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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乡村记事
      2013年1月28日
      (一)
      上午从长沙开车回桃江老家,又是大包小包的一满车的东西。进入益阳范围后,熟悉却又陌生的路边风景,总能勾起我一些情感——无法用确切的言语来表达的思绪。渐渐驶离益阳城区后,楼房也越来越稀疏了,时不时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出现在山林里,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通过去,连绵的山一直伸展开来,沿着山开车,就能回到老家了。
      随着车子开始起伏抖动,我们便知道,目的地——修山到了。我们总是嘲笑修山的这条大公路,老三中的门口那一段,就像是地震灾区一般,永远都是坑坑洼洼的,夏天灰尘多,雨水天气就是一个一个的大水坑,车子开过,溅得路人一身泥泞,大人路过此地,要用冲跳的方式,小孩子过去,笑话说可以划个小船什么的,也没有人来修补,任它烂在那里。
      终于到家了。
      爷爷坐在前坪晒太阳,奶奶还在后山捡柴火,快过年了,又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到了。
      (二)
      下午开车去了茶里坪外婆家。我童年的所在地。
      茶里坪只有不到30户人家,或者更少,我是外孙女,从小寄养在外婆家,对这边族谱的事情了解不多,对这里的每一户人家,还是比较熟识的。
      进村口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小卖部,从我记忆开始便存在着,店子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开的,小时候经常和店老板的小孙女玩,经常也能蹭到一些零食。夏天围着他的小冰箱,买几毛钱一支的老冰棍。后来去了长沙,每次回外婆家时,都要大声亲热地叫上一声:“石嗲!”
      外婆家对面是个菜园子,早些年养鸭子的石房子已经拆了,菜园子旁边是一小块竹林,菜园子再向北一点,便是一条小河,小河两岸长着绿柔柔的小草,即便是冬日,它们也在努力地抽着芽,奋力地生长着,河对岸有一片白桦树原,河水哗哗地向远处流去,一直流进资江大河里,再汇成一大股,流向洞庭湖。小树林里还有一种叫“葛根”的东西,城里人大都不知道这个东西,但是在乡下,几乎是人人皆知,小孩子大人都喜欢在这个时节到山里寻找葛根,葛根性凉,可以下火,是一种中药,具体的药性我不太清楚,乡下人的吃法便是挖出来洗净,撕掉皮就生吃,葛根粉粉的,却有嚼劲,于是有人给它涂上一层芝麻,又做成了葛根槟榔。市场上新鲜的葛根基本没有,一般是已经晒干成药的,或者是磨成粉末加工成的葛根粉。我跟着表弟在树林里寻找葛根藤,树林里已经被挖出了七八个泥洞,表弟说准时隔壁家的小鬼来挖的,小鬼不喜欢读书,成天在山里野,挖春笋,找葛根是一流,只不过有次运气不好,在树林里惹到了一个黄蜂窝,被蛰了满头的包,哭爹喊娘地跑了回去。
      我也认得葛根藤长什么样,不一会便找出了三处葛根藤,爸爸和弟弟闻声过来,弟弟从来没挖过葛根,兴冲冲地跑回去拿上工具过来。爸爸负责一处,我和表弟负责一处。
      挖葛根是个大工程——在我看来。我们需要把葛根生长的整个区域的泥土挖出来,还不能伤到葛根。树林里的葛根藤伴着竹子生长,葛根藤缠着翠竹,却又十分调皮地伸展到别处,藤上有一层细细的茸毛,虽然纤细,却十分扎人。顺着葛根藤找到葛根,正好是两棵竹子的中间。我们兴奋地开始刨土,先是用大锄头挖开土层,然后用小尖刀小心地深入,生怕伤到了葛根,刨了近半个小时的土,才看到了葛根的前半身,大约估摸了它生长的方向,又需要向它生长的地方刨土,而这处地方,正是那两棵竹子屹立着的地方。
