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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二回

      古代人打听事一般都奔茶馆,那里面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齐聚一堂,消息比电视台都灵通。时过境迁,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茶馆都改名叫了茶吧。里面出没的也不再是下层劳动人民,而是吃饱了没事干,追求情调的白领。白领们说话都带着台湾腔,且夹杂半生不熟的英语,与我辈交流不畅。因此,搜罗线索的最佳去处不是茶吧,而是网吧。
      网吧与大学的关系就像歌里面唱的那样,哥是树来妹是藤,藤儿缠着树,树儿缠着藤。有井水处就有柳永的词,有学校的地方也一定有网吧。学生们每天过着四点一线的生活,除了穿梭于宿舍、食堂和教学楼,剩下的时间准在网吧里。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大众消费场所,永远歌舞升平,永远烟雾缭绕。
      网吧老板是一贪官子弟,学上到一半迷上网络游戏不能自拔,跟他爸爸死磨硬缠说非要学比尔•盖茨投身民营经济创业浪潮。贪官爸爸考虑到自己的儿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退学以后除了给社会添负担以外没别的能耐,遂投下巨款开了这间网吧。这下儿子可爽了,在网络的海洋里如鱼得水,肆意徜徉。一天到晚坐在收银台里无所事事,养成了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家长里短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没有他不关心的。加沙那边打起来了他跟着着急,朝鲜核实验了他跟着愤慨,就连沙龙去世他都跟着洒了一把伤心泪。日子久了,在江湖上操心操出了名气,人送外号孤狗,取的是google的谐音。整个一无所不知的搜索引擎。
      “生意不错啊,孤老板。”孔秋是这家网吧的常客,一进门就有不少人打招呼,”这眉头紧锁的,又操心什么国家大事呢,地球上又有人闹腾了?”
      “地球这两天还算太平。”孤狗一脸忧国忧民状,”无非还是些老问题,种族冲突,宗教冲突,领土冲突之类的。我也懒得管他们。最近我改关心民生啦,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嘛。这街边卖羊肉串的太多,污染城市空气。很让我放不下心。正想着跟市委的同志们上书要求整顿呢。”
      “没错,谁说不是呢。就冲您这份对民族国家的责任感,下次人大选举我的一票就是您的了。咱先从区人大干起,一步一步,慢慢干到市人大、省人大、全国人大,最后成为联合国常驻代表。到那时候,我看谁还敢不老实。谁不老实您就派维和部队收拾谁。”孔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具备和各种人物交流的本领。
      “您这是骂我。”孤老板听着陶醉,又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官场是很险恶的,还是当生意人好啊。我还是做IT比较合适。只要这学校不倒闭,我就能生存发展。东城区眼看要建大学城,到时候我的网吧就一间变两间,两间变四间,四间变八间。到了八间就上市集资,国内股市我瞧不上,要上就上纳斯达克……哎,网吧可以上市吗——你看看,不关心政策还是不行的。”
      “没听说过,好象不行。蓝图倒是很美好,我听着跟真的似的。”孔秋顿了一顿,切入正题,”哎,我跟您打听打听,学校里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动静大了去了!不是一般大,是相当大!”孤狗一听有人打听事,两个眼睛直冒光。
      “是吗?!”孔秋适时接话。
      孤狗四处扫了扫,确定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就告诉你们三个,别人问我还不乐意跟他们说呢。说可是说,可不要再扩大了,背后传闲话不道德。”
      “那是,那是。您告诉我们,我们烂肚子里,打死也不上外面传去。”
      “事情就发生在前天晚上,化工学院的系花死了,死的时候还□□!”说到这,孤狗停下来,等待听众惊讶的表情。
      “啊!不会吧!”三人异口同声。
      “这两天场子里传的很厉害。你们都不知道啊?嗨,闭塞,太闭塞了!”
      “化工系的系花?哪个人啊?”
