呢?”
文孝礼:“虎帮守的八卦岭山口是陆路过山的必经之地,这几年外面世道越来越乱,土匪、劫道的也多起来,过往的行商求快求稳,宁愿多花几个钱给文家走水路,也不愿走陆路。虎帮收不上过路钱,就觉得是我们文家抢了他们的生意。”
文太公:“虎帮想抢我文家这碗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文家毕竟树大根深,虎帮那百十号人我还没放在眼里,只要把自家的篱笆扎扎紧,他虎帮就没得空隙好钻。我也不想把人往绝路上赶,但愿天弓虎受了教训能明白事理。孝礼啊,从明天起镇里镇外的警戒要加强,各寨也要招呼好,谨防虎帮再生事端。”
文孝礼:“晓得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文孝义,文太公没好气地:“还有你,闷不作声就晓得吃?”
文孝义满嘴是油地抬起头:“晓得了,我也会去办。”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文太公见王定远有些迟疑,便问:“定远啊,你有啥子话尽管讲出来。”
王定远:“只是,我觉得那位海镇长的行为有些奇怪,当时他明明可以控制住局面的,可……”
文孝礼和文孝义相互看了一眼,一起看向文太公。
文太公喝了一口酒,冷冷地一笑:“海镇长,哼,那也是一只虎,笑面虎……”
海镇长走进海家堂屋,海有力和周里金跟在身后。
周里金拍马屁:“镇长,今天这种场合他文家也撑不起了,多亏你出面才下了天弓虎的枪。”
海镇长得意地冷笑一下:“我就是要让乡民们搞醒,到底哪个是罗龙镇的天,哪个才是他们的保护伞。”
海有力:“爹,可一开始您为啥不喊我们动手呢?”
海镇长:“动手?动手做哪样?”
海有力:“收拾虎帮呀。”
周里金:“是哟,虎帮太嚣张了,大过年的居然敢跑到镇子上闹事。”
海镇长:“又不是冲着我来的。”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慢慢喝着。
海有力和周里金不明就里地看着海镇长。
海镇长:“你们两个呀,这点道理也绕不过来,文家多一个冤家对头不好吗?”
海有力突然明白:“我晓得了,您这招儿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里金也明白了。
海镇长:“天弓虎和文家,一个管山路,一个管水路,现在天弓虎要抢水面饭吃,那个文家能让?这两边必定是你死我活,有一番恶仗要打。”
海有力笑了:“要是哪天文家被虎帮咬上一大口,那我们也就解气了。”
海镇长:“文家在罗龙镇是根深叶茂,统领五岭十九寨,一向霸道!连我这个正式受封的镇长都要忌惮他三分。十处打锣他九处在,动不动就搞啥子寨首大会,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简直无法无天!”
周里金:“格老子的,连我们保乡团也拿他们没得办法。他文家一瞪眼,全镇子的人都向着他,我是管不敢管,抓不敢抓。”
海镇长:“所以,跳出一个天弓虎也好,叫他文家也尝尝刀把子的厉害。”
海有力:“爹,那您是希望虎帮能赢喽?”
海镇长摇头:“哪个赢都要得!”
海有力和周里金又愣了愣。
海镇长:“虎帮赢,替我们铲除冤家,文家赢,我镇长剿匪有功!”
海有力和周里金明白了,几人哈哈大笑。
冉天放坐在川河寨溪水边的石头上,含笑摩挲着手里的咚咚喹,拿起放在嘴边,吹出一曲简单、悠扬的旋律。
田田寻声过来,看见溪边的冉天放,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冉天放走去。
冉天放看见田田,连忙站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疼的咧了下嘴。
田田连忙扶冉天放坐好,自己也在他身边坐好。
田田:“天放哥,身上很疼吧。”
冉天放:“不打紧,睡一觉就好了。”
田田:“天放哥,你刚才吹的是啥调调?真好听,过去都没听过。”
冉天放:“没个名字,是我自己胡乱吹的。”
田田:“真的?那你教我吧。”说着从怀里拿出冉天放送她的咚咚喹。
冉天放看见田田贴身收着自己送的礼物,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
田田见冉天放眼睛亮亮地注视着自己,含情带羞地低下头:“看着我做哪样?还教不教了。”
冉天放一笑,拿起咚咚喹吹了起来。
还是那个简单悠扬的旋律,田田仔细听着,拿起咚咚喹跟着吹,几下之后逐渐跟上了冉天放,两人合奏一支曲子,越来越熟练,越来越默契……
冉天放:“田田,你真聪明,一下就会了。以后我想你的时候,都会吹这只曲子。”
田田不好意思地点头。
冉天放凝视着田田,轻声说:“田田,我的心意你可晓得?”
田田轻轻点了点头。
冉天放:“那我向师傅提亲要不要得?”见田田没说话,追问:“要不要得?”
