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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一、
      明明才刚过未时,天色却黑沉得像是黄昏。
      崇利明斜靠在雕花窗格旁,看着远天处堆起摇摇欲坠的黑云。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屋子里居然没有点灯。昏暗的天光透过阁窗,徘徊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仅仅照亮了窗边人半抹勾起的嘴角。
      “小贝勒,你笑得真难看……”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屋里的暗处,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
      “是吗?”崇利明说着,仍是似笑非笑的,“阿辛你损人还是这么不留颜面呢。”
      “整个大清王族的尊严都没了,谁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可颜辛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是龙飞凤舞的钢笔字。
      “喏,瓦格纳的信,今儿个早上才到的,说是在香港遇见他那“天杀”的阿玛了呢……”
      崇利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可颜辛,别说了!”
      可颜辛肩膀一耸闭了嘴,屋子里又变得安静起来。
      崇利明侧过头去,把整张脸都埋到窗边的阴影里,“你……明知道我为什么留下。”
      可颜辛看了一眼崇利明,想像他现在的表情,却想不出来。

      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和崇利明已经足够熟悉。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如此,崇利明说上句,可颜辛保准儿能接出下句。
      可只要事情一关系到那个人,崇利明就会变得格外陌生,陌生得让他不知所措。有时候他明明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会觉得他其实离你很远,远比远方更远。
      大约是心不在吧。

      “值得吗?”可颜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是问道。
      崇利明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一推开门,冽骨的寒风嚎叫着冲了进来。崇利明抬起头,又看见了那黑云,已经染了漫天。
      “可颜辛,要下雪了呢……”
      “今夜,紫禁城,会有一场胭红色的大雪……”

      二、
      1911年12月,天津港
      “居然在这种鬼天气出航,船长一定是疯了。”一个船员一边清数着一箱箱货物,一边对身旁另一个船员说。
      “这种天气,没有人会想出海;这种地方,没有人会想留下。”另一名船员冷眼看着飘着雪花的昏暗港口。拥挤的人群经由舷桥登上“伊缇忒斯号”这个庞然大物,不时有试图混上船的人被船员发现,继而被毫不留情的赶下去。
      远处传来今夜的最后一更梆子声,空中有细碎的雪花缓缓落下。
      一刻钟后,这艘巨轮将由中国天津出发,在之后二十五天的旅程中横跨太平洋,抵达美利坚国的旧金山。
      在那里,船上486名乘客将踏上异国的土地,感受一个与腐朽的清朝有着天差地别的世界,或许还会在大洋彼岸落地生根。
      与其说这是一次旅程,不如说这是一场逃亡。
      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买了一张单程票。

      雪落一夜,天地皆缟素。
      这场雪,是老天爷给一个逝去的时代的葬礼。

      船舱里,一袭黑色素衣的青年靠坐在欧式的高背椅中,楼上舞厅传来的喧闹声让他皱了皱眉。
      头等舱就是这样的地方,纵使外面世界炮火连天,这里依旧歌舞升平。
      他不喜欢热闹,却更讨厌太过安静。
      就像现在这样。
      斜眼瞥见床上的金发男子,安静?是因为少了他那永远玩味而又放肆的笑吗?
      原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他用那欠揍的语调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啦……

      花九卿看着被菱窗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泛青的天空,忽然就恍了神。

      三、
      “又下雪了呢。”花九卿推开窗,半空中有片大的雪花伶仃地舞蹈。久违的新鲜空气略微清醒了一下他因三日未眠而有些昏沉的脑子。这几日青帮事务已经多得有些奇怪了,而这场战乱,却还只是个开始。花九卿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部,他猛地咳了起来。
      接过尊递来的水和药,花九卿扶着窗框坐下,缓了一会儿,身后尊已经关上了窗,“大猫,我没事。一入冬,这病就总是不大好……咳咳……”
      尊没有说话,花九卿也习惯了他的少言,有时候还真怀疑他和那个叫阿易的是不是兄弟。
      阿易离开得悄无声息。在事情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见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不刃”靠在床边,沉黑色的刃锋利如初。花九卿还记得当时崇利明的眼神,说不清是惋惜还是落寞,抑或是嘲笑。
      笑他自己,居然想用一把刀留住一个无心之人。

      为什么会对这个眼神记得这么清晰呢,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一样。
      花九卿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压回去。
      可越是不想去想的东西,越是停不住地在脑子里回放。

      他应该也已经走了吧,去香港,去德国。这世间的事,他看得比他要清楚明白得多。走了,一了百了;留下,一世蹉跎。
      可是崇利明,我走不了啊。你曾问我肩背上的那幅纹身是什么?我说那是不动尊菩萨,却忘了你这个素来最讨厌佛经的人绝对不可能明白不动明王的含义。
      背负不动尊刺身,施一切欲求如愿,却一生纠结于此。
      ……这是咒。是刻在我身上的咒。
      青帮在,花九卿在。
      花九卿轻轻的笑了。
      ……崇利明不在,花九卿仍在。

      这世间的事,大抵如此。

      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所以天长地久,又从何说起?

