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宥尔

1、第 1 章

　　审讯室仿佛一个冷藏室，墙壁的是一片冰冷的白色，一道铁栏阻隔开了两个大相径庭的空间。墙壁上方的窗户半开着，露出的一小片天空泛暗黄色，是黄昏了吧，坐在铁栏一边的男人无望的想到。另一边是两个神情严肃的警察。钟摆的声音刺激了那个男人敏感的神经，他的面庞呈现出像是小鹿般惊恐的神色，额角的汗珠慢慢的落下，缓慢得让时间都难受。

　　‘你当时用什么样的手段导致死者死亡的。’那个长着国字脸的警察问道。
　　‘用家里的西瓜刀。’那个男人在回答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对面的警察也察觉到这一点，便先清理了清理记录，让那个男人在这一小段时间里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神经。没过一会，那个警察又问道
　　‘当时你的杀人的动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的眼神不敢直视对面问话的警察，目光游走在自己的脚面，两只被手铐铐住的手不停地抖动着，像是受到了什么样猛烈的惊吓。
　　‘我刚一回家就看见他们在床上干那种事，我。。我当时也就没想那么多，就，，就冲上去打他，他的力气很大一下把我按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给了我几拳，后来我老婆把他扯开了，他的嘴里还。。。还在骂着些难听的话，我还是不甘心所以就冲到厨房拿了把刀把他给杀了。’男人说话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过度的紧张还是天生就有的毛病，居然变得有些结巴。说完他就低下了头，不只是悄悄地落了泪还是为了让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快点看落下，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在抬过头。
　　对面的那两个警察相视一笑，什么也在过问，那个国字脸的警察带着讥讽的笑意对着那个紧张的男人说‘恭喜你，你终于成了你理想中的杀人犯了。’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见面，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两天前，他被别人举报是个杀人犯，然后被带到了警局里来，当时也正是这两位警官来负责审讯他，可那时的他与现在的他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窗外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那个男人站在墙壁面前，抬头望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死亡。而这个死亡却不是关于自我的绝望而衍生的想法，在那扇铁栏的外面，有一个灵魂正在脱离皮囊，慢慢飞向天上刚露出一个嘴角的月亮。

　　哥哥万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活在田里。他一个人带着弟弟长大，父亲在他十五岁那年下煤矿的时候出现了意外给砸死了，而母亲当时拿着煤矿赔的抚恤金跟一个野男人跑到了外地，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个人影，只留下了这两弟兄在一家破旧的茅草屋里相依为命。隔壁的邻居都好心，从小就照顾这两兄弟，有口什么好吃的总忘不了给老万家那两个小子留一口。当然，这两兄弟也忘不了村里人的大恩大德，总是抢着帮大家伙做事。

　　弟弟万宝一晃也就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万生如今也为这事头疼了起来。自己一辈子没结过婚，也不知道要个怎么样的形式，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操办好一场婚礼。但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的问题是钱，接个媳妇礼金是必不可少的，还嫌不说其余的七七八八的钱。这下万生可是遇到了大难题了。
　　每当村里有哪家的小伙子成亲的时候万生总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旁人家问起自己的弟弟何时才结婚，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人家。而弟弟却不以为意，结不结婚，接不接媳妇回家都看得很轻。弟弟万宝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了解家里的情况，要接个媳妇所花的钱并不是家里能承担得起的，所以每当万生对他提到这事的时候总是找个话题避开这事，要不就装作有活要干不再与哥哥聊天。万生其实也看得出来弟弟是体谅自己不愿提起这事，可万宝越是回避万生的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总觉得亏欠了弟弟什么，他不能看着万宝就这样一拖再拖最后沦落到自己这般模样吧，要是成了那样，他也就觉得不再是对不住弟弟万宝了，更加对不起自己在天之灵的爹了。

　　所以在一番考虑之后万生决定乡村里的几个媒婆打听打听这个事，先不管钱不钱的，万生就想着先帮弟弟物色一个好姑娘，只要弟弟的这桩亲事定了下来，钱的事自己再去想办法。不然的话自己的良心上总是觉得不安。