      “还能是哪个,杜月华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啊。这姑娘可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当年追她的人能有一个加强排。你忘啦?她过生日那回,学校广播站里一连放了八首求爱的歌,轰动一时。当时把咱那女副校长给气坏了,说广播站是精神文明的宣传阵地,不是点歌台,更不是婚姻介绍所。后来广播站不就撤消了么,改无线电台了。”
      “她呀!我想起来了。比我们高一届,长的挺水灵的。光知道长相,对不上号。”陈敬东第一个想起来,紧接着三个人都想起来了。
      “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还赤身裸体?跑实验室里赤身裸体干什么?她又不是美术系的。”孔秋装傻套孤狗的话。
      “那谁知道呀。警方正调查呢。凶杀案常有,难得的是离奇。居然是传说中的密室杀人。这种情况我只在电视里看过,现实生活里还是头一回碰上。”孤狗语带神秘,”保安踹门进去的时候,那姑娘身上还有火苗呢。按说要是着火得先烧着头发吧,没有,火苗就在皮肤表面燃烧,还一跳一跳的。你们说怪不怪?”
      陈敬东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不希奇。可能是酒精或汽油之类的东西吧。酒精燃烧以后变成二氧化碳和水,留不下什么痕迹。汽油的味大点,应该闻的出来。孤老板,警方到现场以后有没有检查死者的□□?”
      “□□?”孤狗乍一听见这么文明的词汇,有点不习惯,”哦,就那儿啊。检查那儿干什么?你怀疑她在实验室里胡搞了?”
      “没有,这只是例行程序。一般的女性死亡者都要检查,何况她还是□□。”陈敬东说道,”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步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能提取到DNA,破起案来就简单多了。”
      “就算提取到DNA又怎样?”孤狗说,”在实验室里搞最多是道德问题,又不犯法。既然报纸上没报道,那就是没检查,或者检查了而没发现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情杀啊?”我终于插上一句。
      “那谁知道。刚才不是说了么,追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里面还包括不少暗恋的。这些追求者里面难保没有一两个变态的。现在的大学生,心理不正常的多得很。话说回来 ,这个犯人的智商肯定比我还高,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孤狗不露痕迹的夸自己,”这家伙,杀完人不光全身而退,还造出一个密室来。跟哪个小说里学的这是?”
      “密室也分完全和不完全的。报纸为了吸引眼球,肯定怎么邪乎怎么写,不把罪犯的本事夸大,怎么显出人民警察的智勇双全?”孔秋不以为然。”门是反锁了,还有窗户呢。”
      “前天晚上刚下了雨,走窗户能不留下脚印?不要侮辱人民警察的智慧。”孤狗最爱跟人辩论。
      “既不走门,又不走窗户,难不成是崂山道士,会穿墙的?”孔秋让问的无话可说,只好用一个不好笑的幽默搪塞过去。
      群众被孔秋的冷幽默搞得无所适从,一时冷场。隔了一会,陈敬东问道:
      “还有没有内幕消息了?”
      “没有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这杜月华的男朋友是什么人,她平常都跟什么人来往啊?”
      “男朋友……总换哪,在任上的好象是一个校篮球队的后卫,叫吴铁雄。喝,小伙长的,把脸遮上跟演员似的,在咱们学校也算是帅哥了。此人风流而不下流,身高一百八,体重也是一百八,没事就在篮球场泡,扣坏好几个篮筐了。自打荣任杜月华男友之后,学校里就很少见着人影了,据说是到外面租房同居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好事怎么就没摊上我呢。”孤老板说着说着嫉妒了,眼珠转了转,又道,”哎,你们又不是警察,打听这些干什么?”
      “闲的,闲的。下午还有面试,改天再来你这儿上网。”看孤狗起了疑心,我们立刻见好就收。孔秋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撤。

      从网吧出来,我们来到了案发的实验楼。这幢日本人兴建的大楼已经有些年头了,虽饱经风雨,依然结实,墙上连一个裂缝都没有。当年二战的时候这里曾作过日军的营盘宿舍。解放后,营盘被稍加修葺,变成一所军事院校。此后专业逐渐丰富,在边上又起了好多楼,才发展成现在这样一所综合性大学。
      本来我们第一个应该调查的地方就是这里,但是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以我们的身份也绝难进入现场考察,因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打眼望去,窗户下方的草地早被践踏的一团糟,看来曾有不少人在那里寻找脚印。这印证了孤狗的说法:犯人不可能跳窗,也不能沿着大楼的外墙爬下。他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呢?