      竹子大约只有少女的手腕大小,弟弟只抡了两下斧子,便砍下了一根。然而,实际“挡道”的是竹子根所在的土块,我们用大锄头挖,却怎么也挖不开这块土,小尖刀插进去,再运用杠杆定理,也无法撬动分毫。我仔细观察这块土地,竹子的细小根茎已经盘踞在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然而,这一小块地方的泥土却硬得像铺了一层水泥一般,任我们使去全身的力气,弄得满头大汗,它也紧紧地咬着它的土地不放。强攻不成,只能智取,细细研究了它的“经络”,再一根一根地割断,最后再用锤子将尖刀打入地底下,才终于将它拔出来,果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啊。
      这一大障碍解决后,我们也很快地挖出了葛根,这处葛根并不大,散开分布有三株的样子,拿起来像极了长白山的大人参,我们拿着胜利的果实,手舞足蹈地回到了家。
      (三)
      我们总在追问什么是长大?或许,长大就是在重温这些童趣时,有了不同的感受。
      弟弟挖葛根,只觉得开心或者辛苦。
      而我挖葛根,却将挖竹子的那一段看得特别有意义。葛根是我的最终目的,竹子挡去了我的路,至于它如何地固执地咬着它的土地不放,我又是如何地想方设法地除去它,又总是能引申出许许多多地问题。它像是我个人追求道路上的小插曲,又可以是整个社会发展上的某些顽固势力。总之,我开始思考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开始困惑着我,便把得到葛根的乐趣抛在了脑后。

      2013年1月29日
      早上6点多,听到后院里公鸡开始鸣叫,回家的第一天,精力也十分旺盛。穿上衣服,拉开窗帘,天灰蒙蒙的,才刚刚亮,后山里静悄悄地,晨雾落在了山顶上,小山像是披上了一件轻纱,我拉上弟弟和爸爸,去深山里走一走。
      出发已经是七点钟了。绕过三间没有人住了的老土房子,沿着一条山溪,向山里出发。易老师前阵子的日志里曾经提过,老泥土房子的黄泥可以入药,是一味中药药引子,我一边走,还细细地看了看这久无人烟的土房子——尺来厚的泥巴墙,破损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些草的痕迹,或许是当年和泥时夹进去的,又或者是本来就需要这些东西和泥,爸爸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沿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向里走,有一口塘,两岸的树影倒在塘水里,水面静悄悄的,像一块睡着了的碧玉。我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到这口池塘的年纪,但清晰地记得见到它时的惊喜,恍若隔世般的宁静祥和,使人顿时心平气和。水不深,大概两三米左右,我笑着对爸爸说:“等我能游到100米或者带个游泳圈什么的,我一定要到这里来游个泳。”当然是个笑话,自由泳我或许会来,带游泳圈的事,我不会做,总觉得是破坏了美感。
      再往里走,便是成片成片的竹林了,不像外婆家的小树林的竹子,山里的竹子都有大腿一般粗,不管是长在哪个地方,都是笔直地立上去,青竹一节一节地向上攀延,把阳光也一节一节地打落下来,太阳爬上山岗时,山林里开始热闹了,鸟儿欢快地出来歌唱,这片林向那片林传着深情,调皮地斑鸠在小山路上蹦蹦跳跳,好不神气快活!我也忍不住满腔的热情,开始高歌《大山的子孙》,这是我唯一一次唱歌得到爸爸夸奖——大自然的感情,大山的回应,还有山里人的喜悦。
      徐步回到家里,一杯热茶,一碗热面,又是舒适的一天。
      对了,山里的空气是会唱甜歌的妙龄少女!

