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旁观》一日立青

1、第 1 章

　　一
　　苏正德的名字听起来不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可她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妹子。

　　还是个长相秀气、颇有些小家碧玉感觉的妹子。

　　她的名字来源于她的哥哥。

　　苏正德的哥哥苏凌云十八岁生日一过，就对自己的父母摊牌了——他很认真的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是同性恋，然后在父亲“滚出去！你不是我儿子！”的怒吼声中，平静的开门离去。

　　当然，这些都是苏正德的母亲告诉她的——她哥哥离家出走时，苏正德连受精卵都还不是呢。

　　就因为苏凌云“大逆不道”的行为，苏正德的父亲决定了自己再也没有儿子。那之后，才有了苏正德的存在。

　　所以有时候苏正德觉得挺有意思的，不是哥哥，就没有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和哥哥有关——正德正德，可不正是父亲母亲对哥哥失望的投射吗？

　　二
　　苏正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

　　那天苏正德去参加同学聚会，班上一个富二代请客，于是他们去了一家看着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饭店。

　　一个人去厕所的苏正德，遇上了喝得醉醺醺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猥琐大汉。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快要绝望时那个醉汉被人从后面击晕。

　　哭得一塌糊涂的苏正德被俊朗的男人从地上拉起：“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声音温柔，听在耳中无端的就让人想要信赖。于是苏正德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哭得更凶了。
　　那个时候苏正德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苏凌云。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她的哥哥暗自关注了她多久；在和同事出来聚餐时发现自己的妹妹也在这里是有多兴奋；出来抽烟却发现有人想要对自己的妹妹行不轨之事时有多后怕。

　　三
　　苏正德在上大学之前知道了自己哥哥的存在。

　　她不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排斥这个“同性恋”的哥哥，但也没有多少亲近之意。本来嘛，她苏正德活了十八年，连苏凌云的影子都没见过，家里连他的照片都很难找到，苏正德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多大好感呢？

　　——就算这个陌生人是自己血缘上的哥哥。

　　她实习的时候意外的进了一家大公司，后来顺利留下成为BOSS陈青云的助理。

　　其实作为这样一家公司的BOSS，陈青云快四十的年龄真的算得上年轻。

　　据说这家公司是陈青云和他的好兄弟苏凌云合作开的，又据说他们两人一直单身到现在；于是办公室里的小女生们，就叽叽喳喳的暗自议论两个人的“耽美之情”。

　　对此苏正德倒从不参与。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他们的事，没得外人插嘴的份。

　　更何况同性恋这种事…..虽然苏正德从不排斥同性恋者，但是因着自家的事，她一直很清楚这条路有多难。

　　四
　　陈青云一直挺照顾苏正德。

　　有一天陈青云说请苏正德吃饭，忐忑不安的苏正德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酒店包厢。

　　里面除了陈青云，还有一个男人。

　　是以前救过她一次的男人。

　　然后苏正德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苏凌云。

　　苏正德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而后事情的发展，就真的往狗血的方向走去。

　　她认了自己的哥哥，也接受了自家哥哥的伴侣——在瞒着父母的前提下。

　　“他很高兴你认他。”其实这只有三个人的一餐饭，他们没有点多少酒，可是苏凌云却依旧喝得酩酊大醉。苏凌云醉倒后，陈青云看着他对苏正德说。

　　“他一直很想回去，但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兼得。”

　　“你能承认我们的事情，他真的很高兴。”陈青云终于把目光移到苏正德身上：“我也一样。”

　　苏正德忽然就觉得，手里的筷子很沉重。

　　五
　　慢慢和苏凌云热络起来的苏正德后来才知道，自己被请吃饭的那天，是苏凌云的生日。

　　苏正德逐渐接受了这个哥哥。难免的，她对哥哥和陈青云的感情产生了好奇。

　　“我和青云很早就认识了。”说这话时苏凌云无意识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眸如同微风刮过的湖面，荡起层叠的涟漪。

　　苏正德联想到自家哥哥十八岁时的行动：“哥，你当初…..”

　　“不，那不是因为他。”苏凌云回答：“那时候只是年少气盛，发现了自己居然只对同性有感觉后想着我也已经成年了，就不计后果的说出来了。爸爸那样说，我一时赌气，也就真走了。”

　　“只是没有想到，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苏凌云望着苏正德，面上无悲无喜：“我也曾想过或许当初应该换一个温和点的方式，那样也不至于…可惜木已成舟。”

　　“还好，我还有青云。”

　　而后苏凌云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苏正德的肩膀：“现在还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之前有些压抑的氛围，一下子就轻快了起来。

　　六
　　苏正德和苏凌云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越是亲近，她就越是希望哥哥能回家。

　　只是每次旁敲侧击都会换来父亲的勃然大怒母亲的黯然叹息后，她也渐渐的有些绝望——她怎么就忘了，她们现在会居住在这里，还是因为哥哥离家出走后爸爸觉得丢人，才搬过来的。