      眼下是午间休息时分,四下无人。一楼入口处的保安室里,坐着一个值班的,正用如临大敌的目光扫视一切出入大楼的人员。按预先的计划,由孔秋出头,去向保安套话。
      “上级的名单我知道,下级的名单我也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保安年纪不大,组织纪律性倒很强,孔秋刚表明来意,他就斩钉截铁地拒绝,那正气凛然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江姐。
      “头可断,血可流,组织的秘密我决不能泄露。该干嘛干嘛去,别招我犯错误。”整得好象我们是国民党特务,他是落入敌手的地下党员。
      孔秋一看常规武器行不通,立马使出糖衣炮弹,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在保安的口袋里。,保安的脸立刻由刚毅变为腼腆,一边跟孔秋练太极推手以示推辞,一边温柔地说道:”可不敢,可不敢。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我和陈敬东在边上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心说:川剧变脸是国粹,是绝活呀,怎么普通老百姓都掌握得如此纯熟。孔秋这回是下了血本了,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他怎么就知道保安的组织操守刚好价值人民币一百元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实在太有社会经验了!
      此刻保安已经从金刚怒目变成了菩萨低眉,一副和蔼的笑脸让人倍感和谐社会的温暖。不等我们张口,他就像一个投币式自动唱片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故事讲得声情并茂,颇有条理,偶尔还夹叙夹议,来个比喻夸张之类的修辞。看来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点过歌。
      “实验室是不可能让你们进去的。事情的经过说给你们听听也没什么大关系。这些话出我的口,进你们的耳。出了门我可不认帐。
      “事情发生在前天晚上11点,打过熄灯铃以后,整个大楼里的电源就切断了。当时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知道什么是绕树三匝么?山查象话么,三匝。大学生呢还,连这都不懂)按着惯例,我和一位同事在楼里要巡检一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安全隐患。走到302号房间——也就是案发的那个实验室门口的时候,我感觉不对,怎么鼻子里闻到一股轻微的烟味?从门缝里还能看见一星半点的亮光。别是发生火灾了吧!我反应多快啊,赶紧找钥匙开门。没想到门竟然从里面反锁了。我判断里面一定有人,就大声叫‘开门,开门’,叫了几声,没人应答。不好,看来是出事了。我和同事商量了一下,决定破门而入。我后退几步,对准大门一个侧踹,咣啷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好家伙,这一踹起码500斤的力道——咱练过截拳道啊。你以为当保安容易啊。不容易,得有真功夫。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门被撞开的一刹那我还是惊呆了。你们猜我看见什么。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趴在桌子上,背上和手臂上火苗直蹿。那火苗绿油油的,就像是传说中的鬼火。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应该赶紧灭火。火舌眼看就要蔓延到窗帘,旁边药品柜里又有不少易燃易爆的化学药品。万一把那些玩意点着了,我不光得下岗,说不定还要担个渎职的罪名。这一身武艺不就白费了么。
      “好在火势不大,没费多大劲就扑灭了。灭完火我们赶紧打电话通知校领导并报了警。没过多久,校领导、警察、救护车和记者一大堆人都来了。他们一来,我就被请出现场了。可我也没歇着呀,领导问话,警察笔录,那些记者追着我要求采访,烦死人了。现在我大小也是个上过电视的名人了。做人难,做名人更难,做名保安那是难上加难。
      “能得到今天这样的成就,我最感谢的是我的父母……其次还应该感谢制造本次密室杀人案的凶手。生我者父母,让我出名的却是这个犯罪天才。以后他如果被抓进去了,我一定常去探监。其实从心里讲,我很佩服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他是属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主儿。古话说‘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做人做到他这么禽兽的,也不容易啊。
