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之缘》维扬柳

12、归去

　　时光飞逝，我已弱冠。

　　三年来，我一直躲着秘书省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在秘书省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工作。闲时，陪陪绮卿公主读书，作画，生活也十分自在惬意。

　　我与绮卿公主相处下来，如朋友如兄妹，我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可以予她以温柔，以亲情，但就是没有那种生死相许的触电感，因为在很久以前，我的心就已经交出去了。每思及此，总会想起槿儿对我的回眸一笑，长叹一声：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每年的元宵、七夕，绮卿总会在皇宫的花灯会结束后，问我一句：“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而每一次，我都会认真地对她摇摇头。

　　如此数来已有三年了，我感到很抱歉，我每一次都在伤这个出色女子的心，却什么都不能承诺她。

　　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是她而不是槿儿，或者我真的会选择她相守一生。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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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三个月，绮卿便至桃李之年。为此，皇上召见了我。

　　受到皇上的召见，我恭敬地跪在殿下，等待着陛下的发话。

　　皇上端坐在位上，扫视着我，道：“三年了，你还要我的绮卿等多久。还有三个月，绮卿就二十了。你以为女子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让你荒废。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绮卿就是喜欢你，你都要娶她。”

　　在受到召见之时，我便知道我要承受皇帝的怒火。我依然遵循着我的本心道：“陛下，臣心有所属。若臣心中无公主而娶公主为妻，这是对公主的不尊重和侮辱。请陛下三思。”

　　皇上怒道：“你就是依仗着公主的那句“不逼你，等你答应”，你真是天真！”

　　我平淡道：“臣相信公主会尊重臣的决定。”

　　皇上叹道：“我的绮卿是金枝玉叶，为何就独独钟情于你？你们这三年走来，不是相处得很不错的吗？娶公主很委屈你吗？你这个刁民！”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公主尊贵无比，是臣配不上公主。”

　　此时，门外传来公主的声音，皇上恨恨道了句：“她真是紧张你，不就是君臣间见个面，还怕我吃了你，慌慌张张找上门来。”

　　随即，便喊了句：“放公主进来。”

　　门边的公公打开门，公主随即便闯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

　　皇上便挥挥手，道：“把人带走吧。”

　　公主低声道：“谢父皇。”

　　我便被公主扯出了金殿。

　　走出金殿一段距离后，公主停下来，紧张问：“父皇说什么了，有没有威胁你？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背着我来找你的。”

　　我笑道：“没什么，公主不必担心。”

　　公主突然盯着我，哀伤道：“这么久了，你始终都不爱我对不对？”

　　我愧疚道：“对不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可心已经给出去了，无心的我不能娶你。请你谅解。”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温柔，却总是在伤害我？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因为只有情是无法勉强的。而且情又是不对等的。”

　　“遇上了对的人然后两情相悦，共度一生，这是你的幸福。”

　　“也可能你蹉跎半生，为情倾尽所有却没有得到一丝回报，自此孤独一生。”

　　“绮卿，你还年轻，为何要为我这样一个人蹉跎半生呢？我除了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无论她是死是活，她始终都活在我的心里。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你愿意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吗？”

　　听完我这番话，绮卿没有回答，逃掉了。

　　我站在庭院里，看着那满院繁花，念着：落花时节能否与君相逢？

　　可惜都是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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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千霜的话，每一句都像刀一般凌迟着我的心。

　　他很诚实，没有一丝假话，可这样也很残忍，残忍得决绝。

　　在他的身边简直就是折磨，他总是用他的真诚刺痛着我，我只是想要他而已，为何如此艰难？

　　如果我先遇到他，那他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我恨那个得了他的心的女人。

　　“放掉他，也放掉我自己”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放不开。

　　每一年我问他：“你爱我吗？你愿意吗？”

　　他总是很残忍地摇头。

　　每一次我也总会回寝宫大哭一场。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什么荣华富贵，我也只是想有一个疼我的人而已。我的要求真的不多，可为何上天就是不肯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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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霜已经在宫里陪了我整整八年。

