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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从大阪到神奈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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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方百计想要离开的他们,后来的后来你跋山涉水却难以再见。】
神谷直仁举起的手指上生者老茧,重重地在屏幕上落下,崭新的iphone 5随之在空气中颤动起来。
坐在汽车后座上的清原明紧闭着的双眸微微睁开,她可以想象的到屏幕上以触点为中心发散开来的一道道的光圈。
『神谷先生,可以不用那么费力的。』
听起来非常尊敬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的尾音,再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母亲。明无意地咬了咬嘴唇,又像是欲言又止。
窗外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一层细密的水珠覆在了后车窗上。景物在朦胧之中渐渐倒退,途径的高楼大厦也很快缩成一个点。最终消失在了视野里,跟空气里那些细小的颗粒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一边的水珠起眼。
塞上耳机,不再去听一旁的嘈杂声响。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敲上了几行字,正在犹豫是否要进行修改,屏幕左下方滚动显示的好友动态又一次的自动刷新,0.5秒的白屏后又恢复了原样。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正欲将视线重新放回到编辑框里,眼角的余光又瞥到了左侧,明显是多了一行字。
心有多远就滚多远。——zenzai
一句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发泄,却让明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抬起手推了推车窗,分明已经关得很紧了,还是用力按了按。
再低下头去,依旧是那行句子,那么刺眼的感觉是占据了满满一整屏幕,连标点在内的几个字符,个个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飞快地删去自己还没发出去的几行字,闭上双眼,右拇指用力地按在退出键上。按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屏幕上显示了一行Goodbye后便渐渐暗了下去。
关机了啊。
嗯,goodbye。
明将手机塞入口袋拉上拉链。汽车时而平稳时而颠簸,与那个养她七年的地方渐行渐远。
那个地方,名叫大阪。
行至目的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清原明一下子从车座上弹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出车门呼吸新鲜空气。
刚刚一直半眯着眼的明其实并没有睡着,此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硬是要解释的话,那么大概只是因为。
她晕车。
经过长途跋涉的明并没有呕吐出来或者感到恶心,这比预期的要好得多,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并没有派上用场。
并非是向来不起什么作用的晕车药今天产生了神奇的疗效,而是——用明自己的话将。她的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也没有什么念想。那些杂物都是由杂念而生的。
神谷直仁与神谷樱锁好车窗,确认了一遍后走出车门。三人陆续走进了一栋类似单身公寓的房子。
雪白的墙壁和乳白色的地砖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空间虽小倒也紧凑有致,处于这样地段的房子租金也定是不菲吧。
『真是有劳费心了。』明对这里的环境算是挺满意,再说这可是别人的「给予」,哪有不满意的理由呢。
一边是与自己除了法律上的一纸称谓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却与她进出同一扇大门七年之久的男人。另一边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给予自己生命却冠着别人姓氏的那个女人,精致的五官与眼中淡淡的怨气与自己十分相似。
自从七岁那年母亲嫁入神谷家后,「清原」家的户口簿上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清原明一个名字,母亲也曾多次问过她要不要加入神谷籍。那是似懂非懂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清原明只是执拗地重复那一句:「不要乱改我的名字。」
不要乱改我的名字。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不要靠近我的房间。
这些字句几乎成了明在家中的口头禅,每天进出的那宽敞气派的门旁,总是有「神谷」两个耀眼的镀金大字在门札上闪烁出格外刺眼的光亮。