      门被推开,夹杂着来人带进来的细雪朔风,花九卿侧过身,又咳了几声。
      来者赶忙关上了门,走到花九卿桌前,道:“卿少,昨夜禁卫军和北洋军的‘事儿’结束了。禁卫军败,北洋新军已经进驻紫禁城。”
      桌后的人微微颌了颌首表示知道了。
      陆京士顿了顿,没有动。
      花九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还有事?”
      “今儿个早上,我们在旱路漕运道口发现了一个昏倒的人。”陆京士有些犹豫地说。
      “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别跟只□□似的掇一下跳一下。”花九卿喝了口参茶,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崇贝勒身边的辛爷。”

      四、
      雪将整个湖面妆成了素白色,一个古雅的小亭像一张白纸上的唯一一个黑点般有些突兀地立在湖心。
      花九卿很少在冬天来这种地方,但他现在需要冷风来清醒一下他有些发烫的大脑。
      陈绎提着一个雪白的箱子沿着木桥左绕右绕地到了亭中,一身白大褂让他几乎和冰面融为一体。
      到了几乎毫无遮掩的亭子,陈绎被寒风吹得了个激灵。他把箱子放到了结了层薄冰的桌上,看见斜倚在廊边的木栏上的花九卿,医者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卿少,在这种地方坐久了对您的病不好。”
      花九卿瞥了他一眼,那张三月桃花般的脸衬着的声音冷如昆山寒冰:“东西带了吗?”
      陈绎知道自己多话了,连忙收回目光,垂着眼将手中的箱子打开。
      偌大的箱子里只装了一个细小的注射器和一个更小的玻璃管。
      “就这么一点?”花九卿从雪白的箱子中拿出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小管,问道。
      “这些肾上腺素比起卿少您平时用的剂量可多多了,足够把心跳骤停的人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陈绎躬身立在花九卿对面。作为津门最好的西医,花九卿的哮喘向来是由他负责治疗的。
      尊悄无声息的走到花九卿身边,花九卿朝他的方向看去,见元凯站在亭外,不时的四下张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花九卿在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他合起箱子,对陈绎道:“今儿个晚上估摸着还会有个病人,还得麻烦陈大夫先留在花某这里准备一下了。”
      “卿少的病人,我自当尽心尽力。”陈绎说完,知趣地退了下去。
      待到陈绎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元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看着他猴儿急的样子,花九卿更是觉得好笑,笑意还挂在嘴边,却是胸中一滞,咳了起来。
      “卿少……”元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花九卿掩着嘴回过身来,嗓子里的一丝甜腥味让他不想说话,只是用手示意元凯他没事。
      元凯凑上前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伊缇忒斯号’的起航时间已经按您的意思改到了寅时一刻,”他从怀中拿出东西,递给花九卿,“这是卿少您要的三张船票。”

      花九卿看着手中的船票,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是在什么时候决定要放下一切和他离开的呢?是各地频繁起义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来找他让自己和他一起走的时候?还是,在听到可颜辛说他受伤被俘,危在旦夕的时候?
      原来,他早就在自己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以超乎寻常的定力等待它破土发芽。
      可是,那个该死的让种子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只为看他一眼的人,却不见了。

