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第一卷 会师
第一节
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四年。
这方水土,位于天山东段的博格达山南麓。东接胡密丹,西接姑师,南越库木塔格沙漠,与若羌相邻。
这原是一片屯垦地,却为丝路要驿,盘点如今的南道诸国,唯此国与于阗最为鼎盛强大。
这,便是鄯善古国。早在汉昭帝云凤年四年,傅子介刺杀其王安归,其弟尉屠耆执政此国都时,鄯善一名便借丝路之便向四方扬传。从此,国都扦泥城便为四方商客使者驻足停留之地。
扦泥城中,居民区主要分布在城南方向,城中街道交错,仟陌纵横,各国旅客齐聚于此,四方不同的语言、文化、宗教、信仰将此国都融汇成一个国际性的中转城市;而在扦泥城城中,修筑着为数不少的行政官曙,全由土坏砌制而成,官吏们在这里为过往的商客处理各种不同理由的错杂纠纷。
只是近来,在这些毫华的官曙之间,却赫然竖起一座高楼。楼高二十余米,由泥砖筑成,整整四层阁楼,拾建时用的是粗实壮大的门柱,涂的是朱漆的雕梁画栋,据说当时筑此楼时请的工匠全是西域各国的精英筑师,无论是其本身的建筑还是其偌大的名声,尽显现出一派奢华壮立,舍我其谁的景象;它如鹤立鸡群那般挺拔于鄯善众建筑之中,成为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标志。然,没有人能说出那到底是光荣的像征还是耻辱的墓碑。人们对它的猜测议论众说纷芸,其中最站得住脚的还是要属——
“想必这高楼中住的该是中原汉室皇族的贵人罢!”
白色的缦布散在微风中摇曳,切莫阿罕轻声地汇报着近日来这鄯善城中的近况,细微到连百姓们都在议论什么也不放过。他的声音始终很低,那么卑微,生怕惊扰到缦布内的主人——,自然也是这高楼的主人。 “现在西域各国都是猜测主人您的身份,就连姑师国那边也毫不例外。”
“哦?”缦布内的那个人明明是个男子,声音却是细柔至极的,说得轻点是淡定不慌不忙;严重点来说,就是有几分女气,几分慵懒与惬意。“切莫阿罕叔叔,你说我将鼎华阁筑在这鄯善城中,那鄯善王喜还是悲呢?”
“自然是喜。”即使在缦布之外,切莫阿罕腰也弯得很低,“南道诸国中,就以于阗与这鄯善国最大,而此国正是通向西方诸国的中心城池,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施压,相信不久以后,南道诸国必然会向我族俯首称臣,届时,要吞并西域,一统三十六国也不是一件难事,尉屠耆可作诸国之表帅,他可是大功臣一个。”
“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右手一挥,长长的缦布扬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在切莫阿罕的眼里放大;楼窗外的晨光射照进来,徐光之下,那男子宛若天神一般,俊美得不可言说,棕褐色的长发凌乱飞扬于腰际间,碧色的双眸,高立挺拔的鼻梁,溥唇永远是那样蔑视万众的神态,还有一抹不羁的笑意更显见出他非凡的身份。
他是□□默,匈奴单于的最小儿子。天下人都知道,在□□默年轻生嫩的外表之下,却生着一颗企图吞并三十六国的心。
雄心?野心?
□□默走向窗口,低头俯视,踏在他脚下的这片城池就是他完成雄心的第一个开刀口。这片城池啊——,繁华似锦,街道上永远都齐聚着各国的能人异士,那些不同的语言,好似一曲歌颂这盛世的乐曲。然而,没有人知道在那些奢华的官曙之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暗晦气;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度,这个堪称丝路重镇的国度,其实早在那些战乱纷争中就已发生了质变,那就像是一座被长久地浸泡在水里的木楼,已从最深的根基处开始溃烂。而他□□默的出现,只是要拯救这个即将被又一次的战事、商事、国事或者污吏癫覆的国度,其代价只是一个,那就是要这个城池中的所有人对他俯首,他能够像汉中原的皇帝那样,听到那一声声山呼万岁。
——包括鄯善王尉屠耆。
要吞并西域,首当其冲的,就是鄯善城!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看着切莫阿罕,问道:“那个人去库木塔格了吗?”
“回主人,昨日清晨就已出发,想必现在是到了。”
□□默眸色一凝,“他带上了那个塔吉克人女人?”
“是的,还有葱岭崖上的那只苍鹰。”
□□默负手在阁楼内来回走动,心中有一处可怕的情绪正侵蚀着他平日素有的理智与冷静。
那个人?