　　这天万生来到了邻村的一个煤婆家，这个媒婆是他打听了多日才打听来的一个比较可靠的媒婆，姓张，我们姑且叫她张媒婆吧。
　　张媒婆的手上带着一枚金闪闪的戒指，万生一见到那颗闪闪发亮的金戒指心里不禁忐忑起来，他估计这个媒婆所要的费用肯定不得少，所以讲话的时候都小心谨慎的，什么话也不敢大声，好像一大声说话那个媒婆就会找自己要钱似的。
　　张媒婆先是不冷不热的问了几句关于弟弟万宝的情况，然后又问到自己的家庭情况，说到这儿万生便变得心虚了不少，倒不是心虚，是怕一说出自家的情况会遭到张媒婆的笑话从而这事也就没了后文。
　　万生天生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一说假话就结巴，口齿之间像是塞了块抹布似的含糊不清。而张媒婆也是个精明之人，一眼就识破了万生的谎言，立马说了句‘如果连自家的情况都说清楚那就请回吧，别到时候祸害了人家姑娘。’万生这下可慌了神，见张媒婆的眉头又些阴鸷的神色，便立即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与弟弟的生辰鼻八字以及全家的情况毫无保留的讲给了张媒婆听，媒婆一听的确满脸笑意，脸上的皱折笑起来像是一道道干涸裂缝的旱地，万生看着看着心里就感到了莫名的害怕。
　　张媒婆笑了一会就停住了，万生不知道张媒婆的笑是什么意思，是嘲笑自家的环境还是有其他原因，他不得而知只好怔怔的看着媒婆笑，笑完了就等着媒婆再说些什么。可没想到张媒婆笑完了后就再也不说什么了，从里屋出来后就只说了一句话‘你先回去，回去等消息吧。’万生点了点头，然后犹犹豫豫的走出了媒婆的家门。

　　回家的一路上万生都在想着这件事，他把刚才所有的景象都回忆了一边，他生怕是自己的笨嘴笨舌给说错了些什么才导致媒婆这样波澜不惊的让自己离开。越想就越糟，还没回到村子心里有彻底的失望了，他屋子的给自己今天的这件事下了个定论，肯定是自己在说到自家境遇的时候没有遮掩什么，所以才会让媒婆一阵大笑，然后得到了媒婆的敷衍。他想这事铁定的没戏了。

　　一回家就坐在了院子的石板上发呆，万宝在里间做饭，到了黄昏时候万宝喊他吃饭他才回过神来。
　　哥两在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喝点酒，万宝今天从隔壁的王大爷家讨了点好酒，万生一听这酒是万宝去讨回来的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提着酒瓶就要往外面扔，幸好万宝伸手快拦住了万生，不然拿一瓶陈年的好酒就成了树下的肥料了。
　　‘哥，怎么了，隔壁家的王大爷人挺好的啊，怎么了。’万宝不解的说道。
　　‘不是王大爷不好，你就不该找人家讨嘛。’万生的眉头紧紧的蜷缩在了一起，像是把生锈的锁。
　　‘为啥啊，我们之前不是老去别人家讨东西吗，今天你是怎么了啊’
　　万生放下了筷子，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半根烟，万宝识趣的拿来的火柴划燃后给哥哥点燃了那半截烟头。
　　‘总之我们家以后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知道吗，这尊严的问题。’
　　万生也许是今天在媒婆那里受了奚落，对于家里的这样关于讨东西的做法开始变得敏感起来。那句什么‘尊严问题’也不过是他兴致一来随口而出的话，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尊严两字该怎么写，更不用说那其中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是为自己一言既出的词语感到自豪起来。

　　‘算了，今天这酒就先喝了吧，先不管了。’
　　万宝望着突然又转变过来的哥哥不知所措，哥哥在他眼里总是扮演一个十足的两面派。正话反话都是他说，有道理没道理的都是他说了算，家里的当家做主的权利也就只有他来掌控，所以有些概念万生是模糊的，错与对是与非都是凭借自己的直觉来认定，然后把这认定了的观念来传输给弟弟。所以这两兄弟不愧是两兄弟，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