      2013年1月31日
      前天进山是休闲,今日进山便是有目的而行之了——爸爸请了三个师傅进山砍柴(奶奶总是停不下来,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我和弟弟准备进山捡一些小柴火。
      今天奶奶被“扣留”在家,我换上了奶奶平日里进山的一套绿军装,应该是五六十年代的时髦衣服吧,兴奋地拍了张照片,便向山里走去。爷爷放心不下,便跟着来了。
      这次是到自己家的山头,前天在山砍口子返回去了,今天还要往里走,正巧遇上了帮忙的师傅,身上驾着一个木架子,背上几根大木头,我们跟着师傅往里走,里面还有一个小水库,比前边的塘小一点,看上去更加圆整,像山的眼睛,今天不看风景,师傅们带路也是飞快,山里行动仍然健步如飞,大山的男人各个都是一顶一的运动员!终于看到了爸爸,他坐在几根木头上歇息,爸爸虽是山里长大的,但早早到了城里,这种体力活做得少,根本就做不来。我拿着一根木头问他:“这是什么木?”爸爸“认真”地回答:“除了竹子和杉木,其它的全是柴火。”
      说是来做事,其实根本做不了任何事,山头大概100来米高,却特别地陡峭,我带着手套扯着各种植物往山上爬,在半山腰上便要喘口气歇一会,弟弟更是直言“后悔了,后悔了!”才爬到山上,爸爸又要我们往山下走,他走山中间,看看还有没有遗落的大木头,让我们顺着砍出的路下去,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且滑且陡,常常好几米没有一点依靠,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弟弟不一会便摔一跤,或者又是被带刺的树揦到了脖子,我领着路,竟然走到了水库口!只能在山上大喊大叫求救了。那一刻,明知道家人肯定不一会就找到我们,却依旧感到迷茫可怕。大山给我们带来新鲜感,却因为陌生,而让我们充满恐惧。爸爸顺着我们的呼喊找到了我们,下了山的我们,像逃一般跑回了家。
      最终,我们什么柴火也没捡,却把一段新鲜感返还给了大山。

      2013年2月2日
      茶与油饼
      爷爷奶奶有这个习惯,或者说家乡的人有这个风俗——喝茶。这里说的茶,不单单只是泡茶叶的茶,而是益阳特产——芝麻茶和擂茶。
      每日奶奶会为我们泡两次茶,一次是早饭后,一次是晚餐后。家里来客人了会立马泡上一杯新茶,以示欢迎。茶里会放上自己家晒干的茶叶和芝麻,有需要的还可以放些豆子花生或姜丝什么的,看个人口味,有的还会加上一小点盐。
      以前家里还种了一亩芝麻地,芝麻一节节地往上攀升,等到成熟了,便砍下芝麻杆,晒到油布上,等日落时将芝麻杆在油布上打一打,芝麻便会从自然地掉落下来,如此反复的几天太阳照晒,芝麻脱落的差不多了,便可以扔掉芝麻杆,收集芝麻了。至于茶叶,一般是种在自己的山头,我随着奶奶上山采过一次茶叶,茶叶要嫩,刚抽芽没多久的,采回来再晒干,收好。记忆中也就采过一次茶叶,如此便印象就不那么深刻了,说不上什么细节。
      泡芝麻茶很简单,只需要放好适量的茶叶和芝麻,用开水冲泡即可。擂茶,却是一道功夫。
      老一辈的喝擂茶,必须要将花生、芝麻、豆子全部放到瓷钵里用木棍捣碎吃。现在虽然几乎家家都有了榨汁机,但擂擂茶的方式,却变不得——一是味道有变,二是情意有损。擂擂茶是个功夫活,原因便是它“擂茶”的过程:用腿固定瓷钵,倒入花生、芝麻、豆子,然后用特制的长长的手臂粗的木棍搅碎,逐渐加入一些茶,待充分细碎了以后,按个人口味加糖,最后成品后,再倒入碗中加茶吃。这貌似是个简单随意的活,然而用腿固定和用手捣碎这些材料的过程,却是一般人做不来的,年轻的女子,即使是用木棍捣几下,也会双手酸痛,不得不罢手。自然,这充满情意与人文关怀的擂茶,味道定不会差,绝对是美味!
