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狐错爱》关尘

8、我没带钱

　　冥冥中，似乎有着什么在召唤我。
　　炽烈的白光照在我的脸上，不像阳光，因为它没有温度并且过于耀眼。是什么光？在哪里曾经见过？为什么耳边有吵闹的声音，遥远得听不清又极近得无法忽略。
　　“好吵！”我不满的哼了声，睁开眼睛。
　　耶，我这是在哪里？
　　四处尽白像蒙着雾气透出的极亮的光，笼出三米见方的中心不见雾色。那里摆着一张深棕色的办公桌，隔着桌子站着一男一女，正在争论着什么。
　　很熟悉的两个人。
　　我悄悄的走近他们，在看清的一刹那，简直想要把自己找个坑埋起来——肖灼和宣墨！就在我慌乱着一颗心，打算趁着他们激动的眸子里只有彼此，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时离开是非之地的时候，肖灼的话如雷般轰住了我。
　　“……宣墨，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把骆景笙从乐湛的房间里偷出来！”
　　我僵立在原地，扭过头望着宣墨，宣墨依然板着没有表情的脸，坦然的面对肖灼。
　　“他是你报恩的对象。”宣墨顿了几秒钟，接着说道：“不必打扰旁的什么人，免得惹下麻烦凭生事端。”
　　“与一个醉死了的人突然从房间里消失掉比起来，照顾骆景笙醉酒，哪一桩更能被称为‘打扰’？”肖灼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宣墨，你现在是个人了！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哪怕是为了我着想，也得遵守人间界的守则！否则生出来的事端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宣墨怔怔的盯着肖灼，迷茫化开了冷漠，也止住了争吵。
　　“我早已说过，我所要报的恩并不需要以身相许，也不会罔顾自己的身份去招惹别人。也就是说……”她转过身不再看他，甩了甩手：“算了……等我找到他，把恩报完了，自然就回了，你全不必担心我，好歹我也不是头一回跟人打交道。”
　　宣墨沉默着，口气放得软了些：“我会向他说明的……”
　　肖灼回头瞪着宣墨，那一刻的娇纵这一辈子我都忘不了：“难道你要跟乐湛讲，是你大半夜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里，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带走了骆景笙？你让我情何以堪啊？你让乐湛如何接受啊？他会认为你疯了或者是个偷窥狂！”
　　宣墨淡定如斯，我却已然风中凌乱。
　　他们俩个，大概，不是人吧？不然怎么说得出“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如斯诡异的话来！且照此推理的话，现在他是人，之前那肯定不是人，然而……现在是否是人，或者所谓人只是某种形态上的类似的话……那么……之前是什么呢？
　　不，我似乎搞错了重点！
　　重点是……
　　混沌的脑袋突然有什么被我捕捉到，但是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一点看清楚，已猛然的睁开了眼！
　　呀！我可以睁两次眼呢！
　　窗帘没有掩上，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了房间，洒在被子上，是柔软的淡金色。
　　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我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后，支起脖子扫了一圈房间里的摆设，悠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我还没有失业。
　　掀了被子一脚踩下床去，寒意顿时包裹住我，我不禁低下头，望着真空状的身体，而后扫了一眼床铺。掀开的被子下，蜷着一条浴巾，没见着任何衣服的踪影。
　　我退回床上，揪过被子死死的盖住自己，整个身体颤抖不止。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某种意识到但还没有形成认知的念头。
　　自小我是被师父带大的，生长在偏辟而保守的小山村里，从我有了男与女的认知后，便不曾与师父同住，更惶论裸身入睡。即使是离开已有数年，也不曾改变过把自己包得滴水不露后才会睡觉的习惯。
　　或者，那个梦，并不是梦吧？
　　我蠕动着，把自己翻成正面朝下，整张脸埋进枕头里，用力的呼吸。
　　但是，那个梦，我已记不真切了。
　　依稀的一男一女，很是熟悉的感觉。他们在争论着什么，我无法全部记起来，唯余的一句是在梦里便纠结着的一句话——“你现在是一个人了”。
　　“师父！”我挺起了脖子，凄凄哀号道：“有妖怪啊！有妖怪来找我啊！你不是说妖怪看到我都会跑的吗？为啥我会梦到两个妖怪对话啊！救！命！啊！！呜……起床！”
　　号归号，我没真的打算把师父找来。以师父那种遇鬼杀鬼、见佛砍佛的狂傲姿态，我怕真的找到了妖怪，他们连条活路都没有。
　　不说是不有作恶造孽，单就欺负了我这条来说，就不会有好结果的。
　　师父对欺负我的不论什么，都抱有偏执的敌意。那敌意一旦生了起来，恐怕逆天都是小事，何况只是杀几个妖。
　　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学贞子的模样爬出被子，摸索到床头柜里塞着的衣服，扯进被子里穿好。
　　半个小时以后，拿着冷水洗了脸，总算觉得精神了些的我走出房间，听着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道里，悠闲的走向餐厅。
　　十点半，论早饭已经晚了，说午饭又早了些。
　　走进门去，几个凑在一起说笑的服务员有一个颇有些不情愿的移了过来，引着我走向座位区，为我张罗着点餐。
　　我伸手摸摸桌上的广告夹子，目光穿过几枝盆景，落在角落处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上。
　　肖灼和骆景笙？！
　　真的，还是梦境？他把骆景笙带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再出来便不见了人。