田田看着冉天放期待的眼神,笑了,轻声说:“要得。”
二人依偎在一起。
寻声找来的兰兰,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脸的震惊和伤心。片刻,她再也忍不住,扭头跑了。
溪水的另一段,兰兰跑来,烦恼地坐在大石上,满脑子都是田田和冉天放相拥的样子。她抱着脑壳用力摇晃,心烦意乱把一个石子丢进溪里,石子溅起水花。
兰兰嫌溅起的水花不够大,索性搬起一块大石头,丢进溪里:“我不管,天放哥是我的!”
水面上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长矛、大刀、弓弩、鸟铳、火枪等武器排得满满当当,还有三八式步枪。
文孝礼带王定远参观文家的兵器房,王定远感叹:“好家伙,你家的武器可以武装两个营了。”
文孝礼:“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一个个骁勇善战,多少武器都不嫌多的。文家是大家,总要囤积一些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王定远:“看你挎的那把盒子炮,就知道你们舍得在这上面下本钱了。”
文孝礼笑着点头,文孝义喊着冲了进来:“哥,哥……”看见王定远,马上又叫了一句:“定远哥。”
文孝礼:“干啥子慌慌张张的,屁股给烧起了?”
文孝义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地凑到两人跟前:“哥,我听讲阿公让六顺叔去送红帖了。”
文孝礼一激动抓住弟弟的胳膊:“送红帖?晓得送哪一家?”
文孝义:“不晓得,我问了半天都没问出来。”
王定远好奇地问:“红帖是什么?”
文孝义不好意思起来,没答话。文孝礼也不好意思,干脆地:“哎,我们莫在这里讲,让旁人听到了难为情,走,回屋里去。”
说着,文孝礼率先走出去,王定远、文孝义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文孝礼走进自己房间,王定远追在后面问:“孝礼,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文孝礼笑笑:“那个,我们这一辈的几个兄弟都成人了,红帖,是送给女娃家的。”
王定远恍然:“哦——是去提亲吧,也包括你们?孝礼孝义,恭喜啊。”
文孝义:“还不是正式提亲,那个,是选亲。”
王定远不解:“选亲?”
文孝礼:“我们文家祖先也曾作过军中的一标统领,外出带兵打仗,回乡保土安民。后来,祖先战死沙场,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靠夫人撑起,赶上土匪来袭,也是夫人带着家丁、乡亲打退匪徒。从那以后,族里就立了规矩,文家选妻不求门当户对,但求文武全才。年轻一代到了娶亲的年龄,族里头的长老都要千挑万选,给相中的女娃儿家送红帖,把女娃先接到文家受训,合格了才能正式嫁入文家。几百年下来,也就成了风俗。”
王定远:“呵,这不是跟过去皇宫里的选秀女一样嘛。那女方家怎么说?”
文孝义:“没得讲,我们礼数周到,又不是强取豪夺。再个说,这五岭十九寨的人哪个不晓得文家是何等的人家,女娃能嫁进来,是好大的荣耀。别个只有眼馋羡慕,哪还有不愿意的。”
文孝礼:“瞧把你得意的,到时候给你选个厉害的女娃,把你管起让你当耙耳朵。”
王定远:“那你可要吃苦头了。”
文孝义:“不可能,我选的新娘一定听我的话,对我惟命是从。”
文孝礼敲了文孝义的头一下:“新娘,新娘,你就那么想要娶亲啊?”
文孝义边躲边嚷嚷:“就晓得讲我,你敢讲你不想。”
兄弟俩扭做一团,王定远在一边哈哈大笑。
笼罩在晨雾中的川河寨就像一幅水墨画。
杨巍山带着杨家班众人把晾晒在院子里的跳花灯穿的行头一件件整理好,装进箱子。
杨巍山:“把行头都叠齐整了,莫压得太狠,来年开箱好用。”
众人答应着。
田田和兰兰在一边帮忙把行头上开线的地方缝补好,冉天放把她们补好的行头放进箱子里。田田和冉天放都有心事,不住的地看向杨巍山。
兰兰观察着冉天放的神情,想和他说话,却因为冉天放的心不在焉没有说成,兰兰心里有些不安。
杨巍山拿了一个箱子走进堂屋,冉天放连忙放下手里的箱子,跟着杨巍山走进堂屋。
田田看着冉天放的背影,心里有些紧张,手里没准,针扎了自己的手。
兰兰抬头见冉天放进屋,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就要跟进去,却被田田叫住。
田田:“兰兰,来帮我抬下这个箱子,太重了。”
兰兰只得不情愿地站住,回身帮田田抬箱子。
到了堂屋,杨巍山放好箱子,接过任三妹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冉天放一头冲了进来,看着杨巍山,叫了声“师傅”,心里的话一下子又说不出来了,憋得自己一头汗。
任三妹笑着把汗巾递给冉天放:“这伢崽,急啥子,看一头汗,先来喝口水。”
冉天放接过汗巾,又将任三妹递给他的一碗水一口喝干,鼓了半天劲,脱口却是一句:“这水,真好喝。”
杨巍山一口水喷到地上,任三妹忍不住笑出了声,冉天放窘得只知道搓手,说不出话来。
杨巍山笑呵呵地:“你个瓜娃子,咋个越大越熊包了?有话就讲嘛,师傅啥时候拦着你讲话了。”
冉天放嘿嘿傻笑了两声,突然跪在了杨巍山和任三妹跟前:“师傅,师母。”
任三妹吓了一跳:“哎哟,你这是做哪样,起来,快起来。”说着就要过去扶冉天放,却被杨巍山拦住,也没有坚持,任冉天放跪在面前。
冉天放:“师傅,师母,从小到大,如果不是师傅、师母照顾,我一个孤儿活不到今天,讲不定坟头都让草埋了。”
任三妹嗔怪地打断:“天放,不许乱讲。”
杨巍山也点头:“行了,晓得你诚心,起来讲话吧。”
冉天放却不起来,向前跪行了两步:“师傅,师母,我……从小到大,我心里眼里,就只有田田,如今,我们都大了,田田心里也有我,我,我们……”他用力磕了个头,鼓足了勇气说:“求师傅、师母把田田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好好待她,让她过好日子。”
杨巍山和任三妹相视一笑,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杨巍山忍着笑意说:“果然是个瓜娃子,年轻后生不懂事,婚姻大事不得儿戏,你这么讲讲就完啦?”