他当真是没有听从他的命令,终究还是带上了那个塔吉克女人,——太阳神之子去了库木塔格沙漠。
那个人?
世上唯一一个让他感到有所忌惮的人。
没有人不知道,匈奴单于座下有两名干将,一个是他,一个则是那个人。他足智多谋,志向远大,而那个人,只是会耍一手好剑法罢了,便是冷漠然,孤心自傲,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是单于的儿子,理应受到比这更多的优厚待遇,然而,就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他夺走了他应得的一切,而自己却苦于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将他杀之后快。
幸而,这次攻进南道诸国的任务中,父亲将两名爱将调遣在一起,他将那个人派遣到攻击库木塔格沙漠一带,他知道,那个人的家乡就在那片沙海之中,他要那个人——
以世上最残忍的方式偿还这些年来夺走他的一切。
他要彻底地——
“切莫阿罕,派几个死士在沙漠边缘做掉他!”
彻底地铲除——
异已,竞争者。
小店名叫泊留,坐落在迪坎儿乡与库木塔格沙漠的接壤处,只是一个茶水店,供来往的远客在此歇脚驻足,搭建的自然也是相当的简单仆实。以些许泥土砌成墙面,以芦苇草作房顶,仅能挡挡那些灼烈的日头。如遇大风临近,隔日还要重新整理。
就是这样一个小屋,却为往返的商客、官吏所万万不能缺少的。店主是一个回鹘妇人,年龄约是四旬左右,身材略显臃肿,每日在店里来回穿行忙碌,也不见有消瘦的倾向。她的全身都透着一股热情,甚至只要看一眼她那双深碧色的眼眸,便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她;她的嘴总是很甜,逢着女子便叫“古丽”,那一声声古丽唤着,日子久了,相识的客人也管她叫“古丽阿妈”,除此这外,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谁。
今日,可也算是人多客满,但古丽阿妈却异常忙活。
店内一共就只有四张小桌,光是自中原来的商人便坐去了其中两张,他们各领着一峰骆驼,那些驼峰上载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包裹,看似正儿八经的商人,但脾气却异常的暴燥,晚送片刻的茶水便在店内大呼小叫,为此,古凡阿妈没少道歉,笑脸赔了不少。
门后的一张桌上,只坐着一个白净的青年,似也是自中原而来,背上背着一个背篓,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宝贝,看得十分紧。青年男子倒是随和,每当古丽阿妈端来轻茶,他便会以轻笑回应,以表感谢。但是古丽阿妈知道,那一笑,只是轻轻地一笑,却包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里面——这人,想必也是不简单的罢。
最为奇怪的,就是靠窗而坐的那个人。那人全身都裹在一个黑衣的斗篷之中,看不出他的面相,从头至尾只要了一碗轻茶,一个干馕,却半天不动,虽然没有说过半个字,但最让阿妈放心不下,在这关键地带,若是撞上个喜欢滋事的爷们儿,她倒也勉强应付得过去,但就是这种冷漠孤傲的人最难应付。这人没有带别的行囊,只在旧桌上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物品,那物品用深色的布条包裹着,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长形的,似乎有一定的重量,除此之外,再也寻思不出任何有关这人的一切。
古丽阿妈叹着气,突然间觉得有些累了。这么多年在这沙漠边缘从事这样的工作,一直是提着心来过日子,倒也不是因为今日的情况,好似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积累在今天暴发,将她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正当古丽阿妈失神的片刻,自店外传来一阵叫声。那叫声十分响亮,似是从远方传来,却又是那样的清晰。古丽阿妈心下一惊,——这分明是老鹰的叫声,怎样的老鹰能有这般的力量?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只凭这叫声,可以断定这该是来自葱岭一带的老鹰,而且是鹰中极品,但,又是什么原因,这东天山居然也会招来这般凶悍的老鹰。
传闻中,葱岭鹰王惊现之处,便是战马所踏之处;鹰王惊现之时,更是战鼓擂响之时。
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古丽阿妈看向其他的客人,他们也都听到了这老鹰的叫声,面面相视,同样的惊诧神情。
在这敏感地带,敏感时期,做如是猜测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如今匈奴帝国作势要占领整个南道诸国,每一个自此进入姑师的人都可能是有所图谋的。而这突至的老鹰的叫声……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声非同一般的叫声,是像征某些信号的,但只有一个人,他至终是那样的淡漠神情——
那个窗边的客人。
永远是那抹无以撼动的平静。
正当人们都惊诧不已的时候,那老鹰的叫声却越来越近,仿若近在咫尺。众人回首,透过木门向外看去,只片刻功夫,便见一只巨大,黑色的老鹰向这边直扑而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老鹰便直直从门口窜了进来,直扑窗口那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