　　八年，我觉得自己都看淡了。

　　迟迟不肯放掉他只因为我还贪恋着他的温柔，可时间也不多了。

　　前两年，我终于知道一个事实，也明白这么多年来父皇愿意宠我的原因。

　　我的母妃原来不是生我时难产死的，而是家族遗传的怪病，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活得过二十五岁，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而母妃也是父皇最珍爱的女人，自母妃去世后，父皇再也没有立新的妃嫔。

　　这么多年，父皇一直宠着我，呵护着我长大，没有让我在其他嫔妃处受到半点委屈。

　　还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年里遇到此生唯一喜欢的人，已然无憾。

　　我对自己说：“如果我活过了二十五岁，我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放掉千霜，也放掉自己。求父皇让我离开皇宫，到各地去游历，看看这个世界。”

　　日子还是平淡地过着，可现在我已经不再问千霜他是否喜欢我了，我不想再听到答案，不想再让自己流泪难过。

　　每次看到我，父皇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似的，可每一次我总会对他展现笑颜。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我想开心地活着。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向父皇请求道：“如果我能活过二十六岁，父皇能否放我到各地游历？”

　　父皇诧异道：“为何有这样的请求？”

　　我低声道：“我知道母妃的事了，所以父皇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隐瞒了。”

　　父皇道：“绮卿，你别失望。父皇一直都暗中派人调查那治愈的方法，只要你不放弃，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到最后，眼圈都有些红了，我轻轻摸了摸父皇的那张脸，心中感叹：这哪里像威震四海的帝皇，有这样的爹真是我的福分。

　　安慰道：“父皇，生死有命。绮卿，别无所谓，听天由命便好。”

　　父皇抱紧我道：“不，相信父皇。”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默念：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就是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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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中，每过一天，仿佛都能感到生命在流逝。

　　有天，终于忍不住对千霜说：“千霜，再陪陪我，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

　　千霜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柔声道：“我答应你，一直陪着你的身边，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年轮画着一圈又一圈，宣判的时间终于到了。

　　那天醒来之时，我发现自己还活着，摸摸胸口，还感到心脏有力地跳动,感谢上天赐予的第二次生命。

　　父皇守在我的床边，等着我醒来，看到我精神奕奕的样子，默念道：一定是你母妃在上天保佑。

　　还叫来太医作了各种诊断，但一致都认为：我的身体非常健康。

　　父皇和我都非常高兴，同时我在那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想通了很多，跟父皇请求：要到外面走走，想要邂逅到真正属于我的人，找到就会回来。

　　父皇也应了我。

　　临行时，特地去跟千霜道别，最后开心跟他说了句：“你自由了。我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你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后和他挥手作别，带着影子离开了皇宫，重新开始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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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绮卿哀求我再陪她一阵子的时候，我蓦然有些心绪不宁。

　　这八年相处下来，我们就算不能成为夫妇，也能成为知己好友。或者开始我曾经恨过她用她的权势使我和槿儿分离，但到现在一切都不恨了。有因必有果，只是希望槿儿在远方生活得好。

　　当绮卿来跟我道别的时候，看着她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前尘旧事都放下的轻松，想起了从前摩诘大师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参透人生后便又是新的人生。”

　　微笑着送走了她，望着她渐行渐远，才确信她终于放掉了我，也放掉了自己。

　　如此，我对她的承诺也了结了。

　　功名富贵从来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既然如此，我重新寻找我的归处好了。没有一丝犹豫便向皇上请辞，归故里；皇上也应了。

　　想来，也有七八年没见过爹娘和大哥嫂子他们了，现在想来，侄子应该也到了跟随夫子学习的年纪了，不知是否会青出于蓝。

　　故乡还如昔日一般热闹，而我却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少年了，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回头一看，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心中默叹：那年在砚江边弹琴的女子，如今你在何方？

　　匆匆回家一趟，才发现这家已经物是人非了。哥哥已经接手了家中的生意，嫂子为家里多添了几个小孩子，好不热闹。而小妹也早已出嫁，成了温良贤淑的母亲，没有了年少时那股撒娇调皮的小姐脾气。而爹娘却是在一个江南小镇中，安定下来，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不问世事。

　　想来，如此甚好。