      “卿少,您……要走了吗?”元凯的声音让花九卿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面前有些怯怯的问道的男孩,伸手把他拉得更近些,让他和自己一同坐在了亭子边缘的长椅上。
      花九卿揉了揉元凯的头发,温温的笑着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七岁的小不点儿,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当年如果不是卿少,我早就冻死街头了。”元凯很少和花九卿这么亲近地在一起,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所以卿少让我做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去做。”
      “元凯,找个机会,你自己也离开吧。这世事要变了,一切旧的东西,都会被新的取代。那些还沉浸在陈旧之中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新时代的祭品。”花九卿放下手,把目光投向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湖边的枯枝上积了一层雪,连地上也不见半片叶子,它们都死得彻彻底底了。
      元凯也看着对面的湖岸,“我知道卿少是为我好,只是我在青帮生活了十年,如果离开这里,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元凯站起身,准备离开。在踏出湖心亭的瞬间,他转过头,看见花九卿仍是望着湖面,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索,“卿少,其实青帮里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如果离了青帮,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五、
      昏暗的地下室只点了一盏油灯,执勤的士兵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手里抱着长枪,头一偏一偏地打瞌睡。
      三寸小刀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颈项,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冷却,士兵蓦然睁大的双眼里映出了一张黑色的面纱和一双如九条尾巴的狐狸般妖媚的眸子。
      花九卿闪身到墙边,看见对面一个过道相隔的可颜辛对他比了个手势,他也已经将那边的守卫全部解决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但好运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距巡逻的士兵再一次到达这里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花九卿和可颜辛经过无数次假设计算确定不可能在一个巡逻的间隔时间里闯进去再把重伤的崇利明拖出来,也就是说,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与对方来一场遭遇战。
      花九卿握紧了袖中的针管,希望它会有效。
      过道尽头走出了最后一个狱卒,不过瞬间,他已经被一把小刀正中眉心,可颜辛跃了出去接住他,摸出尸体腰上挂着的钥匙,扔给花九卿。
      狱道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铁门,在这个旧式的监牢里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尽管来之前就已经想到崇利明绝不可能被当做普通俘虏好好地关在牢房里,但看见一个这么诡异的审讯室,花九卿心里的不安还是在瞬间暴涨。
      他把钥匙插入锁孔,缓缓转动。一声不大不小的“咔”,铁门缓慢地打开了。
      佛陀保佑,我可不想带个残废回家。花九卿在心里想。
      审讯室很大,桌子上一盏微黄的油灯照亮了一个角落,花九卿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将盛着灯油的小碟从灯座上拿起,拇指轻叩住碟沿,向前举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一步一步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油灯幽暗的圆形光芒中忽然出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双眼紧闭,剑眉斜挑入鬓,细碎的金发上还挂着血滴。

      似乎在桃花瘴的古祠中第一次看见他时也是这样,一张迷茫的脸忽然闯入了自己手中所执油灯的微黄色光芒中。那人当时虽然也是一副迷了心智的神情,但总比现在这个失去了意识被绑在木架上的模样好。

      崇利明,一直到刚才,我都是矛盾的。可一看到你,却突然就明白了呢。
      说再也不见,是因为不敢再见。
      再见,即沉沦;沉沦,即万劫不复。

      两把小刀飞出,失了束缚的崇利明向前栽去,花九卿轻轻地扶住他,唤道:“崇利明……”
      没有回应。
      他将针尖刺入崇利明的小臂,缓缓推动针管,透明的液体一点点进入崇利明的肌肉中。
      扔掉针管,花九卿握住崇利明的脉搏,明显感觉到它的频率加快和力度加强。门外传来可颜辛的声音:“快点,巡逻的人来了。”紧接着,花九卿就听见远处的惊呼和纷乱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铁门,该死,怎么这么快。
      突然,花九卿感到手被反握住,他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

