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一最好不见 第二最好不识 ...

  •   康熙丙戌年,即康熙四十六年,让一位颇懂藏族文化的老者帮我推算了藏历火狗年的时间,刚好与历史对上,我就知道,仓央嘉措大限将至了,隐约记得传说他是病死的,所以就让胤祥帮我寻了一位医术很高的青年一同带上去青海湖盆地,在藏族叫‘co ngaon bo’,翻译过来就是‘措温波’,四处打听六世喇嘛是否已经来到了这里,或何时会从这里经过。我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会错过他,留一生的遗憾。
      胤祥说我们一定要在七个月内走一个来回,我们日夜兼程,休息的时间扳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连那些跟着的侍卫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我这一个女子。马匹不知道换了多少了,我还是感觉慢,尽管腰背疼得厉害,依然自己忍着不肯休息。
      到达目的地这里已经耗去了三个多月,又要等不知道多久,恐怕他擅自离京的事情要被撞破了。说过不让他陪我来的,他不肯,一是说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要亲自带些人一起保护我。二是,他想见见那个写情诗给我的,我心心念念的弟弟到底长什么样,还打趣地说,情敌的样子都不知道,他也太悲惨了些。其实我知道,她怕我想起了达旺的生活,不愿意再回来。他顾忌的没错,若是我一个人来,我可能真的没勇气再回去,那个皇城,我只想早点远离。
      这是一个飘雪的夜晚,我在青海湖已经守了好久,每天如此,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星期,这里刚进入寒冷,我有预感,我要见到他了,仓央嘉措,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是年轻?或苍老?
      让胤祥不要陪着,说是见到他一定带他引荐。只是我想一个人先见他。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青海湖畔的,清晨、正午、还是夜晚,生怕错过,就从太阳还没升起等到夜幕漆黑一片,再由胤祥领回去。他每次都能准确的找到我,我就知道,他一定在远处某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看着我。既然他不想我知道,我就什么也不问。
      听见了踩雪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笑着转身回去,埋怨地说:“今天来早了……”我停了笑容,瞳孔瞪得老大,一个僧人模样的人站在我面前,一身朱红色的僧袍在雪中十分显眼,他的样子看起来朴素、凄惨。
      他见了我也是一愣,眼中似有星星在闪,不一会涨满了双眼。
      是他,我心底在告诉自己,即使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我依然能从轮廓中辨认出来,是他,仓央嘉措,我的弟弟。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不敢置信,脚欲抬又止,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我心底一阵揪心传来,这孩子怎么了,短短的十年,性情却如此不同了。若是以前,即使是虚影,也会跑上前来抱住我吧。而现在,我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敢相信了。
      “仓央嘉措,是我,仁增旺姆。”我觉得在达旺,他叫了我快四年的名字更能让他感觉真实。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我。我向前走一步,他竟向后推了一步。我愕然,就没有再往前走。
      又是那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不信。我暗自地笑了一下。是啊,我在遥远的京城,和他相隔千里万里,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是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是我,我也不会相信吧。
      “我是雪啊。你忘了,我说过我是雪,是冰雪,你看,我不是落下来了嘛。”说着将手仰起伸出接住了飘落下来的雪花。正准备伸手给他看,一个高大的身躯扑向了我,紧紧地将我搂入怀里,他哭了,脸蹭到了我的勃颈,湿湿麻麻的。我终于也抑制不住重逢的悲伤与喜悦,瘫倒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仓央嘉措啊,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印有伤口的脸颊,干裂到已经快爆开的嘴唇,耳后还有伤口结痂的痕迹。我将他从我身上扶起,捧着他已经完全长大的脸,少年时的轮廓依旧可见,只是更加精致了,他的眸子,我再次看了进去,他的心,还是我的。
      “他们怎么对你的?你怎么成了这样?是谁干的?”我声音已经沙哑,狂喊出来。看见他脖颈处也有血迹,更是忍无可忍。他们伤了他,就是伤了我。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滴,然后又是轻轻拥入怀中。或许我现在的体温与□□才让他感觉真实,才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抱着他,察觉到了他衣服的单薄,他们竟给他穿这么少,又是一阵心痛,抱他更紧了。
      “不哭了。从小到大,我最怕是自己惹你哭。”他突然开口,“所以自己写信向你倾诉衷肠,或者责备你,我都很后悔,怕招惹你哭,我又没有陪着你,无法安慰你。”说着胳膊又加了些力气来抱我,接着说:“所以,就写诗句,教给世人,让他们传唱,希望有一天能听入你的耳朵里,告诉你我现在过的很幸福,很快乐。有年轻的姑娘陪着,有人爱着,有酒有爱情。不算很孤寂。”
      我用力环着他的腰,听他温柔的耳语,他说了好多话,似乎永远说不完。
      是啊,十年了,他一定有好多话要对我说,这一刻,怎么能说的完呢。幸福充满了我的脑中,抱着他就想起以前在达旺的生活,就像抱着自己的父母,还有他的父母,那时候日子虽清贫,却很快乐。
      我们抱了好久,他不愿放开,我的腰有些不舒服了,加上这些年在京城的生活,又添了些伤痛在上面,就更加的不自在起来,但是我不敢推开他,怕他以为是离别,以为我要离开。他抱了我有多久,快一个时辰了吧。胸前都捂热了,脸也被热气熏得红润起来,这哪里像是站在冰寒的雪地,像是快入夏了吧。或许也是因为心暖了。
      “咯吱咯吱”有踩雪声,顺着声音望去,胤祥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仓央嘉措稍稍松开了我些,转头向后看,但是手却不肯从我身上放开。