冉天放误以为杨巍山不同意,立刻着急起来:“师傅,我和田田是真心要在一起,我,我要是辜负田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任三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过去拉起冉天放:“快起来吧,讲你不懂事还不听,这誓也是瞎起的?说亲都是三媒六聘,哪里有自己来讲的,你师傅的意思,是让你去请媒人来。”
冉天放一呆,立刻明白过来,兴奋地答应一声:“哎,我这就去,马上去。”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杨巍山和任三妹对视一眼,一脸笑容。
任三妹感叹地:“这两个娃儿,我早看着有些眉目。”
杨巍山点点头:“我心里有数,天放是个好伢崽,田田不会受苦,这样也总算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任三妹赞同地点头。
院子里,兰兰站在高凳上收晾晒在高处的花灯行头,田田站在她身边,接她收下来的行头。
冉天放兴奋地跑过来,见兰兰也在,只得开心地对田田笑着说了一句:“我出去下,马上就回来。”也不等田田答话,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田田见冉天放满脸笑容,心里有了底,含羞带笑地转过了头。
兰兰见冉天放连话也顾不上跟她说就跑开,忘了自己还站在高凳上,急得大叫了一声:“天放哥。”身子一歪,几乎摔倒,田田连忙一把扶住她。
杨树伯腋下夹了一把系着红绳的伞,带着文六顺兴冲冲地走进院子,边走边兴奋地大喊着:“巍山兄弟,巍山兄弟……”
杨巍山和任三妹闻声迎了出来,一眼看见杨树伯手里的伞,都是一怔。
杨巍山连忙招呼:“杨树大哥,文管家,快屋里坐。”
杨树伯哈哈大笑着跟着杨巍山向堂屋走去:“巍山兄弟,大喜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田田和兰兰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担心,连忙把手里的行头放在一边。
忙着整理的杨家班众人也都为杨树伯的话吸引,跟到堂屋门口围观……
杨巍山热情地招呼着:“杨树大哥,文管家,快请坐。”
田田和兰兰要走进堂,就被正好出来的任三妹拉住。
任三妹:“你们两个跟我来,帮我准备些茶水。”
田田和兰兰有些担心地看向杨巍山,却被任三妹拉进偏屋。
杨家班众人聚在门口,向堂屋里张望。
杨树伯大笑着:“巍山兄弟,恭喜恭喜,我们川河寨几十年没出这么大的喜事了,一定要好好庆贺庆贺,这回全寨子的人都沾了你杨班主的光了。”
杨巍山看着放在桌上的伞:“杨树大哥,您拿着红伞就是媒人了,不晓得是看上我们家田田还是兰兰?”
文六顺站起身,满面笑容地从怀里掏出两张红帖,双手送到杨巍山面前:“杨班主,文家红帖,送给杨田田、杨兰兰,两个女娃文家都看上了。”
杨巍山一怔。
围观的杨家班众人都脸露喜色,兴奋地交头接耳……
偏屋中,田田、兰兰、任三妹凑近隔壁偷听,听到文六顺那么说,三人都吃惊。田田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拉门,却被任三妹一把拦住。
任三妹小声:“田田,你做哪样?”
田田着急地:“妈,这个红帖不能接。”
任三妹压低了声音:“小声些,这可是文家的红帖,谁敢不接?”
田田坚决地:“我就不接……我不要去文家。”
兰兰也坚决:“我也不要去文家,我出去讲。”她转身要走。
任三妹一把拉住,严厉地:“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