　　后来苏凌云说妹妹你不用为这件事操心了。

　　他说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反正爸爸妈妈估计也不愿意看见他。

　　说这话的时候苏凌云的嘴角微微上翘，三十多岁的男人额头眼角已经留下了时光的痕迹；可是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

　　他声音很平淡，就像是他从未抱有过希望一样。

　　但是苏正德觉得，他还不如哭出来。

　　七
　　苏凌云走的很突然。

　　就像多年前他离开家，虽然一直关注着父母并且在有能力后不着痕迹的帮助他们却终究是再也没有正面见过他们一样；这一次他离开苏正德的生活，也是如此突兀。

　　可惜这一次，苏正德是再也见不到她的哥哥了。

　　大笔的遗产落在苏正德的头上，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要钱有什么用呢？她宁愿哥哥还在她身边。

　　八
　　有一天晚上苏正德睡不着，她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一条一条的找着号码看可以打给谁，然后她就看见了苏凌云的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知道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或者打过去那头也会是一个陌生人，苏正德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或许她是希望电话打通，接听的人还会叫她一句“妹妹”的吧。

　　所以在发现电话真的通了时，苏正德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陈青云。

　　于是苏正德知道，这个号码没有变成空号是因为陈青云把它转移到了另一张卡上，并且每月交话费，次次不落。

　　她想起陈青云最近正常到反常的举止，实在不敢把今晚的事情往深处联想。

　　九
　　苏正德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是她哥哥买下送给她的——在苏正德拒绝住哥哥在郊区的别墅之后。

　　这天她做大扫除，在书柜顶层见到了一张上面写着地址的纸条。

　　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地址应该是以前哥哥来这边看她时写下的别墅地址，纸条背面是大门的密码。

　　哥哥还在时苏正德一次都没有去过那间别墅，甚至将这张纸条束之高阁。今天再看到，却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做完大扫除后，苏正德直奔那个地址。

　　十
　　苏正德看着门口两双男士拖鞋，有点想要转身离开。

　　但她最终还是脱了鞋，赤着脚进去了。

　　屋子里不像是太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一切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东西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好像这里只是主人暂时出门了一样。

　　客厅的墙上挂着她哥哥和陈青云的合影。

　　那似乎是海景，两个上半身赤裸的年轻人站在水里做着亲昵的动作，背后是乌云翻滚的天空和匆匆飞去的海鸥。

　　照片里苏凌云咬着陈青云颈上的项链，苏正德觉得可能哥哥嘴里咬着的是项链上挂着的戒指吧。在陈青云身边做了那么久的助理，她当然能认出来BOSS从不离身的链子，也曾经见过上面的戒指——就和自己哥哥戴在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苏正德忍不住走近。她抬头仰望着那张挂在这里过于开放的照片。

　　或许正是因为这里是完完全全的私人领地，所以他们才敢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她久久注视着背景里暗沉的天际和零散的海鸥，只是不知道，当初哥哥和陈青云，有没有想过现在的结局呢？

　　照片里的两个人听不见她的疑问，他们被定格在最好的时光。

　　那时苏凌云还可以放肆张扬，那时陈青云还会对苏凌云的“袭击“感到手足无措。

　　隔着一层玻璃，只能感到冷意，却早就触不到他们在时光里的过去。

　　苏正德垂下眼帘，默默转身。

　　茶几上凌乱的放着几包烟，苏正德认出这是她哥哥最喜欢的牌子。

　　楼上主卧的床头柜上放着苏凌云的眼镜，再旁边孤零零的躺着一枚戒指。

　　蜿蜒成蛇形的链子闪烁着冷光，一大半躺在床头柜上，另一小半却已经垂在半空——静止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一双手把它轻轻捧起，而后重新接触皮肤的温度。

　　收藏室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不怎么上档次的陶瓶，和旁边的东西比起来，它甚至普通到有些刺眼。苏正德好奇的走上前，却怎么也没发现陶瓶的特殊之处。

　　而后她发现了和陶瓶摆得极近的一个相框。

　　老旧的照片里人物还算得上清晰，所以虽然那里面的人也就二十多岁，可苏正德还是能认出来那是自己哥哥——那是正在细心捏着陶胚的苏凌云。

　　照片的背面钢笔写着“生日同出，凌云决定亲手制作。说实话，很丑”。

　　是陈青云的字体。

　　嫌弃的话语，却掩饰不住里面浓浓的幸福。

　　收藏室旁边是书房。

　　书房里一本书摊开在书桌上，上面苏正德熟悉的两种笔迹写着“伴你一生”“共度一世”两个词做注解。

　　苏正德看不下去了，于是她再没有把这种不道德的偷窥行径继续下去啦。

　　十一
　　苏正德把门关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关上了一个世界的大门。

　　那是他们的感情，他们的事；旁人无法插手，也插不得手。

　　苏正德踏上回家的路，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告诉父母，苏凌云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