      “他怎么来了。”我心想,“对啊,我做什么,他一定在远处能看到的,或许是觉得我和一个男子抱的太久了,他这个醋坛子hold不住了。”我的手慌忙的松开了仓央嘉措,他察觉到,低头看我,眼中有探究,见我眼睛盯着踏雪而来的男子,他那么聪明,应该明白了吧。终于松开了手,和我一起看向胤祥。就在胤祥马上到达离我们有一米之远时,竟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心想:“这孩子。”
      胤祥见他这样做,先是一愣,接着作揖自己介绍道:“在下爱新觉罗胤祥,是冰雪的朋友,见过仓央兄了。”
      我差点笑出来,什么仓央兄,比我叫的都亲切,人家可是要成佛的,怎么会和你称兄。看在他见我们这样还算沉得住气的份儿上,就不嘲笑他了。
      仓央嘉措合十回礼,说:“久仰大名。”然后又将手放在我肩上揽着我。唉,这孩子,果然还没有长大啊。再看看现在的场面,不就是带着现任男友,见余情未了的前男友嘛。而仓央嘉措见胤祥这个情敌足足晚了十年啊。场面有些尴尬,因为胤祥正盯着他的手看,我赶紧傻笑两下,说:
      “那个,这个。这是爱新觉罗胤祥。”我指了指胤祥,又指向仓央嘉措,说:“这是仓央嘉措。”后来一想,人家俩都互相介绍过了,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就抓抓后脑勺,顺便把仓央嘉措搭在我肩上的胳膊碰下来,傻笑说:“嘿嘿,我忘了,都介绍过了,呵,介绍过了。”
      仓央嘉措看我这样做就看向我,胤祥也朝我看过来,他是希望我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仓央嘉措吧。他哪里知道,我在不认识他时,就已经把和他的关系告诉仓央嘉措了,虽然那时候是杜撰的,但是在这孩子心里,胤祥早就是第三者了。我现在不知所措,也没人来帮我解解围,恨不得此刻跳到青海湖,反正我就在河畔,跳进去也挺方便的。
      “哦,对了,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知道自己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胤祥没回答,依旧看着我。这是干嘛,非要我当着他的面向仓央嘉措介绍我们的关系吗?更何况人家早就知道了,难道要我再刺激他一次?
      我也沉默,装作没看懂他的眼神。
      “你弟弟长得果然俊秀。”胤祥突然说话,这句是说给我和仓央嘉措听的。又看向仓央嘉措,接着说:“我好多次都听雪儿提起过你,说你擅长写诗,你给她写的信,她都翻译给我听了,我也觉得甚好。”估计看出了我的尴尬,感觉是在替我解围,可是又听他把‘弟弟’两个字说的那么有重点,就知道他故意提醒仓央嘉措他自己在我心中的身份。又在别人面前故意叫我叫得那么亲密,还说我给他看我的信,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和他很亲密,他知道我很多事么。
      真不愧是皇子出身,心机那么深,一席话很多层意思吗,醋味儿和挑衅的味道也很重。
      当然,效果很不错,仓央嘉措不再只盯着我,而是看向了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东西,神色很暗,似是伤心,只是沉默不语。
      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次见到仓央嘉措,会不会是最后一面,我不就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吗?历史上说,他这一年死了,怎么死的?看看他身上的伤和单薄的衣裳,觉得他被虐待死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的尊贵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忙对他说:“仓央嘉措,带我去见押解你的人,我有事找他们。”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竟然还在纠结儿女私情,我是来救他的,这才是我忍痛劳累到达这里的原因,这才是重点。
      他看向了我,微眯眼,眉梢紧蹙。“为何见他们?”他问我。
      “我能救你,我带了能救你的东西。”我兴奋地告诉了他,而那个能救他的东西就是我从皇上那里要来的那道圣旨,他的保命符。
      他看着我,表情不冷不热,为这个能救他命的东西一点都不关心。然后又问我:
      “为什么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救我。我主动要求被送去京城,就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这样死也值了。”
      “什么,你主动要求?”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笑笑说:“是,我主动承认自己不是六世喇嘛转世,故意纵情酒色,写下他们认为的淫诗,诋毁自己的声誉,宣扬被禁锢的自由,都是为了造成罪过。这样在被审判时,求他们带我去京城。我想见你。”他竟然平平淡淡地说出了这些。
      我心里像是被扎上了无数把刀子,钻心的疼。为了见我,历史上的他,为了见我无辜的被牵连害死?怎么会是我,是我给了他悲惨的结局,是我害了这个无辜的孩子。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然后歇斯底里的抓住他僧袍的领襟,冲他喊道:
      “傻瓜,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见我有这么重要吗?值得吗?你知不知道你会死……”我已经说不下去了,胤祥走上来,扶着我的肩膀,让我慢慢平息。
      仓央嘉措转过身去,不看我们,冷冷地回了句:“值得。即使死了,也离你很近。”
      我怔住了,原来他的爱情可以这么持久,他不是世人口中的花心大萝卜,不是情爱一身的浪子,他心底有最纯真的情感存在着。这个为了我可以不畏惧死亡的孩子,不,是男人,我怎么舍得他与我阴阳相隔,死生相离。
      我擦掉眼泪,振奋下精神,深吸一口气说:“不行,你今天就要死。”
      他突然转过身,看向我,像是听错了我刚才的话,满眼的疑惑。
      我没有向他解释,而是走向他说:“你愿意死在我面前吗?这样离我更近。若是愿意,就带我去找押解你的人,我让他今天就让你死。”
      他竟轻轻说了句:“好。”然后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我追上他,将一只手伸向他的手里,不语,他也是紧紧握着,不语。我扭头看了眼在身后跟着我的胤祥,他冲我微微一笑,我心中鼓起更大的勇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一最好不见 第二最好不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