      芝麻一直有排毒美肤的功效,老一辈并不知道,只晓得小孩子吃多了会肚子疼,便以为是芝麻引得蛔虫也嘴馋,叫小孩子们少吃。然而,也正是这样,芝麻对从小嘴馋的小鬼们,充满着诱惑,也至于,芝麻茶也成为了新时代农村家庭里必备美食了。
      茶清淡解渴,除了待客,便是饭后饮食,到了过年团聚,家里又会给孩子们做一些其它甜食来解馋了,油饼便是其中的一个。
      做油饼的材料是糯米,糯米会先在水里泡一天,再拿去磨坊碾碎成粉,用布袋装好,晾干水分,这里大概又需要一天半天的时间,等到要做油饼了,便把糯米粉取出来,揉成糊状,揉糯米粉也是一个需要“功夫”的过程,之所以这么说,还是来自于个人的实践。自己家晾的糯米粉不需要再加水了,这就导致糯米粉比较难成糊状,需要人工不停地揉、打、捶,看着奶奶的双手弄花似的将糯米粉揉在了一起,似乎很是轻松,我接过手来,才知此事不易:糯米粉还没有黏糊在一起,很容易就散开了,其次,糯米也很容易稀,稍不留神便从手中化开了去,无奈下,我只能取出一小块揉,直到它完全黏糊才放下,再看奶奶手中的那一大块,已经像一个大饼一般了,奶奶告诉我,揉面要往里揉,像我那样向外揉,很容易就把糯米揉开了去。
      烧开一锅油,接下来就是下油饼了,取一小块揉好的糯米面,做成自己想要的形状,再粘上芝麻,便可以放到油锅里炸了,不一会,香喷喷的油饼便出锅了。

      2013年2月10日
      初一拜新年
      说到初一,大家都不陌生,喜气洋洋的新年第一天,也会迎上无数个笑声朗朗。在桃江老家,初一是整天的欢欢喜喜,也是整天的马不停蹄。
      守了一个通宵的年夜后,又早早起床的一家人,开始张罗第一天的丰盛的早茶:擂茶、甜酒冲蛋、以及一盘小吃,过去,就连小吃也是自家手工做的——红薯条、山楂片、巧壳等等,现在这些小吃得还做,但一般不拿出来招待客人(城里来的客人都会打包送一些,本地的客人便都用超市买的年货招待,农村基本家家都会制作这些小吃,因此并不稀奇)。
      吃完早茶,婆婆媳妇就要开始张罗新年的第一顿饭了,而儿子和孙辈,或者强健一点的爷爷们,都要上山给死去的老祖宗们拜大年了。我们家的祖宗都埋在了自家的后山里,从我记事起,便每年都随爷爷爸爸上去,爷爷十几年前病倒了,给老祖宗们拜年的事却从不含糊,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每个坟前碑前都要潜心地做三个揖,爷爷会慢慢地对着坟头说几句话,大概就是让祖宗们保佑外出的儿子孙辈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心,学业有成一类的,总是要很虔诚。然后点一卷鞭炮,放一桶小花炮。弟弟虽拜过几个年了,却总有些好玩的意思在里头,总是会说:“我就不信这些东西。”其实,与其说这是信仰,不如说是一种安慰,慰藉死去的祖宗们,宽慰活着的老人们,儿孙们这样子一辈辈的传承下去,便是一脉血缘,一份亲情了。
      给祖宗们拜完年,我们还要各自背一根竹子或柴火回去,寓意着新一年财源滚滚,节节高升。
      新年的第一顿饭,要先给祖宗们“吃”,给他们摆上饭碗,倒上热酒,再在桌子底下烧包送钱,等他们“吃”完了,再收拾完这些碗筷,一家人便可以吃了。
      乡村的闭塞导致了它的落后与迷信,但乡村的闭塞也同时使得中华民族的许多传统习俗得以流传,老一辈依旧这么正式的教育或许是思想上的封建,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份对美好的祈愿。
      祝愿,乡村生活越来越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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