      六、
      “可颜辛!”伴着一声大吼,黑色的铁门轰然倒下,烟尘中浮现出两个身影。
      恍惚间有极细的银光闪过,可颜辛面前的两个人的颈项上溅出了血花。可颜辛脸上现出一抹笑容,食指点上又一个冲上来的士兵的头。赶来的其他士兵看着飞溅的脑浆,满脸惊恐地在这种超自然的力量下又退后了几步。
      “小贝勒,来帮下忙呗。”身上昨夜留下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可颜辛回头叫道。
      “真是麻烦。”这厢,已经把花九卿压到墙上的崇利明在感觉到身下美人儿抵在他腰间的小刀后举了举手,表示放弃。他奔到可颜辛身边,纵身一跃,弦刀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血线。
      单膝落地,崇利明身后,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三人一路杀出牢房。迎面而来的带着雪花的冰冷夜风让花九卿忍不住咳了起来,手上使刀的动作也有些微的凝滞。
      崇利明一把把他护到自己身后,佯怒道:“身子不好还到处乱跑,有点自觉好不好!”花九卿懒得理他,两只小刀架住袭来的长刀,顺着刀身向下一滑直接斩断了那人的双手。
      花九卿确实在逞强。越发困难的呼吸和胸口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该死,药在大猫那里。旋身又踢倒了一个人,花九卿只觉眼前一黑,一下子半跪在了地上:“咳咳……咳咳……”
      听见身后更加剧烈的咳嗽声,崇利明抢过一把枪,飞快地对着前方撂光子弹后终于寻到机会转过身,却看见花九卿半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不住地咳嗽。而他的面前,一个士兵正高举着一把刀向他砍去。崇利明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横抱起花九卿,转身硬生生的用背受住了这一刀。
      崇利明向前一个趔趄,后背疼得钻心。耳边似乎有迅疾的风经过,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咳咳……”方才的动作让怀中人又咳了起来。崇利明低下头,看见花九卿白得有些吓人的面色,一时也顾不得背上的刀伤,拧着眉问:“药呢?”
      花九卿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向外面指了指。
      听着怀中人异常急促的呼吸声,崇利明俯下身在花九卿耳边又心疼又可气地说道:“卿十二,你给爷撑住!我一定带你出去!”
      说完,他回过头,向着可颜辛的方向吼道:“可颜辛,速战速决!”
      可颜辛的回应传来:“趴下!”
      崇利明抱着花九卿一下子扑倒在地,只听一声巨响,热浪铺天盖地的袭来。
      余波尚未停息,崇利明已经抱着花九卿站了起来,朝刚才爆炸的地方冲去。不出他所料,可颜辛用炸药在墙上炸出了一个缺口。崇利明忍着背上的剧痛从滚烫的砖石上一跃而出。
      “哪边?”他边跑边问。
      花九卿勉力指了指在外面接应的尊的方向。他刚才又吸入了太多爆炸产生的烟尘,现在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几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前方,尊在听到了爆炸声后也向这边跑来,在看见崇利明抱着的花九卿后急忙喂他吃了药。
      花九卿的呼吸总算缓和了一些,崇利明松了口气。一放松下来才发现受了刑的身体几乎没有哪一处不疼,头也晕得厉害,还没倒下去完全是靠意志力和药力在撑着。
      突然,身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崇利明转过身去,看见墙内燃起熊熊大火,把半个夜空映得火红。
      “可颜辛……”崇利明嘴里喃喃道。
      他猛地转身往回跑去,却在第一步落下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七、
      墙边的灯笼里的烛光因灯芯太长而微微颤抖,幽幽地笼罩着靠坐在床沿上假寐的人那张精致的脸。门被缓缓推开,花九卿睁开了双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出流转的烛光,恍若红尘梦醒的妖灵。
      “可颜辛找到了吗?”看了一眼来人,花九卿站起身,轻轻取下灯笼的外罩,挑了挑灯芯,烛光映出的眉眼如画。
      “没有。”尊答道。
      “再找找吧。”花九卿叹了一口气,将灯罩重新放了上去。
      尊没有回答,默默地退了出去。

      花九卿又坐回了床沿,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崇利明,看了许久,才说:“可颜辛没了。”
      崇利明没有任何反应,仍是闭着眼睛,只有胸膛平静地起伏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崇利明,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留下来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花九卿看着因麻醉药的作用还没过去而睡得极深的崇利明,明明是责怪的话,语气却轻柔得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可颜辛也是个疯子啊,为了你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用手抚过崇利明的脸庞,或许是觉得痒,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偏了偏头。
      花九卿没动,手停在那个地方。他开口,语气中是满满的自嘲:“可我和你们这群疯子呆久了,居然也做出这等疯傻之事了。”
      他俯下身,薄唇凑到崇利明的耳边,极轻极轻地说,“崇利明,我们走吧……”

      八、
      汽笛一声长鸣,“伊缇忒斯号”划开白色的波纹,在黎明的微光中缓缓起航。
      花九卿从回忆中回过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闲下来的感觉了,现在突然拿给他大片大片的时间用来消磨,着实是有些不习惯。
      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光,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船起航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便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值得吗?花九卿想起尊送自己上船前问的最后一个,也是他问过的唯一一个问题。

      其实从来都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敢不敢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

      出了渤海湾,雪渐渐小了。
      花九卿不知不觉地踱到了船头,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个火红色的太阳正试图从蓝色的束缚中逃离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地方,可当现在真的离开时,他却找不到什么可供怀念的回忆。
      一双手轻轻地环过他的腰际,身后人的声音因为刚刚苏醒而有些沙哑:“十二……”
      太阳终于挣脱了海面,四散的光芒放肆地将这世界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有海鸥披着灿烂的霞光飞过。
      雪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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