　　是梦还是真实存在过？
　　“先生？先生？你还要不要点单？先生？”
　　服务员连声的唤，拉回我神游的思绪。那双眼睛里已有了明显的不满，我连忙埋下头，胡乱指着皮蛋瘦肉粥，小声道：“就这个。”
　　“还要别的么？茶水蛋也很好吃。”
　　点单时向顾客推荐其它的产品也很好吃的是肯德基吧？我很抱歉的摇了摇头，她给了我一朵并不明显的卫生眼，便走了。
　　我撑着头，向那两个人看过去。
　　肖灼含着很浅但是很美的微笑，骆景笙垂眸把一勺粥放进嘴巴里，动作优雅得体。
　　宣墨曾经警告过我，叫我不要肖想于肖灼。假如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可以配得起肖灼，那大概就是骆景笙吧。宣墨是在暗示我吗？
　　可是，若这一假设是成立的，那么昨天骆景笙便不应该携秦禾昔出席，而是与肖灼并肩而行。
　　奇怪，酒会开场的时候，肖灼去哪儿了呢？为什么总经理不出来，这位大人物却携着女伴出现，并致辞呢？
　　之于我所在的公司而言，骆景笙的身份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身份，能把我硬塞进公司里，还给了我这么好的待遇？或者，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肖灼看在骆景笙的面子上给的呢？
　　我坐在这边思绪万千，端了粥来的服务员砰的把碗搁下，平板板的道：“三块。”
　　被她吓了一个激灵，我直起身子，把裤袋里的餐卡递给她。
　　“刷卡早说呀！”她更是不悦的移开身子去刷卡。
　　我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暗暗的叹气，毕竟人家服务半天也赚不到我半分钱，怪不得态度越发恶劣。
　　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回过头，便被面前青灰的颜色吓了一大跳。
　　“骆、骆……”我猛然间站了起来，一时间无法决定怎么称呼他。
　　骆景笙看着我，而我抵不住好奇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着清醒的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然得如同白开水，却没有宣墨的冷漠。飞扬着尾端的凤眼清亮柔和，似是含着笑意又仿佛宁静的湖水寂定无波。微抿的唇没有半分勾起，庄重而淡漠，使我立时懂得了何谓“云泥之别”。
　　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垂下头的瞬间，那服务员已拿着我的卡回来。
　　匆匆接过，说了声谢谢，我把卡便要装回衣袋里。
　　骆景笙抬手按住了我的手腕，轻轻的举起来，那张卡便直立在了半空中。他侧过头盯着那服务员：“请你向他道歉。”
　　我惊抬眸。
　　被阻止离开的服务员涨红了脸，忿忿的、但失了气势：“为、为什么……”
　　“你赚的钱里，有他的付出。”骆景笙轻轻的捏着我的手腕，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很认真的对她讲道理：“你若是喜欢钱发到手里的感觉，那也应该喜欢为他服务才对。”
　　“我……你……他……他都没有说什么，你出什么头！”服务员咬着嘴唇，觉得面子很抹不下来。
　　“或许，我应该尊重你的意见，考虑换一家餐厅作为公司的协约餐厅。”骆景笙边说边向他身后看了看，肖灼已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啊！”服务员的脸色正由红转白，煞白煞白的，手脚都在颤抖。
　　“签下这里，一是因为就近，提供给员工较为舒适的环境；二是相信你们的服务理念，使员工能够轻松娱悦的就餐；三是味道还不错，不必费心于吃饭自然也就可以安心于工作。但若是贵餐厅的服务态度会影响我公司员工的心情，甚至影响了在工作过程中发挥应有的水准，那以上的三点理由便毫无立足之地。”骆景笙并没有高我太多，可是，当他说完这些话，我立时觉得他的形象光辉高大得直逼上帝！
　　哦，我的神啊，我要敬拜你！
　　服务员咬着嘴泫然欲泣之时，餐厅经理闻迅赶来。
　　骆景笙松开了我，把我按坐在椅子里，那只捏着我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心里难受得不得了。透过了肩膀传来他的手掌的热度，轻柔的安抚着我，挨着我的身子像在保护我般，不着痕迹的又向我靠了靠，近得能够闻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香味。
　　肖灼此时已经站在了餐厅经理的面前，抱着胳膊摆着女强人的姿态，犀利的眼神瞪得人家无地自容。
　　恨恨着自家的服务员惹来的麻烦，那年轻的男人连声的道歉，陪上一张几乎要笑僵掉的脸。被他连连扯袖子的服务员，身子一抖眼泪便糊了满脸，对着我的后脑勺连连的道歉。
　　“我……”我稍稍的侧过了身子，很为难的抬头望着骆景笙。那男人俯角看着我，眉眼处一片平和的温柔，我念着他掌心的温度，只是把脖子的角度拧得大了些，他的手依然是落在我的肩上的：“我吃不下了。”
　　闻言，餐厅经理更卖力的赔礼道歉，服务员哭得更大声，道歉得更频繁，鞠躬鞠得半个身子几乎要掉下来。
　　我倏的站起，一把抓住骆景笙，躲到他的身后：“我……我……我怕。”
　　他的唇角有丝浅浅的笑意，于是我抓着他袖子手更紧了紧。
　　“肖经理。”骆景笙的声音很轻柔，但掷地有声：“我带乐湛出去吃，这里就交给你了，有劳。”
　　“是该好好谢谢乐湛。”肖灼轻飘飘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街对面那家茶餐厅，挺不错的。哦，对了，我已经安排公关部给秦小姐送去了礼物，以示歉意。”
　　“嗯。”
　　骆景笙扯着我的胳膊，绕过餐厅经理和服务员，头也不回的冲着街对面的茶餐厅便去了。
　　我跟着他，阳光洒在他的背上，一时间，那青灰的颜色也不再老气，就像我的人生自从遇上他便有了转机。
　　“谢谢。”
　　我冲着他的后脑勺轻声的道谢。
　　“既然是谢我，那就请我吃饭。”他拉紧了我，把我扯进那家餐厅里面。
　　在迎宾小姐温柔的问候声中，我失声喊道：“不是吧！改天可不可以！我没带钱，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