神谷直仁与神谷樱所给她的东西着实可观,那是一大笔一大笔的钱,以及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
没有人会问她一句「你今天心情如何」或者对她说一句「你今天早点睡啊」,只知道用专车把她从神奈川的某所小学里接到大阪的时候用三层的鲜奶蛋糕和一屋子她最喜欢的娃娃来迎接她,没有想到过给她哪怕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和昔日的伙伴告别。
「明你的裙子好漂亮啊。」
「Akira人长得就像娃娃一样,简直就像公主了。」
「清原同学好聪明啊,真羡慕她。」
或是她天生的资本就让人艳羡,小伙伴们说「你好幸福」,「真想过跟你一样的生活」的时候,明不说话,用一种近乎柔和但略带怨恨的目光四处张望。
也许这就是她该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熬到天亮的那一夜,那么多夜,无人知晓,更无人问津。
还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男孩子,神谷治也。她七岁的时候他九岁,他吓唬她欺负她,背着神谷夫妇在她的被窝里放胶质软蛇,明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跟自己过不去还是男孩子调皮的天性,但无论怎样,无论她自己被吓得瘫软在地上或是躲在房间里哭上好久,也不会在他面前示弱,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把软蛇硬生生地甩到她脸上,那是她还不是那么讨厌他,只是觉得他好烦。那颗想要装成「勇敢的男孩子」来自我保护的心就开始悄悄地生根发芽了,开始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男孩子似的女孩子,可是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可爱了,一个女孩子身上极大的优点竟然成了清原明眼中所谓的缺点,也许不笑就可以减除一点嘛,这样天真的想法,竟然渐渐真的不笑了。
后来她进入了四天宝寺,那三年里,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自己,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偶尔想起来也会无所谓。那么多的同学,最重要的是他。
几年后,在神谷治也十五岁清原明十三岁的时候突然变了。他开始对她暧昧不清地笑,明明在一个家中却还常常深更半夜发来诸如「睡了吗」之类的短信,这类被明称作骚扰短信的垃圾被丢进回收站之后,稍后还是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后来明干脆乐的不删,而是在此基础上稍加修改转发给另一个少年。
清原明很喜欢财前光。也只有财前光说的话才能真正落在她心坎里。
跟财前光简短地交流之后,明便可以忘掉别的事情,忘掉那一家姓神谷的人,忘掉自己是在神谷家里。忘掉所有的烦恼。
Hikura。那道照耀心扉的光。属于我的光。
只是光芒照耀一时不能照耀一世,就是那么脆弱,在风朴姐妹以及诸多无聊的因素的促使下,自己竟然是那么脆弱,也许再多的闲言碎语都是无法给自己一击的吧。
因为他说,请你走吧。
你走吧。
走啊!
几乎是喊出来的话,财前光用从来没有过的语调这样对自己说话,脸上的表情是最让人心寒的那种,像是一道光亮穿透心脏,却不是温暖的光,而是刀剑相错时的锋芒。清原明惊讶与一个月之前还是那样用对别人都不可能存在的那种温柔对待自己的财前光,竟然变化如此之迅疾,让她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或者,他一直都是这样,而她从来都不知道?
冷面毒舌,甚至无情。那是听到过的对他最极端的一种评价。
那一刻明开始觉得这种评价也不是全无道理。
只是,他不是无情。他从来都不可能无情,他说的有的话不能算的。谁又知道他内心真实想法是怎样?
好吧,hikura。
再见了,财前君。
再见了,我的大阪。
再见了,或是,再也不见。
七濑紫璃说曾经的她简直是块冰,总是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层封之中,是整个四天宝寺的气氛将她感化,是那道光穿彻了她那充满亲和力的外表下坚不可摧的冰封层。
跟她接触并不是特别多但心思格外细腻的清水学姐曾经对她说:Akira,与其说你是冰一般的人,不如将你比作冷到接近零摄氏度的水,看似快要结成冰,但终究不是冰,而是始终流淌着的水,不管有多冷,都是汩汩流淌的,我觉得我听得见你内心的声音,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有觉察到罢了。作为一个局外人也许我有很多地方没能真正的了解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快乐。作为小光的邻居,汀言的姐姐,我一直很在意你,我所说的仅仅代表我内心的想法,我想他们也是会希望你好好的。Hikura,那道属于你的光,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不会离开吗?
可是……你说,要我离开。
再见,或是不再见。
总之,是回来了嘛。绕了整整七年的一个大圈,路上遇到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总算还是回到了昔日的神奈川。
这是新的开始,也许,曾经的一切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新的时段里。
这一夜,明睡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