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恋事》易琼玖

7、Day 7

　　“今天是末日倒计时第十二天，我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起来，反正起来了也没什么事情做。没有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特区寂静得刺耳，除了躺在床上等死，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许书途管郑同归要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只笔，那笔记本巴掌大小，上面还画着两只米老鼠，翻开以后是方块小格子，铅笔也是粉红色，一看就是郑同归女儿的东西。
　　郑同归找给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许书途知道他是想女儿了。
　　许书途捏着铅笔坐在床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日记，他不敢用手机也不敢用平板电脑，怕把电用没了之后挨不过这剩下的十二天。

　　客厅里传来一束温柔地女声，伴随着调频道的沙沙声。
　　许书途乍一听到还以为是电视机的声音，世界末日不过是个愚人节玩笑。
　　他放下笔记本，推开房门走出去。

　　郑同归坐在餐桌边摆弄收音机，见他走出来还不忘抬头打招呼：“早。”
　　餐桌上摆着一碗冷水泡面，显然是郑同归已经不能满足于吃干脆面了。拿矿泉水泡软了面饼就着调料吃。许书途想想就觉得反胃，觉得今天必须出去找个酒精炉或者炭火炉子回来。
　　其实一点也不早了，只是外面灰蒙蒙一片，午后的太阳光都有些恹恹的，就如同此时许书途的心情。

　　那束女声时断时续，有时候收音机里索性只有沙沙声，郑同归一直很有耐心地摆弄。
　　许书途扛着5升的矿泉水倒水喝，一边倒一边说：“我觉得你再摆弄下去也不会有用，我怀疑太阳黑子活动异常，地球的无线电波受到干扰，收音机根本就没办法收音。”
　　郑同归听了之后放弃摆弄，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开口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完全失去外界的消息了。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无所知。”

　　许书途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也许世界末日不是真的，只是谣传呢？”郑同归抬头看他，在许书途还在睡觉的时候他已经起来做了很多事情，记录一下日出时间，整理昨天从超市拿回来的东西，顺便计划了一下末日来临之前日子该怎么过。

　　头一件就是要改变许书途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生活态度。

　　许书途听了郑同归的假设之后嗤笑一声，“你有没有发现白昼时间越来越短？气温也越来越低了？”虽然接近年底，但是特区每年这个时候都温暖入春，只有过年时候才需要穿羽绒服。而现在许书途在室内衬衣外面套件厚毛衣都觉得有些寒意。
　　郑同归身上披着的是件棕色灯芯绒大衣，他站起来的时候许书途才发现他下半身穿着条毛茸茸的睡裤，脚底下踏着双毛拖鞋，一副过冬打扮。

　　郑同归直接就把大衣脱下来扔给许书途，“这件衣服我穿着有点小，给你穿。”
　　许书途被那件灯芯绒大衣兜头盖下来，感受到衣服上还残留的体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郑同归这人的脑回路好像跟他的不大一样，跟他举世界末日真实性例子的时候，他会以为你冷。不过天确实是冷，许书途把大衣裹在自己身上，手伸出来的时候袖口遮了半边手掌，郑同归这的衣服比他大了两个码数。

　　许书途穿衣服的时间里郑同归已经拖着腿从卧室里换了身黑色大衣出来，搭配着毛茸茸的睡裤显得更加滑稽。
　　许书途看了忍不住想笑。

　　郑同归却觉得形势有些严峻，离末日仅有十二天，温度已经开始猛将，说不定到末日那天小行星还没砸下来，他们早就给冻死了。
　　“往年冬天都不需要穿羽绒服，所以也没备，我看我们俩出去一趟，搜罗点御寒物资回来过冬得了。”郑同归说。
　　许书途点点头，瞥了眼郑同归馒头似的脚脖子说：“要买什么你列个单子给我，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一残疾人就别瞎掺和了。”

　　郑同归一听也笑了，“买东西？敢情你还打算付钱？”
　　许书途哼一声，“反正往后也不用交房贷了，留着钱也没有用。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一定抓一把钞票往楼下撒。到时候麻烦你一定配合一下，站在楼下喊天上掉钱了。”
　　“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郑同归总结呈词，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许书途的肩膀上。
　　“干嘛？”许书途扭头看他。
　　由于隔得太近，郑同归呼出来的气息暖暖喷在他耳朵上，他有点不习惯地偏头。
　　“这几天我们俩谁也别想撇下谁，许书途你就不要再说你一个人去干啥干啥了。说句实话，如果真的一个人呆着，你能受得了吗？”