      “各位都是有文化,有智商的大学生。你们花那么多钱上大学,哪怕能学到这位大侠半成的本事也行啊。要说你们吧,就是眼高手低,一肚子墨水使不出来。瞧瞧人家,案子犯得滴水不漏,不光有创意,还有执行力。这年头,缺的就是执行力——你别看我一保安啊,我业余时间在这学校上成人教育班,自学过NBA。(MBA吧,NBA是篮球)抬杠,抬杠是吧。咱就说这意思,领会精神嘛……”
      眼看着名保安走题走得越来越远,好容易逮着个空,孔秋急忙跳出来拨乱反正,道:”我们知道错了。不过咱现在先把这案子说说清楚,完事再接受教育,好不?我想先问问,那个302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那间房本来是留给老师备课休息的地方。老师不用的时候,手下的硕士生、博士生就在那写论文——图个清净么。房间不大,六、七个平米吧,旁边就是间大实验室。”
      “也就是说,只有教授和他的学生才有钥匙?这间房归哪位教授使用?”陈敬东道。
      “应该是一个姓童的副教授在用,这人我也不熟,长得挺猥琐的。那么猥琐的人,天天开一本田,特不配套。”保安拿眼望望停车区,接着说,”今个他的车不在。你们怀疑他?侦探小说看多了,瞧谁都可疑。我手里还有钥匙呢,你们不会也怀疑我吧。”
      “不能够!您是名保安,又是文化人,怎么能做这种事。我就是纳闷,你说这楼底下有录象监控,门从里面反锁,窗户也是关着的,犯人是用什么办法逃走的呢?”孔秋皱着眉头,一边说一边思索,”走天台?这楼12层高,一般人没这么大能耐,难道是蜘蛛侠干的?”
      我也迷惑,说:”或者是藏在别的房间,等人都散了再大摇大摆的出来也未可知。”
      保安轻蔑地笑了:”你们俩的假设警察早想到了,不靠谱。要我说,这就是个灵异事件,冤魂作祟。你们忘了前天是什么日子了?”
      “前天是九月三号?九月一号开学,九月十号教师节,三号好象没什么节日啊?是党的生日么?”
      “年轻人,光看公历不看农历,老祖宗的传统文化都让你们糟践完了。还党的生日!党的生日是1949年10月1号,记住了,省得出去丢人!前天是农历的七月十五——鬼节,又叫中元节或盂兰盆节——知道鬼节有什么吗?”保安进入状态了,没说话先把自己吓一哆嗦,”有鬼!传说当年地藏菩萨在这一天打开了地狱的牢门,阴间的鬼魂蜂拥而出,祸乱人间。俗话说‘七月半,鬼乱蹿’,要不怎么这一天要祭祖、烧钱呢。花钱消灾嘛,阴间也有货币,也分穷富贵贱。你不给钱,他就给你小鞋穿,和人间的规则一样的。”
      “长学问!”孔秋谄媚地说,”敢情鬼节是这么来的。不过这和杜月华之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起先我也认为是哪个大侠干的,后来想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只能解释成闹鬼。你们城里的孩子信这个的不多。因为城里人多,阳气盛;农村人少,阳气薄。你看,一般闹鬼大多在农村就是这个原因。我小时候就亲眼看见我奶奶被鬼上身,真的。”
      “您的理论倒是自成一派,可是这学校里住着一万多男生,童男子起码也有两千,发出的阳气应该不小啊。整座城市里除了武警宿舍就数这阳气盛了。敢往这地方靠的鬼肯定道行很深。”我不识时务地说。
      保安没听出我语带讽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对,一定很深。不深也不能杀人。这座城市的冤魂比哪都多,我听说当年日本人在这进行过大屠杀,喏,北边那片湖就是万人坑改的。这幢实验楼又是日军宿舍,附近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惨绝人寰的故事。唉,怎么坏事都让我赶上了呢,真是活见鬼。”说到这里,保安目视远方,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陷入对民族苦难史的同情中去了。
      见鬼?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马克思说没有,但也有很多人说有,甚至有不少还信誓旦旦说亲眼见过鬼。这么复杂的哲学问题还是留到我老了以后再思考吧。此刻我还是一个不坚定的无神论者,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不过是人为的装神弄鬼。犯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决不能让他在杀人之后还逍遥法外。
      孔秋和陈敬东的脸上也现出空前严肃的表情。看得出来,不找出凶手,他们也是不会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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