　　如果没碰上郑同归，他一个人可能会活不下去吧。赵朗在世界末日之前弃他而去回家了，他被彻底地遗弃在这偌大的空城里，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郑同归看着他黯淡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许书途回过神来，感受到郑同归胳膊上传来的力度，至少这个时候他是被人依靠的，而且这个人还对他说，我们俩谁也别想撇下谁。
　　天知道许书途最想听到这句话从赵朗嘴里冒出来，但是没有，反而是一个陌生人说给他听。

　　两个人再次来到昨天来过的那家超市，郑同归举着手电照路，许书途扶着他往前走。
　　四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响动，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许书途听着头皮有些发麻，郑同归倒是一直都很镇定。
　　“你是不是在害怕？”郑同归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必须说点话转移下注意力。
　　许书途大大方方承认：“嗯，难道你不害怕？”
　　“我经历过更可怕的场景。”郑同归说，“但是世界末日还是头一次。”
　　许书途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声音里带着些笑意：“这个好像只能是头一次吧。”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厨具陈列柜，一排排找过来，最后在最底下的一格发现了酒精炉子。许书途大喜过望，有酒精炉子就好说，可以烧热水，可以煮面，甚至连炒菜都没有问题。
　　“方便面沙扬娜拉。”说着让郑同归站好了，自己蹲下来就去拿炉子。

　　郑同归弯着嘴角从上排拿了个小号平底锅，想着配酒精炉子刚好，只是做两个人的份量有些太小了。
　　刚准备去换边上那只中号的，手电灯光一晃，突然瞥见最下排一个黑影嗖地蹿过。
　　许书途没有看到，仍旧伸手去拿酒精炉，刚刚把酒精炉抽出来就看见底层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闪着两点绿莹莹的光。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吱吱两声，那两点绿光就朝他扑面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郑同归拎着那只小平底锅出手如电，一下把那东西拍飞。

　　许书途吓得瘫坐在地上，手电光照处，酒精炉后面一窝没长毛的小老鼠挤在一堆瑟瑟发抖，看得他一阵反胃。
　　也许是受了刚才平底锅那一声巨响的惊吓，整个超市里的悉索声换了个更加紧凑的频率，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吱吱声。

　　郑同归伸手拉许书途，“情况不妙，我们要走了。”
　　许书途心有余悸，努力站稳，那只酒精炉倒是抓得紧紧的。郑同归轻轻用脚踹了两下货柜，然后弯腰拿了灌装酒精往自己兜里塞，装不下了又手忙脚乱地塞到许书途的大衣口袋里。
　　许书途紧张得动也不敢动，听着声音都觉得老鼠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要把他们团团围住。

　　郑同归装弹完毕，又从货架上取了一只平底锅递给许书途防身，然后拉着许书途一瘸一拐地撤退。
　　许书途一直被他拽着走，觉得郑同归此时此刻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残疾人，健步如飞。
　　手电筒灯光随便一照都可以找到匆匆奔跑地老鼠，许书途甚至怀疑一个不小心都可以踩到两只，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把这个超市当成老窝的老鼠暂时还没有攻击性。

　　重新回到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太过美好，许书途和郑同归两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说话。可能是都觉得对方浑身插慢灌装酒精的又抓着个平底锅的样子太过滑稽，又都笑出声来。
　　许书途这个时候才发现郑同归脸上脖子上都是汗，冷汗。他走过去扶住郑同归说：“是不是脚疼？”
　　郑同归轻轻喘着气摇了摇头说：“这个超市以后是不能来了，我们要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小型便利店。”
　　“还要大排档，我住的地方有一条小吃街，炭烤活鱼炭烤生蚝都是需要炭炉，几罐酒精撑不了几天。何况还要考虑保暖的问题。”许书途补充说明。

　　郑同归见他早没有了今天早上的颓废，觉得自己的第一步计划总算达成。
　　“不过怎么过去呢？”许书途有些犯难，从他家到郑同归家，来的时候开车都花了二十分钟，总不能扶着郑同归这个半残疾人走过去。
　　郑同归却说：“今天先不着急，明天我教你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